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仔仔細細地勘察了一遍,沒再發現煞氣留存,卓青青把杌蛇斬成了十七八截,確認死透了,三人便出水回到回音島,在海灘邊略作休息。
值此良辰美景,薛牧本來打算把杌蛇帶出來烤了吃的,結果蕭輕蕪聽了他想法後眼神驚恐無比,薛牧無奈放棄,改成了烤魚。
這時候就得懷念薛清秋了,明知道加了劇毒噬心粉的烤雞翅,她都當孜然粉對待,和薛牧一人一口吃得不亦樂乎,區區一條已經淨化了的蛇算個啥……要是薛清秋在此,保證被她烤了。
薛牧默默翻烤著不知名的海魚,隨手灑著料,心思已經不知道飛哪去了。
卓青青久歷江湖,或許覺得一場輕鬆的勝利很正常,可薛牧總覺心情有些沉。
也許是犯賤,也許是看多了小說扭不過味來,反正一般情況下這類特殊遭遇多半都要弄得九死一生,至少也是灰頭土臉吧,尤其是對手還是直接和天道作對的,實際檔次非常高,結果遇上自己搞得如此輕鬆,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味兒。
代入風烈陽楚天明這類主角模板考慮的話,他們這次可能真要栽得很慘,不知道他們能用什麼方式抵抗邪煞入侵,很有可能是要死同伴的一場生死戰,搞個不好自己被附體都有可能。
可看看自己,輕鬆寫意,吃吃妹子豆腐,聽聽熟女心聲,就這麼過了。
是不是太輕鬆了,會不會還藏著些什麼艱難的事在背後啊?
也許是矯情吧,還有人嫌自己過關太輕鬆的?薛牧想著也忍不住搖頭笑了一下。
卓青青坐在身邊,笑道:「公子一直神遊天外,在想什麼?」
「哦,也沒什麼。」薛牧回過神來,隨口道:「總冥冥中有些預感,將來還會遇上。」
卓青青頷首道:「這回確實算是給大家警了個醒,起碼我們多年都不知道世上還有邪煞凝聚。這裡的只是一點點,或許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還有強力的呢。」
薛牧撇撇嘴:「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手頭有鼎的正道八宗尊享千年,也該幹活了。」
卓青青笑道:「公子身具天道之氣,怕是責無旁貸,便是只算因果,恐怕也逃不開。」
薛牧默默點頭,這就是他心情始終有些沉的最大原因,他預感到自己必將面對。這次的輕鬆,或許不過只是一個提醒而已,將來有得累呢。
卓青青張了張嘴,本來想問她到底什麼記憶被窺測了,見薛牧滿腹心事的樣子,終究還是忍了下去沒去煩他。隱隱的也有些情怯不敢問,不如裝聾算了。
兩人安靜片刻,忽然同時想到了什麼……
是不是少了個人啊……
齊刷刷轉頭望去,蕭輕蕪一個人躲得老遠,靠在一塊礁石邊,就著月光在看《西遊記》,沉迷無比……要是大家不想起有這人的話,真就跟不存在似的。
薛牧有些無語地咂咂嘴。
卓青青低聲笑道:「這女孩挺有趣的。」
薛牧深表贊同:「是啊。」
卓青青斜睨著他道:「看公子態度有所轉變,不是說不感興趣的?是摸了人家的胸,愛不釋手了?」
「兩回事好不好?」
「莫非公子還是嫌她瑟瑟縮縮太無趣?」卓青青眼波流轉,有意挨近了幾分,呵氣如蘭:「青青以前也見過不少把自己關屋子裡不出來的,還不是幾番調教就比誰都放得開了。要不要青青幫你一把啊?」
薛牧哭笑不得,忽然想起這位做過青樓管理誒,這套路說得如此自然。他當然用不著卓青青幫這個,倒是脫口而出:「那你自己呢?」
卓青青怔了怔,似笑非笑道:「要說自己服侍人的套路,那青青可比不上秦無夜。」
