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荻睡著了。
身心俱疲的時候,暖酒微醺,心有好感的男人讓她抵靠著……渡過了最初的少許心慌,確認他並不會動手動腳,那種心情驟松諸事皆無的感覺,讓夏侯荻直挺挺地靠在他肩頭閉上了靈覺,酣然入睡。
睡著的時候,身軀自然變軟,光憑額頭抵著肩膀是不足以支撐重量的,夏侯荻很自然地雙手環上他的腰,腦袋側了一下變成側靠,很舒服地咂咂嘴巴繼續睡。
薛牧始終雙手垂在腿邊一動不動,低頭看著她疲憊入眠的樣子,眼神很是複雜。
夏侯荻的疲憊當然跟他是很有關係的。
什麼夏文軒闖宮自然門異動,都不重要,姬青原出事的真正原因就是毒,沒這些事引發也會有其他事,早晚的事兒。
無論毒是誰下的,總歸是他配的,並且配置目的就是要造成今天的結果,說他是罪魁禍首完全沒問題。好在總算不是他下的毒,不是真正的兇手,讓他可以坦然面對。可不管理由說了多少,他確實沒跟她站在統一戰線上,確確實實在給她「添加麻煩」。
自然門的異動也算是他造成的……他現在把事情擔回來,好像是分憂了,那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坑,怎麼好意思居功要「獎勵」。
當然在各自立場上他做得並沒有錯,問心無愧,只是看著夏侯荻疲憊的樣子,那心疼也是實實在在的,根本起不了半點藉機占便宜的心思。
他展開雙臂,小心翼翼地讓她的腦袋靠在肩窩上,將她橫抱起來。低頭看了看她窩在懷中恬靜的睡顏,轉身走進裡間。
本來想喊那位老僕,轉頭看了一圈沒找到,他不想高聲喊,便自己找了一圈,找到了夏侯荻的寢室。
其實很好找,屋子雖大,就住一主一仆,主臥太好認了。
輕輕推門而入,迎面牆上就是一整面大周地圖……雖不精細,只是大致標註了各方勢力位置,但薛牧在此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目光稍作逡巡,很快在京師上方看見了靈州。
上面有小字標註:薛牧。
在夏侯荻眼中,靈州星月宗勢力代名詞不是薛清秋,從來都是薛牧。
薛牧目光停留了一陣子,沒有再看,轉身走向床榻,小心將夏侯荻放了下去。繼而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替她去除了長靴,將她扶正躺好。
這是六扇門特有的黑色長靴,平日裡襯著那雙大長腿只顯英姿颯爽。脫下之後,現出裡面純白乾淨的襪子和小巧優美的腳型,總算有了幾分女性的柔美。薛牧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去脫她的襪子,嘆了口氣扯過薄被替她蓋好。
夏侯荻平日裡從來沒戴過六扇門公帽,只是很隨意地扎著高馬尾,這麼躺著就顯得頭髮不便。薛牧隨手解開她的發束,秀髮瞬間流雲披散,灑落枕邊,映襯著熟睡中的俏顏。她的肌膚並不像妖女們那樣的晶瑩白嫩,略微有點風霜之意,卻更增夏侯荻獨特的魅力。而此時的睡顏再也沒有了平日的英氣凜然,沒有了風火剛毅,平和恬靜,就像等著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薛牧目光落在她的紅唇上,注視了好一陣子,又慢慢挪開目光,去打量她的臥室。
臥室正東有窗,窗戶半抬,飄雪只能少許落在窗台,沒有入室。窗台上是一個花盆,上面幾叢白色素梅,也認不出什麼品種,花枝迎雪俏立,清香隱隱。
一張書桌擺在窗下,整齊地摞了幾疊書。薛牧踱了過去,隨手翻了翻,有大周法典,六扇門規制,還有幾份工作報告,最多的是武學典籍和筆記。
最讓薛牧矚目的是,有一本《白髮魔女傳》,一本《西遊記》。
