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小寶寶這是怎麼了?怎麼從剛剛起躲在爸爸懷裡不肯露出頭?」
「吃壞肚子了,老打嗝,所以他有點不好意思。」
「哈哈,真可,我家寶寶皮得很,打嗝應該是見風了吧?晚上睡覺要蓋好肚子不能蹬被子哦……」
無數媽媽奶奶一起坐著的兒科外頭,懷裡抱著床半鼓起來的小被子的秦艽正在和身邊的一位同樣帶著孩子過來看病的媽媽一邊笑一邊小聲地聊著些有的沒的。
這位年輕媽媽據她自己介紹是個幼師,所以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給人的感覺非常溫柔可親,身上也有一種為人母的才特有的異常美好的味道。
因為今天恰好是周末,又正逢兒童感冒頻發季節,所以這會兒兒科外頭的人也稍微有點多。
而一開始只是因為正好排著一塊才會聊上幾句,可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後,卻完全被秦艽言辭中所表現出來的成熟溫和和幽默感給莫名感染的年輕媽媽一個沒忍住和秦艽興致勃勃地說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話。
這期間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時間已經過去好久了,覺得和面前這個年輕爸爸聊天還挺開心的,一恍惚什麼事情都給忘了。
直到裡頭的護士一臉疑惑地出來叫人,這位眼睛瞳孔都有點擴散的年輕媽媽才猛地反應過來,又在和含笑的秦艽一臉難為情地打過招呼,這才抱上自己的孩子匆匆忙忙地跑了進去。
……
「……壞蛋,大壞蛋,天天都在騙人。」
病怏怏的小孩子聲音帶著虛弱的譴責味道從小被子裡面模模糊糊傳了出來,獨自坐在兒科外頭,看上去正在慢慢回味著什麼的秦艽眯起灰色的眼睛一時間沒吭聲,等抬頭望向走廊兩邊確定沒什麼人後他才低下頭笑了笑道,
「我有嗎?」
「……有,壞蛋,到處騙人。」
「你倒是說說看我騙誰了?」
「騙我爸爸,還有我,還有好多好多人……我爸爸說你是個好人……可你卻是個壞蛋……」
「如果我是壞蛋,那你爸爸他是個臭雞蛋,他以前乾的那些破事可沒比我好到哪兒去,我們倆頂多算半斤八兩,要不然怎麼能志趣相投,十幾歲成了好朋友呢?」
「嗚……你……你胡說……我爸爸他是個好人……」
「他連人都不算,和好字那更不沾邊了,要我和你說說他到底為什麼會被你表叔反水給活活弄死的嗎?」
「嗚嗚……不要……不要說了……壞蛋……嗝……嗝……」
自從被秦艽從祟界私自帶出來養著之後,一天裡至少都要被這個壞蛋氣哭好幾次,小祟主這孩子按人間正常孩子的年紀來算,其實才是個四五歲的小娃娃,所以被秦艽稍微幾句話嚇唬一下和真的小狗似的又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打起嗝來。
見狀,他家其實根本沒什麼心可言的壞蛋秦叔叔只特別假惺惺地將手伸到小被子裡給他慢悠悠地揉了兩下肚子。
而好不容易止住嗝又緩過氣來之後,這段時間半條命都快被這個壞傢伙給折騰沒了的小祟主只軟塌塌地蜷縮在他哪怕是白天卻依舊冰冷無比的懷裡,又紅著眼睛委屈地小聲道,
「你只有在兔子舅舅面前才會裝著對我好……我早看出來了……兔子舅舅在家你給我吃好吃的,兔子舅舅不在家你一整天不搭理我……你其實根本不喜歡我……我討厭死你了……」
不得不說,有時候小孩子嘴裡的話才是最接近事情真相的。
至少兔子舅舅這個聽起來有點滑稽的形容,秦艽覺得非常貼切,簡直可以直接當做他家晉大少本人的第二學名了。
而當下也沒對小祟主嘴裡的這番指責自己的話否認些什麼,神情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秦艽只望向一邊笑了笑,又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回道,
「不然你以為我把你費那麼多功夫帶回家來幹嘛?等著今年過年大家一起吃狗肉火鍋嗎?你兔子舅舅喜歡善良堅強又有同情心的人,可你壞蛋叔叔我離這個類型又稍微有點差距,所以我只能想點辦法來讓他主動欣賞我的優點了,你沒發現他最近越來越喜歡我了嗎?這還多虧了你來家裡之後呢。」
小祟主:「……」
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無恥可怕心機深沉的壞人,小小年紀從面前這個人身上看穿了一切社會陰暗人心險惡的小祟主接下來也不敢隨便開口和秦艽說話了。
雖然無論怎麼想,他都還是覺得那個不怎麼說話,但人應該還不錯的兔子的舅舅有點倒霉。
不僅每天要和這麼一個恐怖又虛偽的妖怪生活在一起,還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身邊這個很會裝模作樣的大壞蛋其實最擅長的是用蛇類的語言來蠱惑人心,只等獲取一個人類發自心底的信任後,才趁機食用純淨的生氣維持生存的真面目。
可畢竟在自己真正脫掉身上這層狗皮變回人之前,還是得依靠著這個壞蛋才能每天睡在溫暖的小窩裡,吃上好吃的食物。
所以這麼一想,咱們心裡其實還有點小九九的小祟主索性繼續忍辱負重下來,只想著如果哪天自己能脫離這個壞蛋的魔爪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去告訴那個笨笨的兔子舅舅,一句也別相信他的話啊,趕緊跑吧,要是再不跑,你身邊這個很壞很壞的大壞蛋真的要來吃掉你啦……
