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夢挺無語的,但是是小顧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慣著。
從浴缸里起來,擦淨了身上的水,換了身清爽的浴衣,然後卓夢便繞到了隔斷間外,有床鋪的一邊。
小顧早已把枕頭放在了床尾方向,卓夢便這樣躺下了:「你老這樣把其他人都弄走,你們領班不罵你啊?」
「他罵我幹嘛呢,又不影響他收入。」小顧手腳利索地旋開了面膜瓶子,邊往她臉上塗面膜邊應,「而且夢姐也不想自己這些小心思被旁人聽到吧?」
「我無所謂,我看上年輕男孩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是啊,在夢姐的標準里,我都老了。」
卓夢被他逗得咯咯笑:「25歲還好吧,而且你長得很顯小啊。」
「長得小也不如那些一逗就臉紅的啊。」說著把蓋子擰上,又用指腹給卓夢的臉做著按摩,「我說你逗他你還不承認,你明知道他說的都是話術——這兒是個人就是『父親賭博家暴,母親攜款跑路』,都是領班教過的。」
「怎麼,吃醋啊?」
「危機意識罷了。」
卓夢閉眼享受:「只是突然想起那個男孩了,就問問。」
「您多冒昧啊,來我們這兒問人為什麼不乾重體力活。」小顧說,「各人有各人的選擇吧。您也別瞧不起咱們,要是可以,誰不想像夢姐一樣天生就有錢啊。而且我們這是正規洗浴中心,靠技術吃飯的,只是有些人禁不住誘惑,私底下跟客人走得近些,這咱也管不著。」
「沒瞧不起啊,一個私生女能瞧不起誰呢。」這種眾所周知的事,卓夢向來也不避諱。
何況小顧總能接話接得穩穩噹噹:「在普通人家叫私生女,在卓家,就該說是三太的千金了。」
他適時地把話題岔開:「夢姐想睡會嗎?還是聊聊那個裝空調的?」
卓夢頓了頓,枕頭就被往上拉了一節,頸子懸空。小顧已經把指尖上沾的面膜膏擦乾淨,開始幫她按摩肩頸。
「嗯聊聊吧。」卓夢舒服得輕嘆一聲,「是個挺積極樂觀的男生。他欠的債可是天文數字,就這還每天嘻嘻哈哈的給人裝空調賺錢呢。」
「能欠這麼多,本身也不是一般家庭吧?」
「做生意的。他爸不太靠譜,年紀輕輕沒結婚就生了他,不過對他還挺好的,很疼愛。孩子又小小年紀沒了媽,看著是怪疼人的,他爸可能確實是為了讓他能過上好日子才想做筆大買賣,但到底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
「那在我們看來,就屬於是天之驕子跌落神壇了。」
「對對對,就是這種。」卓夢連聲應著,「但是他這個人挺有意思的,富貴的時候看著就沒多富,所以貧窮的時候看著也沒多窮。我兩年前認識的他,當時還沒家道中落呢,他一個小少爺居然想去學家政學,更離譜的是他爸還同意——這要是我爸的獨生子這個樣兒,他肯定要生二胎的。」
「是個好男孩。」小顧笑笑,「夢姐,你慘了,你墜入愛河了。」
「還好吧。確實很吸引我,但我明知道不可能。」
「怎麼呢?」
「我跟他爸相過親,跟他差了輩了。」卓夢憋著笑,「他都不是叫我姐了,他是叫我姨的。」
「相親而已啊,相親的事還能作數啊。」
「那光算歲數也不行啊,我比他大了十二歲。他上一年級我上大學,這搞個鬼,讓我找個大十二的我都膈應,還來膈應人家幹嘛呢?」
「這話說得。」小顧說著把枕頭塞回卓夢頸下,開始一寸寸地按摩手臂,「三十到四十之間差十二,跟二十到三十之間差十二,這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夢姐往上看十二歲肯定不順眼,但小年輕往上看夢姐,那可是魅力四射。」
「哈哈哈,會說話。」明知是吹捧,反正聽著是真舒心。
小顧還一本正經:「這可不是亂講的。我們之前還好奇,像夢姐這麼年輕漂亮的成功女性想找什麼樣的找不著,為什麼還熱衷於來我們這兒消費。如果只是喜歡年輕男孩的話,那勞斯萊斯一開隨便勾勾手,肯定就有人跟著走的。」
「哈哈哈,這也有點離譜。」卓夢樂得不行,「你的意思是我把車往路邊一停,衝過來過去的小帥哥招招手,就能有人上車?」
「你信不信絕對有。」小顧聳聳肩,「他們會想著,反正自己又不吃虧啊。」
*