桌上沒有硯台墨汁,只有幾根石黛筆。薛牧順手掂了一支合手的,翻開《西遊記》的扉頁,寫了一首詞。
擱筆轉身,薛牧再度來到床邊,俯下身去蜻蜓點水般在她的紅唇上輕觸了一下,低聲道:「晚安。」
說完大步出門,一路直出巷外。
剛剛踏出巷子口,一點寒芒迎面襲來,寒氣已至眉心,才聽弓如霹靂弦驚。
弓箭……薛牧在此世首次見到的狙擊技。
箭矢不是一支,而是前後兩連發,狙擊者明顯已經考慮到了他的輝月神石。但狙擊者怎麼也沒想到,輝月神石沒觸發,可箭矢還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葉孤影收走箭矢,默不作聲地想要去追。薛牧低聲道:「別追了,小心調虎離山。」
影子頓止,再度回到他身邊,將箭矢遞給他,傳音道:「世上沒有專職弓箭的宗門,一時無法判斷來歷。」
薛牧掂著箭矢反覆看了一陣,微微一笑:「這是因為我和唐王接觸引發的後果。嫌疑人範圍很小,沒關係,總會知道的。」
葉孤影沉默了一會,忍不住道:「你和夏侯荻的關係……」
「怎麼?」
「無法形容,但是看得人有點惆悵。」
「會好起來的,我終究是站在統一和穩定的立場上,和她殊途同歸。」
「你跟我說這種話好嗎?我是魔門。」
「好巧,我也是。」
「……」
夜色在風雪中漸漸退去,清晨的陽光灑了下來,雪已漸停,只有微風簌簌,拂得窗台上的梅花輕擺。
夏侯荻睜開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很沉,好像除了身體和腦子的休憩之外,靈魂也得到了某種氣息的額外安撫,混混融融的讓人心曠神怡非常舒適。這種氣息她感受過,薛牧身上的,很獨特的天道之氣。
她很有精神地坐直身子,努力回憶了一下昨晚……臉上也略微有點紅。主動靠在他肩頭,不管怎麼說還是太曖昧了……這與當初被秦無夜坑的可不一樣……
還好他很守禮。
夏侯荻伸手捋了一下發梢,捉著發末出神。敲門聲響起,老僕捧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笑道:「總捕醒了?」
「嗯。」夏侯荻回過神,問他:「薛牧抱我進的屋?」
「是。老奴藏著,想看看他會怎麼做,結果看了很滿意。」
夏侯荻捉著發梢低聲道:「他解我頭髮,脫我鞋子……」
老僕啞然失笑,把臉盆放在桌上,笑道:「他還吻了你一下。」
「你!」夏侯荻又羞又氣:「這你還說很滿意?」
「可我看著真覺得一點都不逾矩,只看得出欣賞和心疼的意思。」老僕哈哈一笑:「這人真有意思。」
夏侯荻撅了撅嘴,起身洗漱。老僕又道:「一個時辰前,靈州光華大盛,天道之氣沖天而起,虛實之意流轉乾坤,大陣屹立,星月生輝。虛實鼎的歸屬,這回是天下皆知了。」
夏侯荻抹著臉,默默無言。
薛牧答應的,當夜就辦到了。不知道冷竹他們會不會一口老血。
不管怎麼說,薛牧這回的仇恨是拉穩了,恐怕面對盛怒的冷竹雲千荒時,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瀟灑自在遊刃有餘。
他本來可以不用這麼做。
因為朝廷有你。
「對了。」老僕忽然道:「他好像寫了什麼給你。」
夏侯荻怔了怔,丟下毛巾大步走向書桌。
書本攤開的扉頁沒有合上,薛牧瀟灑的字跡十分顯眼。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和他寫給蕭輕蕪那首一樣的格律,一樣的詠梅,而意境全然相反。
夏侯荻怔怔地看著,仿佛看見了薛牧的笑臉,正在對她說:「這首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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