驍騎軍總指揮郗道徽,最近身體越發差了。
北方清河郡地界,清河郡主慕容殊據說叛了紫薇大帝,已經出逃自立了。
孟章神君本人並不嗜殺,往常也大多約束部眾,因此和驍騎軍倒是保持長期和平。如今孟章神君突然失蹤,便有部分妖魔開始試圖南下流竄,加重了驍騎軍的邊境壓力。
當然,如今壓力即便驟增,驍騎軍倒也能擔得住。反而是後方越發緊張的帝國局勢,讓郗道徽簡直傷透了腦筋。
陶士行近日去世之後,朝廷便任庾元規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兼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進號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假節。
至此,整個長江中上游地區,都落入庾氏集團的手裡。
庾太后這般任人唯親,擺明了是對五姓家為首的士族集團充滿了不信任。
王茂弘目前還能憑藉自身威望,彈壓住士族整體的反對聲浪。但長此以往下去,皇族和士族的赫然對立,必然將好不容易才彌合起來的帝國重新撕裂。
更詭異的是,雖然五姓家已經決定息事寧人,默許了皇帝給庾元規洗白。但庾元規大概是擔憂過度,又或者是擔心會被秋後算賬,居然生出了反制五姓家的心思。
他打算起兵廢掉王茂弘的首輔之位,還寫信到驍騎軍這邊,說「王與馬共天下,何其僭越」,「王公用人,只看忠誠,不論才能」,「陶公昔日便有勸誡之意」……
看得郗道徽勃然色變,持龍驤、飛熊兩軍,威逼朝廷罷免首輔,庾元規這是打算效仿王處仲,蘇子高掀起叛亂嗎?
而且,即便庾元規一意孤行,卻也沒有成功的可能。
王處仲叛亂過後,帝國上下士族平民便達成了一致:北方妖魔威脅在即,誰敢以任何名號擅起釁端威脅中樞,天下共擊之。
所以之後蘇子高叛亂,借著妖魔援助從歷陽打到建康,所經之處全是敵對勢力,便是建康以北大大小小的流民帥,也沒有多少放棄朝廷投奔歷陽的。
庾元規只要起兵,信不信所有人都會把他與王處仲、蘇子高相類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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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半天時間,努力平復心中又可笑、又可氣的強烈情緒,郗道徽才開始寫回信。
信中措辭極其嚴厲,告誡庾元規北方壓力與日俱增。妖魔大敵當前,人類絕不可擅自分裂。
以野心害社稷者,人人得以誅之!
寫完信件,蓋上私章,交給信使,郗道徽才長長嘆了口氣。
之所以採用信件這種古典方式,應當是因為庾元規還沒有完全下決心,為了防備電子攔截竊聽才做出的隱秘手段。
否則,若是已經開始準備起兵,大規模的物資調動和人員徵召掩藏不住,那也就沒必要秘密走紙質信件了。
總之,希望庾元規能聽勸吧。
正這樣想著,郗道徽便看見次子郗重熙大步踏入指揮室,怒氣洶洶地道:
「父親,京口鎮那邊還是不肯答應我們的派駐請求。」
「人家白手打拼的家業,你做出要過去奪了的架勢,人家怎麼可能答應?」郗道徽淡淡地道。
「這是程氏自己打拼的麼?」郗重熙怒極反笑,「長江以北多少流民聚居地?大大小小几百個,怎麼就京口鎮發展起來了?還不是靠著朝廷大義給他背書!」
所謂的朝廷大義,是指程晉陽當初得以在京口鎮募兵,朝廷給他的編制是「驍騎軍別部司馬」。
北方流民走徐州路線南下,一路上靠的都是驍騎軍的保護,聽的也是驍騎軍的大名。
到了京口鎮安居下來,自然會將程晉陽這個驍騎軍別部司馬當成「官軍」,積極配合管理甚至是踴躍投軍了。
在驍騎軍這邊看來,便是你占了我的編制名額,用了我的威名來徵兵,結果居然不歸我管?簡直豈有此理!
北中郎將郗重熙的意思是,乾脆直接帶上部隊將士去京口鎮,問問你們這究竟是王土,還是程晉陽的私人封國?北府軍究竟是驍騎軍編制下的正規軍,還是神都程氏的私軍?
郗道徽否定了他的提議,因為政治這玩意並不是純看大義,也要考慮雙方的實力對比。
京口鎮在政壇里的位置非常詭異,明明已有威脅到建康城的足夠實力,庾元規卻偏偏對其存在默許,五姓家也對它「關愛有加」,甚至不斷往京口輸送各種各樣的物資和人才。
簡直像是將其當成了「陪都」似的。
郗氏和五姓家也算關係和睦,卻仍然無從得知京口鎮能得到這般厚愛的原因,因此郗道徽便決定前往京口視察訪問,順帶打探一下虛實情況。
結果京口鎮仍然拒絕,聲稱節帥程晉陽「不在京口」,「北上中原打聽虛實」去了,聽得郗道徽很是懵逼。
啥?身為北府軍主帥,不好好待著節鎮京口,跑到中原去打聽虛實了?
託辭!離譜的託辭!將我當小兒來哄騙嗎?
經過驍騎軍的再三要求,京口鎮終於鬆口讓郗道徽過來視察。根據此行訪問的結果,雙方後續再好好談談視察的問題。
郗道徽這邊啟程前往京口鎮,程晉陽那邊一行人,也已經提前回到了提督府里。
幕府班子已經全員趕來,打算好好迎接當初不告而別,終於久別歸家的程大節帥,順帶問問他還打不打算幹下去了……如果不打算幹了,早點解散幕府算了,大家也好聚好散。
怒氣最高的便是堂姐程月仙。畢竟對京口鎮和北府軍的外交,王長史和謝主簿還可以擋一下,憑藉王謝兩家的門楣,大家也都是和和氣氣的。
然而打著世家拜訪的旗號,過來找神都程氏聊聊的賓客,便只能程月仙代表某位不在的族長親自上陣了。
受苦受累不說,有的時候還要受氣。因為時間一長,族人們也奇怪怎麼好久沒見族長了,居然有人懷疑是她私自軟禁程晉陽打算奪權,後來靠了程懷言才勉強將謠言壓下去。
氣得程月仙肺都要炸了。這次見到程晉陽,非得讓他出面好好給全族解釋一下,他這段「被軟禁」的時間究竟是怎麼過的。
結果見到程晉陽,便發覺他的臉色無比憔悴,神態也萎靡,周圍的姑娘們大多都冷著臉,表情凝重嚴肅,仿佛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似的。
難道,在外面受了傷?
程月仙心裡暗叫不妙,小心問道:
「晉陽,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沒事。」程晉陽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區區修羅場而已,豈能傷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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