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類花木早兩日便已湧入城中。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兩人到了花市上,但見數里長街,吐艷爭芳,人潮湧涌,到處都是彩縷穿花之人,果真熱鬧非凡。
花市口,有數個提籃小童,籃里裝得是各色花朵,見有人下騎便笑著上前遞花。
都不是什麼名貴品種,好些還是山間摘得,以此贈人,也是為家人祈福的一種。
順著人流往裡走,一家家店肆、一排排貨架,所見四季荷、四季桂都屬尋常。
尋常卻又不尋常,單蘭花就有十數種。南州人賤蕙而貴蘭,是以室西養蕙而室東養蘭,算是一樁趣事。
梅菊朵之大亦不尋常,且梅不以春、菊不以秋,二花沒了季節之分,時時都能相見。
此外還有花葉永不相見的換錦、大至合抱開時一谷皆香的夜合、春夏始開歲寒猶芳的紅蕉、冬月盛開如雪的白瑞香。
白瑞香又叫奪香花。將這花雜於眾花之中,眾花往往無香,皆為它所奪。
還有一種露頭花,色白而柔,花抱蕊心如穗,朝夕有清露涓滴蘊苞中,可以解渴。其花粉則可塗肌膚、止汗粟,或置於衣笥,經久猶香。
此花夏月大開,置油上晾曬,香落油中,用以膏發或昭明,芳盈一室,芬馥隔歲不滅,南州人甚喜歡此花。
又往裡走一程,開時白久則紅的使君子、一日一變色的三日醉芙蓉目不暇接。
姜佛桑看著看著,眼底浮起些寥落之色。
「怎麼了?」蕭元度出聲詢問。
「我阿母甚愛花,她見了這些必然高興」
蕭元度知道她這是思念柏夫人了,遂提議:「不若將岳母接來。」
「若是我阿母一人,倒也使得。可她有夫有子、有自己的家,裴守謙再愛重阿母,也難為她舍家棄族,又何必讓她為難?再者眼下時局未穩」
何況這麼些年她早都習慣了沒有阿母在身邊,方才也就是隨口一提。
蕭元度回想起他南下時京陵時局。
大司馬羊簇欲拿裴遨開刀削方鎮之權未成,反而讓朝廷威信進一步降低。
神甲軍早已今非昔比,不足倚恃,恐無法壓制南北豪強,也為了防止再起兵禍,羊簇下令將各郡公卿以下被轉為蔭客的官奴都移置平州,以補充兵源。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一做法遭到了各地門閥士族極大的反抗,認為羊簇拿「自己人」開刀。
羊簇見勢不好,趕忙又收回了成命。而後倒轉刀口,向民間徵集錢糧的同時,加大了徵兵比例。
平民百姓本就飽受壓迫,而今頭上的山又多了一重,負擔陡然加重,各種情緒交織,堆積的不滿就像是暗中涌動的岩漿,隨時會從地底噴濺而出,帶來毀滅性的破壞。
南地生亂是必然,甚至有可能比前世更早。
裴遨或許會戰勝羊簇,但蕭元度不認為他會是蕭家的敵手——上一世還有個扈成梁與蕭琥相制衡,這一世扈成梁早死,扈長藺的重心看著明顯放在西北那一帶——比起南進,他似乎更想吞下涼州。
裴家最風光的時候還未到來,但這風光能持續多久?
等到裴遨敗落的一日,連雲裴氏難保不會被清算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能想到這些,姜女必然也能想到,眼下的確是不宜,等形勢安穩些再思量不遲。
見姜女也沒有再提的意思,便轉了話題:「你猜東寧州的花神是甚?」
姜佛桑詫異地看著他,不覺得他會對這些上心。
蕭元度牽著她撥開人群往前走,到了一店肆前停下,指給她看。
問:「知道這花何名?」
他所指之花,花丹色,生千葉,輕柔婀娜,殷紅照耀
姜佛桑知道,前世就知道。
當她終於肯把自己的名姓告訴先生時,從先生口中得知的。
「你還不知道罷?南州有一種花就叫佛桑花。還有一首詩,我想想佛桑花上花,紅者如朝霞。自可成春酒,無煩采日華。」
但見他滿眼神秘,還是搖了搖頭。
「此花名佛桑,」蕭元度得意一笑,「你說巧不巧?」
中州有牡丹,南州無,便以佛桑代之。
二者單從外表看確有相似處,所不同者,佛桑四季著花、終歲盛開。
蕭元度對花啊草啊確實無甚興趣,無意間聽聞了此花後,當即便記在了心上。
「或許是天意,佛桑在南州花開不輟,說明此地宜你」
姜佛桑最初知道這種花時也有些驚奇,卻沒有像他想這麼多。
雖不願掃興,還是如實相告這只是個美麗的巧合。
她的名字為祖公所取,祖公一生從未來過南州,哪裡會知道南州有這種花。
蕭元度卻不管這些:「它既叫你的名,便是東寧州的花神!我已決定讓呂敞出榜曉諭——」
姜佛桑忍俊不禁:「這世間萬紫千紅,人人各有偏愛。有人愛芍藥、有人愛紫薇,有人喜芙蓉、有人喜菡萏,何必非評個花神出來?又讓不喜歡此花的人怎麼辦?未免霸道了些。」
蕭元度忖度片刻:「不做東寧州的花神也罷,是我心中的花神便可。」
低頭湊近她耳邊:「萬紫千紅,我獨愛一種。」
姜佛桑輕眨眉眼,不自覺升起一抹笑意。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凡過路之人總有意無意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男人高大俊朗、膚色微深,旁邊的女子窈窕玉立,看不見臉,但那雙眼極為漂亮,裸露在外的皮膚白皙得晃眼,似乎會發光。
倆人都是粗衣素服,但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蕭元度也注意到了。
他看姜女,衣裙皆細尺裁量,身形凸顯,雖容貌做了改動也戴了紗巾,卻忘了手腕腳踝這些
那些窺探的目光固然讓他不悅,更多卻是擔憂。
雖然整個花市都做了周密布控,到底人多眼雜,難保不會出紕漏
「乏不乏累?」
姜佛桑搖頭。
下車時便把游屐換成了普通鞋履,走路甚輕便,倒不怎麼累人。
不夠看了這麼多,感覺也夠了。蕭元度的擔心她也有,就道:「回去罷。」
難得一次「見光」,蕭元度卻不想那麼早回。
執起她的手往前:「再走走。」
這回單往人少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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