懷揣著這樣莫名堅定的想法,病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的小祟主連自己什麼時候被秦艽抱進去看醫生的都不知道,直到耳邊傳來兩個人隱隱約約的對話,同時有個細細涼涼的東西塞進小被子裡,他才恍惚間聽到耳邊有什麼人在嗡嗡嗡地說話。
……
「喏,把這個塞到你兒子咯吱窩下面去給他量一□□溫,是嗆風拉肚子然後老打嗝是吧?把小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呢……」
「他不太好意思和陌生人說話,能不看舌頭,直接開點藥嗎?」
「那慢慢咳嗽一下發發聲音,我看看嗓子啞不啞,哎喲別亂動別亂動,聽診器塞進來了啊……恩?這個小手怎麼那麼多的毛——」
年紀蠻大的老大夫一開始明顯沒看出來面前這個看著挺正常的男人懷裡抱的那個東西根本不是個人,如往常那樣習慣性問了些問題,還像模像樣地拿起手裡的聽診器準備慢慢塞進了小祟主暖烘烘的小被子裡。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摸到了什麼不對勁的東西,臉色一白的老大夫不僅立刻被嚇得成了啞巴,還當下哎喲了一聲驚恐地收回手,待努力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呼吸,又趕緊往外面看一眼後,明顯有點生氣的老大夫才氣息不太穩定咳嗽了一下,又古古怪怪地看了眼似笑非笑的秦艽道,
「……你兒子,好像和一般小孩長得不太一樣啊……」
「大夫您好像看著不太驚訝啊?難道以前也有這樣的孩子來找您看過病?」
「……」
因為秦艽這暗示性極強的話而臉色莫名變了變,抿著嘴唇盯著他不說話的老大夫擱在桌上的手抖了好半天,最終還是先站起來讓外頭的護士把門給關上,又腳步不太穩地坐回來瞪著他長嘆一口氣道,
「你這個人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
「來找您專門問兩件事。」
「……我只是醫生,問什麼事都別來找我,我除了看病什麼都不會。」
「那石小光這個孩子你還記得嗎?」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是怎麼找到我這兒來的?」
「……十一年前的揚子晚報,當時的都市奇聞板塊曾經刊登過這樣一篇文章,說一位姓淡的大夫,在某一晚深夜值班時,忽然接收了一對凌晨過來求醫的母子,據說那個只有五六歲的孩子當時生了病,所以他母親才急忙帶著孩子來求醫,可是這個姓淡的兒科大夫一看到那個孩子大驚失色,還和瘋了一樣不停地和那個母親大喊,這根本不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兒子早被狗母剝掉皮叼走了,現在的這個只是條披著你兒子人皮的小狗啊……」
並沒有直接回答老醫生關於自己身份的問題,而是壓低語氣這麼慢慢複述起了一樁如今已經鮮少有人知道的舊聞,秦艽的話讓老醫生這麼恍惚地聽著,神情卻也跟著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畢竟如果之前的十幾年裡,一個人始終都在為了躲避這件事而刻意自己的隱姓埋名,如今貿貿然再被人提醒起來從前的事,總會覺得有點不真實。
只是麻煩既然現在都已經自己找上門來了,這位眉頭鎖緊的淡老大夫算心裡始終還是有點發虛,卻也不打算繼續和面前的秦艽裝傻了。
所以當下他便低頭皺了皺眉,又在往面前的病歷上寫了兩行字跡相當工整的醫囑後才慢吞吞地開口道,
「……所以你今天來找我問的第一件事,和你懷裡這個披著狗皮的小胖子有關?」
「恩,現在還來得及把皮換回來嗎?」
「……正式成年之前都來得及換回來,可一旦過了十八歲,被叼走換上狗皮的人類孩子只能做一輩子狗供狗母驅使,而狗母自己的孩子可以做一輩子活人……不過這種邪門的事本來也沒什麼人會願意相信,像你剛剛說的的那個女人,到現在可都還抱著條狗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呢,過了今年這最後一道期限,她這輩子可真的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親生兒子了……」
老大夫這麼語氣複雜地說了一句,心中似乎莫名也有些愧疚升起,但想到當年自己最終也沒能挽救這件事,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了氣把手邊的病歷單開好,接著才遞給秦艽讓他出去給小狗開藥。
可還沒等他繼續說上些什麼,懷裡還抱著小白狗的秦艽忽然看向老人又顯得有些古怪地勾起嘴角。
「時間還沒到,淡大夫您為什麼這麼確定當初那孩子真的沒救了呢?」
「恩?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能有什麼辦法嗎?」
年邁蒼老的淡大夫這麼說著聲音都有點發起抖來,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有人真的能救那對母子讓他們重新團聚了。
可偏偏面前這個奇怪的男人像是天生有著某種自信似的,見他明顯不是很相信自己也只是輕拍了拍懷裡那隻小白狗的腦袋哄著這小東西繼續睡著,這才抬起頭沖他笑了笑道,
「這是我今天來找您要問的第二件事了……請問,您知道有一種從以前傳下來的老行當,叫做姓師嗎?」(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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