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想衣會來婦產科是因為她懷/孕了,顧顏殊乍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覺得有點吃驚,後來一想,也就釋然。卓非臣可以說是京城的一方霸主,身價利益擺在前頭,他如果不重視,也不會捨棄史風,娶了寧想衣。所以生一個孩子,是必然。
其實顧顏殊挺佩服卓非臣當斷則斷的果決,不然卓家也不會在他帶領下日益堅不可摧。
「也好,」顧顏殊眉目淡淡,「有個孩子,你在卓家也算有個念想。卓非臣也說不定會多回家幾次。」
他當然有聽說,卓非臣整天不著家,就在史風當年的小房子裡面住著。
寧想衣聽到之後苦笑了一下,「他回不回家,我並不在意。這個孩子也不過是他對家族的交代。顏殊,其實我們都知道,他這輩子最放在心上的人,只會是史風一個。」
恨只恨史風身為男兒身,即使家世相當,也註定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在一起。寧想衣甚至相信,如果史風是女的,就算他家境貧寒如路邊的野草,卓非臣也會拼自己一切力量娶她。
可惜,不是。
或許卓非臣想過跟他遠走高飛,困住他一輩子。可惜在這世上,很多時候愛情不是所有。需要考慮的人和事,還有很多。無奈總是大多數。
世事如此,即使他家財萬貫翻手雲覆手雨,卻終究只能敗給世俗的眼光和蜚短流長。
「不說這些了,」寧想衣看向顧顏殊,微笑似水,看起來很溫柔。「陸遺珠懷/孕了,看起來你們過得不錯?」
顧顏殊從前很討厭寧想衣,今天卻難得的很有興致,饒有興味地笑著說:「過得不錯?你最近沒有看新聞嗎?」
「當然看的,最近你可是蘇城娛樂報紙上的頭條。不過我是不大相信那些的。」她曾經雇過水軍炮轟陸遺珠,當然知道這裡面的貓膩有多大。換了別人還能信,但是說顧顏殊對黎滿滿有什麼想法,她絕對不能夠相信。
寧想衣不是沒有跟陸遺珠打過交道,即使討厭那個女人,也不得不承認,你要麼不喜歡她,要是喜歡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陸遺珠那樣的女人,放在現在來說,特立獨行,說是怪異其實是特別。遺世獨立,有自己的一份特殊在。黎滿滿跟她比起來就像是人間富貴花,雖然很美,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顧顏殊既然肯為了陸遺珠以身試險,就肯定不會選擇一個跟她截然不同的黎滿滿。
他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回答。寧想衣也回他以溫和從容的微笑。
他起身說:「我先進去了,遺珠應該快醒了。」
「我也應該回去了,再見。」說了再見,她卻站在原地看顧顏殊離去的背影。他的背影似乎在告訴她三個字,不可追。
寧想衣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是真的放下了。她本身就是溫婉如花的女人,遇見顧顏殊之後才變得偏激刻薄自私,因為想要擁有。後來嫁給卓非臣之後,她終於在他們的悲劇上學到,愛是寬容,而非占/有。
她仍然還是愛著顧顏殊,只是學會了從容放手,只要知道他安好就可以,在背後默默看著他就可以。
左右除了這個,她也做不了什麼。
以前她總覺得陸遺珠配不上顧顏殊,現在卻知道,除了她,世界上可能再也沒有能夠困住顧顏殊的女人。
寧家人都受了詛咒,一個個在愛情的劇本裡面,只能當配角。
顧顏殊走進病房門的時候陸遺珠並沒有在睡覺,燈光開得很亮,她歪在枕頭上拿著一本書在看。怕她傷神,大家都沒有給她帶書來看。
顧顏殊有點疑惑,走過去看了看封皮。暗紅色的封面,上面是四個黑色的大字,規規矩矩地寫著:《滾滾紅塵》。
「哪裡來的書?」
她頭也不抬,繼續翻過一頁,「問護士小姐要的。」
「你身體還很差,不要看太久。」
顧顏殊發現每次進醫院,陸遺珠似乎都喜歡用書來打發時間。她寧可看書都不願意面對自己。她其實是喜歡書勝過喜歡自己的。
想到這些,她心裡不由的就有些悲涼。不是沒有想過就這麼放手算了,一開始總能規劃得很好,只是最後卻終究沒有辦法放開手。那感覺,就像在心頭上割肉一樣。
「很晚了,你應該睡覺了。」他上前抽掉她手裡的書,「明天再看。」
「你總是這樣。」不顧別人的意願,強行把別人的意志加上去。不過她並沒有想著跟他爭辯,冷淡地拋下這句話就躺了下去。
