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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妼垂眸看了眼鄭大運, 悠悠地道:「起來!去給哀家沏壺新茶來, 要明前茶。」
「奴才遵旨!」已經跪到雙膝麻木的鄭大運感恩戴德地從地上爬起來, 將冊子放到一旁,挽起袖子去了正廳旁的茶房。
鄭大運剛走萬妼就小跑幾步拿起冊子翻了翻。這冊子有劃改過的痕跡, 不是終冊, 遞給皇上之前還會校對謄寫。萬妼本來想趁鄭大運離開, 拿筆在冊子上多加幾點朱家沒有的東西,等遞到皇上面前物不對賬, 那鄭大運要麼自個兒想辦法把東西補上, 要麼就等著被發落!
萬妼想收拾誰很少這麼費勁過,一般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問題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她在宮外,又沒帶幾個人。狗急了還跳牆呢!要是下旨把這太監罰重了,這太監豁出去和她拼命,吃虧的是她。先在宮外小整, 等回宮再大治。
朱家被抄的東西都登記過了, 帳面有劃改過的痕跡說明也已經核對過,想要物不對賬, 要麼往賬面上加東西,要麼想辦法讓東西變少。見帳面下不了手, 萬妼只能打起東西的主意來。
鄭大運去茶房還沒回來, 他人生地不熟的找茶葉就得半天, 茶房裡沸了半天的水也不敢用, 給太后娘娘的茶必須用新水新茶。鄭大運跟著唐懷禮混了這些年, 察言觀色是不差的, 他知道太后娘娘瞧他不順眼,要是眼下伺候娘娘出了半點差錯,娘娘絕對會藉機發作。
正廳里,萬妼合上鄭大運的冊子走回上座端端坐下,低聲吩咐姚喜道:「呆會兒哀家說要看看朱家被抄之物,你機靈點兒,趁機偷點東西。能偷多少偷多少!」
姚喜抬手抹掉鼻尖的冷汗,不解地問道:「娘娘要奴才偷國丈府的東西?」娘娘瘋了,這裡的東西都是要入國庫的,她就是再缺錢再貪財也不敢打這些東西的主意啊!姚喜像是被嚇到了,忽然覺得身子有些冷,抱著肩輕輕打了個哆嗦。
鄭大運隨時可能端茶進來,萬妼點頭道:「事兒要是敗露了有哀家頂著,事兒要是成了所偷之物就當哀家賞你的。」
出事有娘娘頂著?偷多少全是她的?姚喜的眼睛亮了起來。錢多不壓身啊!
可是她又擔心這是太后娘娘給她挖的新坑。娘娘讓她下馬車與胡同口的侍衛交涉之事,現在細想起來就有股濃濃的坑味,但願是她想多了。
不過她真的覺得剛才如果逃了,娘娘很可能會掏出手銃遠程結果了她。手銃的射程有多遠她不知道,但娘娘的槍法有多准,她在昨夜摔倒的那刻是親眼見識過的。
姚喜趕緊搖頭,這種要命的事兒她不做。
萬妼快被姚喜氣死了,抗旨對姚喜來說簡直成了家常便飯。她一定是作孽太多,老天爺不想收走她為禍天上,才讓不聽使喚的姚喜來折磨她。
而她還心疼姚喜被人欺負受了委屈,費心費力地想幫她出氣。「讓你偷就偷,廢什麼話!」萬妼狠狠瞪了姚喜一眼,她看姚喜嚇得直打哆嗦,又有些心軟地道:「算了。看你慫成這樣哀家也不敢指望你什麼。」
等她回宮有的是法子收拾鄭大運,不必急於一時。
姚喜沒聽清太后娘娘說了什麼。她伸手一摸額頭,出了好多汗,可是身子又冷得發抖。
「你怎麼了?」萬妼看姚喜臉色有些難看,本來以為是讓偷東西給孩子嚇的,可是她改了主意後姚喜的臉色不僅不見好,反倒越來越難看了。
「奴才沒事。」姚喜強打著精神道,話剛說完就兩眼一閉朝地上栽了下去。
萬妼眼疾手快,一個右跨步張開雙臂接住了險些從椅子上栽到地上的姚喜。「姚喜?」喚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
看姚喜又暈了過去,萬妼心裡緊張起來。
她想試試姚喜有沒有發燒,手快摸到姚喜額頭時忽然停住了——姚喜的額頭上全是一粒一粒的汗。萬妼雖然喜歡姚喜,但該嫌棄的還是嫌棄,她把姚喜扶到椅子上坐好,掏出帕子擦乾淨額頭上的汗後,才將掌心放上了額頭。
不燙。但是冰得嚇人。
此時鄭大運端著茶盤迴來了,進來就發現姚喜暈倒在椅子上。哪怕知道姚喜已經是太后娘娘的人了,鄭大運還是忍不住擔心,或許是始終求而不得的緣故,他對姚喜難得地長情。
「奴才背姚公公出去。」鄭大運將茶盤放到高腳案上焦急地道。屋裡除了不省人事的姚喜,只有太后娘娘和他,總不可能是太后娘娘把姚喜帶回馬車上?
