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洲大盛朝臨江城外三百里,獨成一方的琉光境中。
藍蛇小郎君藍玉,朝遠在東神洲某仙山、某人丁凋零的破落峰上的某個小道士,隔空宣戰。
「我要尋他鬥法!」
毫言壯語說罷,頂多也就十四、五歲少年模樣的小藍玉,一臉怒意地吐了吐舌頭。
「你看吧,修行近千年,這點兒根屬毛病都改不了。還老愛吐信子,當心被人醃了作醬舌。
那小道士的去處,我就是與你說了,你又能奈他何?他可不是你說的什麼外門野道士。」
柳葉座上的樹妖女,邊說著邊坐直身,高展雙臂、懶洋洋地伸了個腰。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找他鬥法。都是他害的,現在連小桃都知道取笑我了。我這以後還怎麼混…」
「混什麼混,你不是跟姥姥我混的嗎?怎的,才一千歲的小蛇想自立門戶了?」
「姥姥~~」藍玉又惱又氣哀嚎一聲,那樣子就差在空中打滾了。
女子赤足一點,半空中現出葉片做的懸梯,她一步步沿梯而下。
「他回無極仙山了。
他那師父確實是仙人,雖然只達天峰境,卻是個肯為自己徒兒舍掉一身修為去死的。
老頭還不錯,本神…本姥姥,很欣賞。」
藍玉眨了眨他那描了金眼線的雙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仙人之徒?…當真?!」
正此時,平靜無波、萬里如鏡般的湖面,又冒出一個人影。
「莫非,你覺得姥姥會因這等小事,誆騙你不成?」
說這話的,正是剛剛冒出湖面之人。
他身上罩著件黑色帶帽披風,身形高大,甫一現身,便向樹妖女躬身行了一禮。
「說了三千八百七十二年,無須行禮、無須行禮,一個兩個的耳聾了不成?」
樹妖女無奈地搖著頭,「阿奴,小藍玉和小桃桃她們,都是跟你學的。你就不能以身作則,帶個頭?」
「主人,阿奴便是以身作則,時刻謹記主人的救命再造之恩!」
「我…」樹妖女正想口吐芬芳,突然想到了正事兒,立時打住,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算了算了,隨便吧,你們高興就好。」
高大男人一本正經拱手道:「主人高興,阿奴才高興。」
一旁的藍玉笑著脫口而出:「阿奴大哥連拍馬都拍的如此冷酷,藍玉學到了。」
「哼,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癢了,嗯?~」
在高大男人隱在帽沿里的冷冷目光射過來之時,藍玉立馬鑽進湖中,如離弦之箭嗖的一下,便游去遠方。
樹妖女看著湖面上被小藍玉拖曳出的長長波紋,不禁莞爾一笑;
單側梨渦輕顯,貝齒如珍珠,眼角微揚,當得上一笑百花盡折顏。
笑罷,她伸出手,高大男人自袖中取出一隻海螺,放在女子手中。
樹妖女將那海螺直接拋於半空,顯現出一座僅掌心大小、通體剔透、內蘊五彩流光的寶塔。
「【流光遮天塔】。呵~摩羅龍君,出手真是大方啊!
此等五重先天靈寶,就這麼送人。龍大爺果然是龍大爺,名不虛傳啊,呵呵…」
高大男人又亮出一隻玉臂釧,女子看都沒看,只隨意擺了擺手。
男人默默將臂釧收回,正聲道:「若不是主人您讓阿奴前去通報,此番屍、鬼二族進軍,北海龍族恐遭大劫。
羅剎海龍庭此次折損了近萬蛟兵龍將,其餘海族死傷更甚。
摩羅龍君對兩大劍宗援助遲緩一事,面上不作多言,但阿奴看得出來,老龍君心中頗有怨氣。
只是,主人,阿奴心中有些不明,為何要救北海龍族?」
女子觀賞了會兒流光寶塔,許是覺得無甚特別,便將之收起。
女子背著手,仰頭望向天邊一株倒垂玉蓮,語氣似有些不耐煩,道:「哪是救龍啊!
真是煩死了,偌大的北極淵,不夠她雪妖折騰嗎?竟這麼想一統北境。
攛掇屍、鬼二族對龍族暗下殺手,無非就是想趁勢奪了羅剎海,再侵吞屍山、幽冥谷。
還以為暗中這點小動作,能瞞過我,哼~~蠢婦。
那顆腦袋只是用來簪花戴釵的吧,一定是。
她也不想想,北境妖族有能耐將龍族趕盡殺絕嗎?
本事破不了天,野望倒是不小。
龍族氣數未盡,老龍龍打不過,肯定是會喊他自家幾個親兄弟,過來幫忙。
到那時,北境十成十要亂成一鍋海鮮粥。
海妖、海族戰作一片,屍、鬼二族就算死傷再重,大不小回老巢舔傷修養,過沒幾百年,又能養出一堆不要命的。
可從頭至尾旁觀的人族,會不顧這大好時機?
那些耍劍的,會放著這麼一大鍋海鮮粥不吃?