即使睡覺也選擇了背對著他的方向。顧顏殊拿著書默默站在那裡,看著她拒絕的姿態,看得嘴裡發苦。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之間,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陸遺珠背對著他,其實是在哭的。從多年前遇見顧顏殊開始,她就一直很依賴他。或許是因為太過相信,才會在得知黎滿滿事件的時候,走了那麼決絕的一步棋。
她根本就不想給自己能夠回頭的機會。
只是她千算萬算都沒想到,她要舍,顧顏殊卻未必肯。甚至帶著黎滿滿千里迢迢來了京城,只為在她面前出現一下,示威一般。現在出了事情,又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甚至還說著那些關於愛恨的話。
所有人都覺得她不識好歹,怎麼就沒有人也為她想一想。她從沒有要求過顧顏殊愛自己,是他強加給自己的。最後卻反將一軍,責怪她不肯給他時間。
這世界上最不能改變的,其實就是不愛。
陸遺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覺得眼睛腫痛酸澀,燈光刺眼,枕頭上一片冰涼的濕/潤。而顧顏殊在她看不見的背面,窩在沙發里,看了一個晚上的《滾滾紅塵》。他是理科生,一直都不明白,她為什麼總對文字有著這樣深沉的執念。
三毛的這本書很悲涼,看完之後只有滿心說不出的淤塞。在此之前,他對三毛唯一的印象,就是在丈夫死去之後,用一條絲/襪了斷了自己的人生。
看見陸遺珠在看這本書的時候,他其實有點害怕。害怕陸遺珠會像三毛一樣,生無可戀,生下孩子走之後就去結束自己的生命。沒有見過陽光的人可以忍受黑暗,而愛過陸遺珠之後,就如擁有過陽光,沒辦法忍受失去。
第二天陽光很好,顧顏殊看了一晚上的書,才眯了十幾分鐘,就被月姨叫醒。「顧先生先起來吃點早飯。」
最近都沒有好好吃東西,顧顏殊也的確是餓了。打開一看,噴香的小米粥和一籠小籠包,完全按著南方人的早餐習慣來的。顧顏殊夾起一個小籠包咬了一口,對著月姨說:「叫遺珠也起來吃一點,不吃早飯總歸不好。」
月姨走過去叫醒了她,倒是沒什麼異樣,孕吐也好了很多,就著月姨的手吃了一小碗米粥。
今天的天氣出乎意料的好,很快就要過年了,天氣卻變得暖和起來,看起來今年又是個乾淨年。陽光隔著窗簾照進來都覺得有點刺眼。
陸遺珠說:「把窗簾拉開,我也好久都沒看見太陽了。」
月姨正在收碗筷,顧顏殊卻吃完了,走過去一下子把窗簾拉開。逆光朝後看,陸遺珠沐浴著陽光坐在床/上,一縷長發搭在胸前,被陽光照得發亮,發尾卻隱約有些變黃。
顧顏殊看得心疼,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髮。「懷/孕了之後身體裡的營養都被小東西搶走了,你看看,連頭髮都變黃了。得讓月姨好好給你補一補。」
「都一樣,」月姨笑著說:「家裡頭的妍姐兒也這樣呢,身體不大好的,懷/孕了總是比較受累一點。」
陸遺珠被這久違的和暖陽光照得有點恍惚,抬頭看向顧顏殊,他依舊是清俊的容顏,像是用畫筆再描上幾筆,就能夠安靜入畫。他的唇色很淡,微微勾起時總是一種薄情的弧度。
她輕聲說:「顧顏殊,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怎麼不記得。」顧顏殊說起初遇,眼中有閃現一種奪人的光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襦裙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我見過很多女孩子穿藍色,卻沒有一個能穿得比你美。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是你了。」
沒有別的理由,只是因為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他們對視的那一眼。讓他心心念念埋藏在心底,永世難忘。
「是嗎。」她微微笑著,抬起手朝著陽光看了看。她的指甲一直沒有染色,也沒有留長。短短的就緊貼著肉,修成圓潤的半月形。指甲是健康的肉粉色,看上去就清清爽爽。只是最近她都沒有心思剪指甲,稍微有點長了,睡覺的時候偶爾會不小心撓到自己。
「月姨,」她叫了一聲,「讓你帶的剪刀帶了嗎?」
陸遺珠一向喜歡用剪刀剪指甲,這個顧顏殊是知道的。月姨應了一聲,說帶了,然後拿出一把小剪刀來。那剪刀小/巧/玲/瓏得很,只有陸遺珠半個巴掌大。上面還用紅線細細纏繞著,看起來秀氣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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