「哀家的人也是你能碰的?」萬妼瞪了鄭大運一眼,話裡有話地道。說完把帳冊放在姚喜懷裡,故作輕鬆地橫抱起姚喜,出了正廳往大門走去。
姚喜這丫頭看起來又小又瘦的,怎麼這麼重?昨夜在宮裡抱的時候明明覺得沒這麼沉啊!難道是姚喜午吃太多了?萬妼緊咬著牙,挺直了背,抱著姚喜艱難地往馬車走。
她就算不想讓鄭大運碰姚喜,也可以叫兩個朱府的丫鬟抬姚喜出去的。可是鄭大運神色焦急地說要背姚喜出去的那一瞬間,她就是想把姚喜抱進懷裡告訴所有人,這人是她的,誰都碰不得。
沒走兩步萬妼就後悔了。剛才太衝動了啊!
可是人都抱起來了,鄭大運就在身後看著,她要是現在半道放下姚喜命別人來幫忙,又實在很沒有面子。
鄭大運跟在太后娘娘的身後,對娘娘佩服得五體投地。娘娘看起來柔弱,沒想到臂力如此深厚,抱起姚喜輕而易舉不說,走路都不帶喘的。
萬妼其實眼睛都累花了,不過在自尊心的驅使下,硬扛著到了停在門口的馬車前。丫鬟打扮的宮女趕緊搬來腳凳撩開帘子,伺候太后娘娘上了車。萬妼抱著姚喜輕輕坐下,累得扒著車壁喘成了狗。
萬妼真的從來沒有做過這麼費力氣的事!也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但娘娘是個場面人。背地裡喘成狗,人前依然霸氣不減。她勻了勻氣,掀開帘子冷冷地對出門恭送她的鄭大運道:「回去,別耽誤了差事。」
說完放下了帘子對驅車的太監道:「回宮!快馬加鞭。」又吩咐宮女道:「玉兒,進了宮城你馬上去太醫院請傅太醫進宮。」
「奴婢遵旨。」宮女坐在車頭,隔著帘子回話道。
吩咐完後,萬妼低頭看了眼懷裡緊閉著眼一臉安詳的姚喜。她聽不到姚喜呼吸的聲音,也看不到她胸前有任何起伏的痕跡。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姚喜不是暈了,而是……死了。她緊張地捉起姚喜的手,把指尖放在她的手腕上,脈搏還在跳動,可是很微弱很微弱。
姚喜變成這樣其實都怪她。
昨夜摔倒是被她推的,今日去井邊沖涼也是被她挑逗的,最不該的是,她明知姚喜著了涼還帶她出宮看熱鬧。結果朱向昌的家底讓她失望了,又被那個叫鄭大運的太監給噁心了,什麼樂子都沒得著不說,還讓姚喜的病情加重了。
萬妼輕輕撫摸著姚喜冰涼的小臉,喃喃地道:「你說過要伺候哀家一輩子的,要是敢就這麼死了,哀家就把你葬在景靈宮的廢墟上,讓那些鬼娘娘天天嚇你。」
看姚喜死氣沉沉的沒有半點反應,萬妼忽然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馬車跑得很快,車內也搖晃得厲害。
萬妼將姚喜緊緊護在懷裡,下巴抵著她冰涼的額頭低聲道:「哀家已經失去太多在乎的人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
傅太醫一大把年紀了,在隆宜公主的宮門外下了轎,跑著去的太后娘娘宮裡。
救人為上,傅太醫被宮女領進寢殿後沒顧得上給太后娘娘行禮,先上前替姚喜診治。
他上次以為姚喜是太監,直接把的脈。知道姚喜是姑娘家後,這次就隔著帕子把的脈。「怎麼病得這樣重了……」傅太醫皺起了眉頭。他昨夜才進宮看過姚喜,明明沒有大礙的啊!
萬妼在一旁解釋道:「這孩子去井邊淋了幾桶涼水。可能出宮時又吹了點風?」
「唉!」傅太醫嘆氣道:「姚姑娘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了。好在娘娘及時召微臣進宮,這病是急病,半點拖不得的。」說完打開醫箱給姚喜的頭頂施針。
萬妼眼看著長長的灸針一根接一根地插進姚喜的腦袋裡,心揪著的疼,嘴唇也被咬得發白。
施完針得過至少一刻鐘才能拔出來。傅太醫趁著這空當囑咐太后娘娘道:「姚姑娘是寒氣攻心,以後每日除了益氣補血粥,還需喝烏頭湯調理。微臣施過針後過幾個時辰應該就會醒了。等姚姑娘醒了,請娘娘命人將這瓶藥酒塗抹在姑娘腹部,每日早晚各一次,塗抹藥酒時掌心用力,有熱氣方止。」
「哀家記住了。」萬妼接過藥酒,心疼地問道:「她腦袋裡的針還不能拔嗎?」
傅太醫搖了搖頭。
「對了。這孩子以前被人下過兩次迷藥,腦子被藥壞了。有辦法治嗎?」萬妼認真問道。
傅太醫又搖了搖頭道:「姚姑娘腦子沒問題。」
拔完針後傅太醫就離開了,姚喜還睡著,萬妼忽然想起鄭大運的事來。
她走出寢殿問一個伺候多年的宮女道:「哀家記得錦衣衛指揮史曹越是個好男風的?」
宮女一頭霧水:「是……」
那個鄭大運色膽包天敢把姚喜壓身下,她就讓鄭大運被人壓身下。「傳哀家的密旨,讓曹越把那個鄭大運辦了!」怕宮女太單純聽不懂辦的意思,萬妼又補充道:「讓曹越把鄭大運睡了。」
宮女嚇得張大了嘴。她畢竟不像芫茜姑姑,被太后娘娘的奇葩問題屢次刷新過下限。
「奴婢遵旨。」宮女不敢多問,羞紅著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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