阿雪這腦子不是被驢妖踢了,就是被門板精給軋了。
若不是為了北地眾妖身家性命考慮,我才不管他們打來打去那點破事呢。
哎呀,你看,煩得我都掉頭髮了。
呀,居然掉了這麼多,啊!~~~~」
廣袤而空曠的水天一色間,煩躁的喊聲傳去了極遠的地兒。
黑衣男子露出的半張臉,微微泛起一絲笑意。
他暗暗搖了搖頭,自家主人,真是,太可愛了……
…………
「阿嚏!」
無極仙山悲呼峰,正在竹屋後山【壹號實驗室】搞創造發明的某位小道士,沒來由打了個噴嚏。繼而,渾身不由自主微微一顫,打了個寒噤。
「嗯?~又有刁民想害…」
咳…玩笑玩笑。
李長安吸了吸鼻子,甩了甩兩條因長時間工作而有些酸麻的胳膊,扭扭發僵的脖子、原地蹦了兩下,將那奇怪的不適感拋開。
他此時的造型,頗有些別致。
一身直籠統的道袍前襟被撩起來,塞在束於腰間的一根皮革上,這樣便於行走和避免道袍沾染上『實驗試劑』;
腰間皮革上掛著幾隻盛有[琥珀色粉末]的布囊,與幾隻用細竹製的圓筒,裡頭灌了各種各樣的不明液體。
調整好狀態,李長安別過頭深深吸了口氣。
只見他右手掐印、口中念訣,便有一層緊帖他身體的半透明、自帶磨砂濾鏡效果的『薄膜』,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這是被他改良了的屏障術。
普通屏障術,相當於一層防護層;防護範圍大小、強度,以及耐法力、仙力攻擊程度,視施術者修為而定。
李長安現在還修習不了更高階的[結界術]與[隔絕陣法],因此,也就只能在這個最基礎的保命手段上下功夫了。
改良之後,除了普通屏障術該有的大小、強度可隨心控制之外,形態亦可隨李長安的心意而成。
他當然不會做無用功,花心思改良此術,便是為了在做各種實驗時,有一定的防護措施。
『穿』著這件磨砂『防護服』,李長安開始了第一百零五次試驗。
「提煉火鹼太麻煩了,產量還少,划不來。就看這【雷木粉】,能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了…」
李長安前世就喜歡在做實驗時,自己與自己對話。
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其實,他是一人分飾二角。分別以投入的實驗者與冷靜的旁觀者,兩種身份、角度,來審視自己的整個實驗過程。
他認為以旁觀者的視角記錄下步驟與劑量,相對客觀,不容易犯主觀上的錯誤。
因此,他還被同學開玩笑說一做實驗就人格分裂。對此,李長安也只是笑笑,並不在意。
話說當前。
李長安將兩隻布囊中的琥珀色粉末——雷木粉,倒進內壁附有一層屏障術、圓筒狀金屬容器里;摘下掛於腰間的一隻竹筒,將其中的粘稠液體緩慢倒入。
倒空兩隻竹筒後,容器內的糊狀物開始汩汩冒起了泡。並不劇烈,只冒了十息功夫,氣泡趨於平靜。
李長安手握一支細竹條,伸進去攪了攪。攪完後,又抽出來觀察那竹條上是否有被腐蝕的痕跡,或者別的不良反應。
「呼~總算,搞定了。」
他又看了眼實驗桌後頭的一排不知名植物,都還好好的活著。
頭幾次,不是爆炸、就是散發腐蝕性氣味,還搞出了有毒物質,前幾批用來測試安全係數用的植物被毒死不少。
李長安稍稍安心地撤掉手指尖部的屏障術,冒著犧牲這一小片皮膚的危險,試了試。
無事,安全。
隨後,他一點一點地撤掉屏障術。在確定肯定沒有產生有毒氣體後,才將最後罩著腦袋的屏障撤除。
看著那金屬容器里的一鍋糊糊,李長安面上漸漸浮現起一抹笑意。
這個笑容,與真正的化學防護服,絕配。
很符合一個沉迷科研的變態…的博士人設。
咳,不開玩笑了。變態是不可能變態的,他可是,無極仙山老實仙人呂無相的誠實敦厚大弟子。
戴上自製手套,李長安將實驗桌上的容器搬到地上,去洞壁旁的竹竿上,取下一塊名為[魚肚皮]的特殊材料。
此物是沿海漁民蓋房子用的,其原料包括不限於:魚皮、魚內臟、麻漿、棕皮…等。
李長安是在師父的丹房裡,發現了一小塊這種特殊布料。一問方知,這黑不溜秋的破玩意,居然還是多功能、三合一的高端貨,不僅能防水,還耐火、耐高溫。
因此,不少仙人都會用此物來布置丹房。煉丹嘛,總歸不可能爐爐都出精品,尤其是丹道剛入門者,避免不了會炸那麼幾次爐,都是份屬正常之事。
李長安將那魚肚皮浸泡進先前試煉出來的糊狀物里,不一會兒,便聽到其中一陣咕嘟之聲響起。
隨之,一股子惡臭翻騰而起。
李長安差點沒吐出來,掐了個法印,明亮的山洞實驗室內,平地起微風,將這股子惡臭吹散去了外頭。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氣泡漸平。
李長安勾勾手指,那[魚肚皮]自容器中浮將起來,不再是那副海帶干、魚皮狀的醜樣;褪掉了粗糙的表層與沉重的顏色,呈現出類似過了漿的淺褐色粗麻布般的模樣。
「嘿嘿~這回算是真的成了。」
自語著,李長安便將這塊經過了適度蝕洗的料子,使御物術運到實驗室外的空地上,晾掛在竹竿上。
這些竹竿是之前製紙時做的,一物多用,絲毫不浪費。
不出兩日,他想像中的那個裝置就能完成了。
「悲呼峰出品,必屬精品。
無極仙山的道友們,準備好你們的靈石吧!
哇哈哈哈哈……」
李長安心底止不住發出一陣,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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