好像又進了什麼死胡同……當著蕭輕蕪在場,也不是把氣氛往旖旎裡帶的好場合,薛牧想了想,覺得還是回去後再說的好,不急於一時。便也不再繼續,轉向蕭輕蕪喊道:「你吃魚不?」
蕭輕蕪抬起頭,尷尬地笑笑:「海魚未經處理,直接燒烤食用,容易致病,輕蕪建議最好二位都別吃……」
卓青青翻了個白眼,薛牧一口魚肉差點沒噴出來:「我說小妞,修行到了照心境了喂,你怕食物致病?怕是腦子有病吧……」
蕭輕蕪抿了抿嘴,低聲道:「輕蕪腦子……確實有病。」
「呃……」薛牧倒被這話嗆得沒話說了,好半天才道:「蕭姑娘,你的心病,我有些思路,你想聽麼?」
蕭輕蕪愕然。
別看蕭輕蕪自閉,其實見人不少。首先她親手治的患者就不計其數,其次藥王谷常年賓客盈門,她身為嫡傳,再怎麼不愛見人,也得應付性地見過一些大人物,比如曾經就接待過來訪的夏侯荻,結果被她瞄上姿色,塞進了絕色譜……
之前薛牧號稱「世上有薛牧」,這相似的話她聽得著實不少,多少公子哥兒對她自誇自贊的,實際還不是為了抱得美人歸的念頭?真讓他們出主意,胸中實無一策,蕭輕蕪見得多了。所以她才會說薛牧想的也就是色色的事情……
可不料薛牧這樣子,是來真的?
薛牧沉吟道:「在我看來,你沉迷看我這些故事,多半也是從中發現了一些靈感,覺得與所求相合,只是想不明白,所以反覆沉迷。」
蕭輕蕪怔了一怔,神色漸漸變了。
薛牧又道:「我這些故事在江湖爭鬥之外,都是有表達意圖的。便如《白髮魔女傳》,有意混淆正魔之別,讓人們同情喜愛練霓裳的同時,也就更能接受星月魔女的存在,這比直白地嚷嚷洗白有用得多。而文中還有著正義與和平的傳揚,人們看故事的時候或許未曾細想,但久而久之,潛移默化,三觀自然會受到影響。」
蕭輕蕪慢慢放下書,扶著礁石站了起來。
「再如這《西遊記》,其實藏的表達更多。對天庭權威的藐視與反抗,與人為善的慈悲之心,勘破紅塵誘惑的自我修持,妖魔鬼怪從何而來,等等。你還可以反著看,擴著看,找到更多的表達。」薛牧淡淡道:「故事只是一個載體,核心的意圖才是關鍵。」
蕭輕蕪喃喃道:「薛總管的意思,我也可以通過寫故事,傳達我的想法?」
「可以,但你若是為了呼籲放下刀劍,這與此世三觀相反,基本沒用。但你可以慢慢來,用一輩子去留下一粒種子。你去做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即使你此生看不見了,也能期待千萬年後開花結果。」
蕭輕蕪的心砰砰跳著,一時口乾舌燥,竟說不出話來。
薛牧沒有給她拍胸保證能怎樣怎樣,反而告訴她說不定要千萬年後才有結果,但偏偏這樣的說服力更強,她真的覺得如果這麼做了,確實可能會有那樣的一天。蕭輕蕪愣愣地想了好久,忽然意識到什麼:「你……你的故事……是否循序漸進,也在想要達成這樣的結果?」
薛牧點點頭:「略有一部分這種意圖,但不是主要目的。我是現實主義者,只注重此生能看見的結果。而承載遙遠理想的事,我不想做,你可以做。」
「有部分這樣的意圖就夠了。」蕭輕蕪很激動:「我就覺得看這些故事有奇怪的感覺……薛總管身處魔門,竟然有著天下和平的大慈悲之心!」
「呃,你可能誤會了。」薛牧嘆了口氣:「我希望止戈,不是因為我慈悲,而是因為我打不過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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