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摺子,一份哭得比一份慘。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說兩湖如今困局,說地理位置之緊要,說從官員到百姓都盼著增援,最後再表述下自個兒知道朝廷亦困難,不管增援有多少、何時到,他薛淮溢斷不會棄守城池,誓與兩湖共存亡。
薛淮溢一手文章寫得出色,哭慘也哭得很有風格,饒是蔣慕淵了解他,知道他摺子里真情實感的背後就是「催催催」,也不由叫他氣笑了。
是,氣笑的。
前世的薛淮溢沒有當過兩湖總督,他在官場上起起伏伏了很多年,魯敬告老後,接了他的班,做了漕運總督。
他手下的人都說他脾氣不好,著急的時候沒點兒讀書人的樣子,可他在內政上很有一套。
這也是今生金培英倒了之後,蔣慕淵繞了幾個彎,最終通過林尚書的嘴,讓聖上點了薛淮溢為兩湖總督。
蜀地必有一戰,蔣慕淵心知肚明。
前世蜀地反的時候,金培英還是總督,兩湖沒有受過大災,情況比現在好得多,也因著水路相通在喬靖手裡吃了不少虧。
今生薛淮溢走馬上任,蔣慕淵讓人示意過他,不要全然不管兵事。
可惜,薛淮溢沒有聽進去。
蔣慕淵氣過了,餘下的全是無奈。
薛淮溢的做法其實沒有什麼大錯,事有輕重緩急,有限的人力、銀錢都要用在刀尖上,兩湖這幾年的當務之急就是重建,不再受水情所苦,給朝廷儘可能的增加收成。
這是薛淮溢的強項,事實上,成效也很好。
去歲蔣慕淵與孫祈走水路回京,孫祈都連聲誇讚沿岸恢復景象。
若不是把人力、銀子都投在河壩、農田裡,豈能有如此進展?
蔣慕淵當時想,他若一直示意兩湖注重兵事,不說薛淮溢怎麼想,聖上那兒就先說不通了。
總歸離蜀地反叛還有幾年,等南陵打完了,倒也不至於防不住。
沒想到,喬靖提前反了,蔣慕淵安排了肅寧伯去防守,也來不及重新操練兩湖的兵士了。
思及此處,蔣慕淵抬眼看了孫睿一眼。
孫睿逼反孫璧,又給喬靖遞了刀子,他就真不怕朝廷兵力不足讓蜀地猛虎出山?
還是覺得現如今,聖上還未捆住他蔣慕淵的手腳,肅寧伯、余將軍等人沒有老到領不動兵,一茬接一茬的把各種難處全丟過來給他們處置?
念頭一閃而過,蔣慕淵自己先否了。
孫睿與他一樣懂朝政、懂軍務,知道何時該緊何時要鬆口氣,如今這麼折騰,根本沒有給全朝上下緩過氣的機會,是在一個勁兒往死里折騰。
這就是個瘋子!
另一側,孫祈看了過來,道:「又是薛總督的摺子?」
「是,」蔣慕淵應了聲,「連催三天了,擔心喬靖順水而下。」
孫祈苦笑:「誰不擔心呢,他催江南調兵,那就調給他,原也是這麼安排的。」
不止是江南水師,若戰局吃緊,余將軍麾下的將士也要調整重心,把兵力從南陵撤回去,主防蜀地,而南陵那兒,就儘量壓縮孫璧的空間、耗著他。
這些是先前御書房裡一遍遍商討出來的,以眼下局勢來看,如此應對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朝廷這幾年對江南水師的投入亦有減少,但好歹當年底子尚可,不過,大半是大海船,體量在那兒,無法沿河道往上游去兩湖,餘下的那些,能解薛淮溢燃眉之急。
可此番調兵,蔣慕淵又有些不是滋味。
內心裡,他不得不防著孫睿,天曉得孫睿還要再弄出些什麼事端來。
畢竟,孫睿瘋了,蔣慕淵沒瘋,他實在無法理解瘋子的思路。
而明面上,孫睿還是聖上最寵愛、也最有出息的兒子,蔣慕淵想釜底抽薪沒那麼容易,先前好不容易攪混水,把幾位殿下都帶入了局裡,孫宣卻因蜀地反叛被責罰,原就不穩的根基越發搖擺,只與孫祈一個有野心的,眼下還逼不倒孫睿。
調兵遣將的摺子一道道發下去,江南的兵將沿水而上,薛淮溢懸著的心總算慢慢往下落了。
之後的兵力部署,一律有肅寧伯掌握。
薛淮溢對肅寧伯很是信任,他們這些官府衙門的人該配合的配合,該協調的協調,軍務上插不上手,也斷斷不敢插手。
五月里,兩湖水道主防,中原的兵力試著前壓,蜀道之難並未吹噓,幾次進攻都無功而返。
月末,借著雨勢水流,蜀地的船舶突然出現在了上游,根本不管兩岸小鎮,衝過了歸州,直直就往夷陵而來。
程晉之奉命守在夷陵,知道兵力受限,將士們日夜不敢放鬆,哪怕是今夜大雨,依舊嚴防。
大雨磅礴,水流聲都不似往日一般清晰,塔樓上的兵士看到戰船時,戰事已經一觸即發。
號角陣陣,火光映亮了半側長江。
江南調來的水師還未集結完畢,上游的衝擊又來得迅猛,嘶喊聲霎時間響徹夜空。
喬靖派人沿河而下,對夷陵並非借路,而是侵占。
這一仗從水上打到岸上,從暴雨打到雨止,從午夜打到了天明。
收到軍情的薛淮溢奔出了總督府,站在河壩上,死死盯著上游,哪怕他什麼也看不見,他也一瞬不瞬盯著。
夷陵若沒了,往下就是他的荊州城了啊!
蜀地的船開到荊州,那他薛淮溢直接跳下長江吧!
烏雲散了,天邊露出一絲晨光,而後越來越明,躍然而上的太陽照得水面波光粼粼。
「大人,這會兒還沒有看到戰船,上游肯定是攔住了!」
「肅寧伯說了極力布防夷陵,斷不會讓敵人輕易過的。」
手下官員巴巴著說了大半個時辰,薛淮溢聽不進去,直到傳令兵衝到了堤壩上,他才醒過神來。
傳令兵報:「程參將登上塔樓,一箭射向江中,正中敵軍領將咽喉,敵軍大亂,已撤兵。」
薛淮溢一口氣鬆了,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程參將指的是程晉之,薛淮溢抹了一把臉,道:「這可真是,有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樣的兒子!一家子,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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