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的板子分量不輕,一下下落在身上,杜嬤嬤最初還叫喚得起勁,中途就出不了聲了。
呼吸之間,瀰漫著一股血腥氣。
等念夏打完了,杜嬤嬤趴在凳子上,半點也不敢動,她怕一動作,牽扯了傷口,越發痛得厲害。
念夏把板子放下,揉了揉手,俯下身去,附耳與杜嬤嬤道:「嬤嬤,別怪我們姑娘拿你出氣,好端端叫人推下水,換哪個能咽得下去呀。
三十板子是太太定的,我們姑娘念著你是為了二姑娘,你也沒辦法,沒讓那幾個厲害媽媽們打板子,只讓我來。
我能有多少力氣,前半程看得厲害,後半程就泄勁兒了,胳膊沒力氣嘞。
哎,媽媽,以後能勸著二姑娘的地方,你就多勸勸了,出了差池,吃虧的不是你嘛!」
念夏自顧自說完,也不管杜嬤嬤是個什麼反應,直起身走回顧雲錦身邊。
杜嬤嬤的眼神有些散,但念夏的那幾句話她是聽到了的。
她渾身痛得厲害,腦子混混沌沌的,一時之間覺得念夏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是被推下水的,這要是換了她自己,她也忍不下的。
而念夏的手勁……
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丫鬟,若是那幾個粗腰婆子,她沒有在開打前悄悄塞些好東西給人家,天知道那幾個黑心鬼要把她打成什麼樣啊!
至於二姑娘……
杜嬤嬤才剛想到徐令婕那兒,幾個婆子就猛得把她從凳子上拖了起來,痛得她抬聲就叫「二姑娘」。
「嘖!瞎叫喚什麼!」婆子不耐煩道,「二姑娘是主子,體面人,自然是在屋裡坐著,哪兒會來看你皮開肉綻的醜樣子?整日裡指手畫腳,你就是伺候二姑娘的,還指望二姑娘伺候你了?趕緊回去養著吧,這幅樣子給誰看吶!」
這一句句都是指桑罵槐,衝著顧雲錦去的,罵她不像個主子姑娘,罵她指手畫腳,可落在杜嬤嬤耳朵里,那句句都是朝著她的心去的。
她自然不敢讓二姑娘伺候,只是她這一頓打,是替二姑娘頂罪的,不僅沒撈到半句好話,還叫幾個平素進不了太太院子、上不了台面的東西給罵了一通,杜嬤嬤氣得心肝肺都要炸了。
再想到念夏最後那幾句話……
是她不勸著二姑娘嗎?她能勸得動二姑娘,也勸不動太太呀!
杜嬤嬤氣極惱極怨極,叫人架著拖出去了,說她血腥氣重,不能留在清雨堂里養傷,免得衝撞了主子們。
木凳板子都收了,有人提著一桶水來,啪得潑在地上,沖走了所有痕跡。
一眾丫鬟婆子大氣都不敢出,垂著頭各自做事去了。
顧雲錦靜靜站了會兒,直到無人留心她了,才偏過頭壓著聲兒問念夏:「你剛跟她說什麼了?」
念夏眼珠子一轉,一五一十說了。
顧雲錦嗔了她一眼:「你糊弄人的本事倒是不錯。」
念夏笑了,眼底幾分狡黠。
她最後那幾板子不如之前痛,一來的確是手上勁兒跟不上了,二來是杜嬤嬤痛麻了,壓根分不清。
「姑娘,」念夏低聲道,「雖然奴婢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的,覺得累死個人了,可之前那幾年,奴婢學得還是很用心的。」
顧雲錦努力抿著唇才沒有笑出聲來。
等收拾好了情緒,她才轉身進了楊氏屋子。
楊氏的臉色不好看,歪在引枕上,藉口疲憊。
徐令婕沒忍住,見了顧雲錦,出口就問:「打完了?氣出了?你折騰杜嬤嬤做什麼?她又不是故意的……」
最後這一句,徐令婕說得心虛。
顧雲錦低低哼了聲。
如果能讓徐令婕認了推人,她也懶得去跟杜嬤嬤過不去。
只是這府里,主子和身邊的人皆是一體。
從前,她在楊家受罪的時候,那一個個的,有誰想過要給她的丫鬟順氣的?
念夏都繞著人走了,還被冤枉過好幾回。
昨日她落水,從一開始便是杜嬤嬤來跟她們說道前頭的宴會比文,又引著她們去了池邊,雖然最後那一下是徐令婕推的,但與杜嬤嬤一樣脫不了干係。
徐令婕瞪她:「你哼什麼?」
顧雲錦抬眸問道:「她離間我們,你不生氣?我可是很生氣的!我自打來京城,就跟二姐姐一道,二姐姐指點我為人做事,與我這般親厚,府里雖還有大姐,但我跟大姐不及跟你親,我們那麼好,她卻……」
徐令婕愣在了那兒,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反倒是楊氏,揪著這個機會,立刻撐著胳膊半坐起來:「我的兒!你這樣可真是心疼死舅娘了!舅娘知道你的,待人好就是掏心掏肺的好,叫旁人鑽了空子,你心裡憋屈,哎!快到舅娘這兒來,我的乖乖哦!」
顧雲錦凝著楊氏的眼睛。
這幾句話,楊氏說得半點不勉強,真情實意溢於言表,若不是顧雲錦從十年後回來,只怕還要被她給糊弄過去。
她嘆了一口氣,道:「舅娘,我待人好,不就是掏心掏肺的好嗎?」
只可惜,她錯待了人。
她掏出來的心肺,這些人壓根看不上,評說一通還讓人撿了去餵狗。
楊氏見顧雲錦不動,趿著鞋子過來,摟著她回羅漢床邊坐下。
一面理著顧雲錦的額發,楊氏一面道:「你要真哭出來,舅娘還放心些,你這憋著的樣子……」
顧雲錦垂著眼帘沒說法。
她即便要哭,也不想對著楊氏哭。
楊氏拍著她的背,道:「舅娘知道你擔心什麼,昨日來客多,都曉得你落水了,雖說隔了個池子,誰也沒看清楚誰,但總歸對名聲有礙。
外頭要說你不好,若令婕再跟你為了這個事情叫人挑撥了關係,你這是兩頭吃虧,無處說理去。
只是雲錦啊,不管外頭說什麼,我們家裡人那就是家裡人,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別人不知道,舅娘跟你二姐姐難道還不曉得嗎?」
楊氏語氣溫柔如水,偏過頭去看徐令婕的眼神卻是陰冷如刀。
徐令婕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趕忙順著楊氏的話,道:「母親說得是,雲錦,我們姐妹一道處著,你是什麼樣的,姐姐最曉得了,姐姐不會叫那些混賬東西給挑撥了,我們還是跟從前一樣的。」
「跟從前一樣啊……」顧雲錦念了一句,在徐令婕接連保證之中,心裡只余冷笑。
可不就是跟從前一樣嘛!
楊氏錯過了昨日那好時機,終於拽著了機會,把話題又引到了這條道上。
句句熟悉呢。
果不其然,楊氏摟著顧雲錦的胳膊收緊了幾分,道:「你快及笄了,按說要把親事定下,但這個時候……
雲錦,你別怕,不如舅娘幫你走動走動?楊家那兒,舅娘說你好,他們肯定不會不信的。
你昔豫表哥呢,你們也算青梅竹馬,兩家都知根知底。
你說呢?」
她說?她只想楊昔豫站在這兒,她一拳頭砸到他鼻子上!
顧雲錦攥緊了手掌心。
她什麼時候揮拳頭才能出血呢?花拳繡腿的,可真急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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