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遺珠醒過來的時候,顧顏殊正坐在床邊看她。他的眼下已經有一圈青灰,卻依然認真地看著她。
「顧顏殊……你來了……」陸遺珠還沒有力氣,躺在床/上說話的聲音非常虛弱。她的臉上沒有喜悅的表情,他卻從她眼中看出,她是放鬆的。
「還好你沒事。」顧顏殊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借著她掌心的溫度,感知她的存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在那裡有沒有人欺負你?」
陸遺珠閉了閉眼,睫毛有輕微的濡/濕。顫抖著,像是沾了水的蝴蝶翅膀。
「其實我很害怕。」她的聲音在顫抖。「那裡很黑,又濕又冷,還有那些女人怪異的目光。」
她這話聽得顧顏殊心頭又是一陣酸澀,俯身就擁抱了她。一字一句地說:「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絕對不會讓遺珠,再去遭受這種折磨。
他身上有乾燥溫暖的熱度,讓她僵硬冰冷的身體一點點回暖起來。她已經開始依賴,卻不自知。
顧晗羽從外面推門進來,看到這幅畫面,咳嗽著敲了敲門,「哥。」
放開陸遺珠,顧顏殊起身看向她,「什麼事?」
「他們那裡要做個記錄,請你過去一趟。還有就是,宋汐想見一見遺珠。」
「知道了。」顧顏殊冷淡地回了一句,回頭問陸遺珠:「餓了嗎,想吃什麼?」
陸遺珠朝他露出一個蒼白僵硬的微笑,「你做的蔬菜粥。」
「知道了,乖,再睡一會。」替她把被子掖好,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下輕輕的一個吻,然後起身走出去。
陸遺珠乖乖的閉上眼睛,夢裡好像又回到那個地下室里,一室冰冷滿身無助。
顧顏殊徑直往警察那邊走,顧晗羽叫住他:「哥,等一下。」
「什麼事?」
「辦這件事情的是卓非臣,為了宋汐的事情。至於陸遺珠,我想只是順帶。」
他也不回頭,背對著她,輕聲問:「甘陽舒告訴你的?」
顧晗羽默然。
他淡聲說:「你的事,自己處置好。我不插手。」
「哥可以為了一個陸遺珠放棄掉所有驕傲,我也可以!」因為愛情,能讓一個女人最大程度地堅強。
顧顏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回身看向她。兄妹兩個站在醫院走廊里,在冰冷的夜間注視著彼此,為彼此的愛情劍拔弩張,都想讓對方放棄。
「我可以,因為我足夠偏執。我願意用病態的愛情,去保護一個更病態的陸遺珠。我願意用我一生,為她建造一座城堡。而甘陽舒,即使你願意,他也未必那麼勇敢。」
世家子弟的愛情,永遠來得洶湧去得懦弱。
她是他的妹妹,他不想讓她也進入這個怪圈。兄妹兩個,總要有一個能夠過得隨性自在。
「顧先生說的很對,感情這種東西,最講究門當戶對。」兩個循著聲音看過去,一個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兩人。依舊是黑色西裝,扣子扣到下巴下面,一看就嚴謹自律。
卓非臣。
京城卓家長房嫡子,真正的世家豪門。
人如其名,不甘為人下臣。
顧晗羽冷聲嗆回去:「卓先生,這是我顧家的事。」
卓非臣只是看了看手錶,淡聲說:「三分又十五秒,顧小姐,我從不等人。」
「晗羽,你先回去。」顧顏殊留下這句話就往卓非臣那邊走,「卓先生久等了。」
不知道為什麼顧晗羽覺得自己哥哥那個背影,看起來其實非常堅毅挺拔。即使他是為了一個女人,去跟別人低頭,也依舊沒有折去風骨。
情深至此,她沒有辦法理解陸遺珠,為什麼還是沒有辦法愛上顧顏殊?
沒有心情再去探聽兩人到底談了什麼,她轉身就往另一邊走。然後,她就看見了那個背影,屬於蘇城第一美女的背影。此時的宋汐正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看起來很蕭瑟。
她也受了傷,卻只是被草草處理了一下。大腿上纏著一層紗布,紅藥水從裡面滲出來,像血。拜當初的驕縱蠻橫所賜,已經沒有父兄保護的她,沒有誰會放在眼裡。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回過頭,看向顧晗羽的一雙眼睛像是一潭死水。「我能見陸遺珠嗎?」
「她睡著了。」
「她睡不著。」宋汐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嘲笑的不是別人,是自己。「相信我,她今天睡不著的。」
顧晗羽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說:「你跟我來。」然後就帶著宋汐往病房走。
陸遺珠正閉著眼假寐,聽見開門聲就睜開了眼睛。
她坐起來,「晗羽,你先出去。」
宋汐走過去,坐到她床邊。拿起一個水梨慢慢削起來,果皮變成很優美的弧線,繞過她的手,還沾染著清新的水果香氣。削到最後,她把水梨遞給陸遺珠。
「對不起,把你牽連進來。」
陸遺珠接過那個水梨,圓潤的,很少有人能把水果削得這麼好看。「那一刀,是後面有人推我。那場火,是林玲為了逃獄放的。跟你沒有關係。」
「其實我知道,只是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她捏著那把水果刀在自己手腕上試探,「醫院裡面,太冷了。爸爸在監獄裡面自殺那天,我也在醫院的急救室外面等他出來。最後他出來了,以一輩子橫著的姿態。哥哥死的那天,我在停屍間外面等了一天一夜。他們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他。我的爸爸,我的哥哥,他們都是枉死的。」
「你想幹什麼?!」陸遺珠一把拉住她的手,鋒利的刀鋒已經逼近手腕皮表,溢出一縷隱隱約約的血絲。
「擔心我自殺?放心,我不會的。」宋汐抬頭,朝著她嫣然一笑。即使狼狽不堪,即使蒼白虛弱。從這一個微笑裡面,依然能夠看出當初驕傲自信的美麗風姿。「爸爸哥哥的死換了我這條命,為什麼我要死?該死的,是他們才對。其實陸遺珠,你該慶幸的。顧顏殊那麼愛你。」
陸遺珠收回手,低頭在水梨上咬了一口。水分不夠,一點都不甜。只有滿口的淡水味道,像是在喝糖放多了的糖精/水。
「你恨凌然?」
「一開始……或許是恨的,到現在,只是想忘記。」
她不想再有關於那個男人的不好回憶,要把那些痛苦深深埋到心底,與死亡同眠。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2s 3.635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