但卓夢還真沒幹過這種事:「我也不知道。留日的時候別的女生想著談戀愛,我就只想去牛郎店玩。可能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對感情這塊就不是很擅長——我所感受到的『父愛』『母愛』都是夾雜著金錢關係的,所以金錢才是我的舒適區,超出這以外的範圍我不太會掌控。」
說著話,面膜的時長就已經到了,小顧用紙巾細細幫她擦拭著臉頰,輕柔得好像她的臉是玻璃做的。
同時還不耽誤他說話:「聽說三太是因病去世的。」
「cadasil,基因病。」卓夢說,「當時我舅舅和姨媽都已經發作了,我媽覺得自己逃不過,就賴上了我爸,算是把他算計了。然後大概是我五歲的時候吧,我媽也發作了。」
談到這種事,小顧的聲音便愈發柔和,仿佛某種療愈:「抱歉,我沒聽說過這個病。」
「有點像年輕版的老年痴呆,一般三十歲左右犯病。」卓夢語氣如常,好像說的事跟自己無關,「不過一開始不是,一開始只是偏頭痛。後來就漸漸糊塗了,偶有清醒的時候也對人很冷漠,是cadasil引發的情感障礙。但那個時候我已經被接到卓家住了,我媽也有三個保姆照顧,所以我沒覺得有什麼——得病了嘛,也沒什麼辦法。」
小顧看看她:「所以在你的成長過程中,有那種讓你切實感受到被愛的人嗎?」
「沒有。」卓夢回答得非常乾脆,「但我不覺得我很特殊,這世上沒被愛過的人可太多了,只是他們大多不願意相信而已。如果非要說我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這事情它由不得我不信,因為我身邊的人連裝都懶得裝哦卓太倒是願意裝,就是有點假。」
她笑笑:「所以我就不想去談感情。我從小就是這樣的,反正噓寒問暖都是假的,那不如給錢來得實在。換成是現在,我看到了年輕漂亮的小男生,我心裡喜歡,那我就想對他好,而我對人好的唯一方式是給錢。這不就跟牛郎店、洗浴會所這些地方的規矩對上了嗎?」
卓夢說:「我就是覺得從其他途徑認識的男孩,他們不在這個規則範圍內,我不知道怎麼去相處。畢竟圖我錢的我永遠給得起,圖感情的可就未必了。」
「真無情啊。」小顧感嘆,「果然愛來我們這兒的沒一個好東西——肚子可以揉嗎?」
「揉唄。」
小顧便爬上了床,將卓夢上身的浴衣撩起一點,拍點爽身粉在手上,繞著圈兒給她揉起肚子來:「那要照這麼說,夢姐是不打算結婚了?」
「幹嘛提這麼掃興的話題。」
「夢姐自己說的啊,不想跟其他渠道認識的男生交往,難不成還想從我們這兒挑一個?」這波啊,這波是旁敲側擊。
但卓夢回絕得很乾脆:「哈哈哈,那不至於。」
「我會結婚的。」卓夢確切道,「結婚歸結婚,喜歡歸喜歡,我從來沒打算混為一談。我大姐二姐都沒有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拖到現在也只是因為沒找到和我心意的人而已。」
「什麼樣的人會和你心意?」
「第一,長得不能讓人噁心;第二,有自己的家族產業;第三,能接受我們僅僅是商業聯姻。」卓夢說,「卓家不會給我產業,我不會甘心一輩子做個僚機,但要說讓我自己出去白手起家這也不可能——我是卓東的女兒,這是我經商的先天優勢,放棄這一點我就是弱智。以卓家女兒的身份加入新的家族,在這個基礎上發展事業,對我來說才是最優解。」
「就一定要當大老闆嗎?」小顧揶揄,「有沒有想過,試試看裝空調?」
「沒有。」卓夢躺在那裡攤了個手,「我從來沒想過賺三瓜倆棗的錢,要干就干票大的。但願卓東活久一點,我還能有機會讓他看到卓家被我趕超的樣子。」
「那那個欠了債的男孩怎麼辦呢?」小顧有些感慨,「他也挺可憐的,如果他能放得開一點,本該有個早日把債還清的機會。」
「他可以的。還記得我說的嗎?我對人好的方式是給錢。」卓夢笑笑,「我在攛掇卓家收購他父親的酒廠,如果成功了的話,在卓家收購酒廠之後,他父親欠下的所有債務將全部由卓氏承擔。」
「我不僅是卓東的女兒,我還是我媽的女兒啊。」她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的燈光,口中喃喃,「我一定能讓卓東把錢給我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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