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凝塵道:「據本座猜測,他很可能便是傳聞中過世已久的西南第一名捕吳蕭然。 19樓濃情」
「啊?」夏雲嵐瞪大了眼睛,抽著嘴角不可置信地道:「世上……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
戲文大概也沒有這麼巧。自己隨口杜撰出一個名號,世上真有這個人也罷了,這個人居然還在自己面前……不知那吳蕭然聽到自己自稱是他的徒弟,心裡作何感想?
「的確很巧。」夜凝塵淡淡道。
「可是,師父——」夏雲嵐不解地道:「老掌柜若真是傳聞中的西南第一名捕吳蕭然,官府對他定然極為重用。他為何放著捕快不做,卻到這荒山野路經營酒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營生呢?」
夜凝塵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或許,這只是他贖罪的方式吧……」
「贖罪?」夏雲嵐更加不解,道:「他犯了什麼錯?抓錯人了麼?」
夜凝塵沒有話,只微微了頭。
夏雲嵐笑道:「呵呵,那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師父和甘婆婆也過,人人都會犯錯。作為一個捕快,偶爾抓錯人亦在所難免,他何苦如此跟自己過不去?」
夜凝塵道:「這世上人人都會犯錯,但並不是人人都能原諒自己所犯下的錯。」
夏雲嵐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不錯,確實有人驕傲得專門喜歡跟自己過不去。不過他既無意間做了一回我的師父,也算與我有緣。待咱們從天武城回來時,我要勸勸他放過自己。即便他這輩子不願再做一個捕快,也別憋屈地待在一個酒館裡,整日受些混混的氣。」
夜凝塵道:「那些痛心的前塵往事,他既已決心用死亡來忘記,你又何必再提起?何況,關於他的身份,本座亦只是猜測,並無確鑿的證據。 19樓濃情」
夏雲嵐知道,師父並非喜歡憑空猜測之人,即使沒有確鑿的證據,師父的猜測也十有不會錯。
是以她直接忽略了夜凝塵的後一句話,問道:「不過抓錯了人而已,何以就痛心了呢?莫非其中別有隱情?」
夜凝塵道:「傳聞吳蕭然武功高強,精明善斷,二十歲上便成名西南一帶。可惜其妻早喪,膝下只留一子,吳蕭然雖愛如珍寶,但為免辦案中得罪的奸人報復,只能將此子託付於一個遠房親戚家。不料,吳蕭然的仇人還是找到了這個孩子,並將其殺害。吳蕭然悲痛欲絕之下,不顧辦案流程,將殺害其子之人全家滅門……」
「弟子知道了——」夏雲嵐眉頭一蹙,迫不及待地推論道:「昔日的名捕成了被官府緝拿的要犯,所以他才不得不為自己製造一場死亡的假象,以此躲避官府追查。是嗎?」
夜凝塵道:「據本座推測,事情尚不止於此。」
「不止於此?」夏雲嵐訝然道:「師父覺得還有什麼可能?」
夜凝塵淡漠的聲音里掩飾不住一絲悵然和惋惜,道:「被吳蕭然滅門之人,很可能只是遭人嫁禍,並非殺害吳蕭然兒子的真正兇手。當吳蕭然明白過來,錯誤已無可補救。即便他後來找到真正的兇手為兒子報了仇,但喪子之痛加上悔恨之情,終使得他心灰意冷之下自廢了武功,隱姓埋名在此贖罪。」
「啊……」憶及佝僂老者的種種神情狀態,以及挨打時的淡漠以對,夏雲嵐越想越覺得有理,亦越想越覺得心裡發涼,道:「難怪他只營素餐,不肯售賣葷腥,想必也是不忍再行殺戮之意。而別人對他的侮辱謾罵,他也只當是自己罪有應得……」
「不錯。」夜凝塵道:「所以,你無需勸他什麼。杭州19樓濃情 .19luu.這樣痛徹心扉的往事,他大概永遠不希望再記起,更不希望被人提起。」
夏雲嵐低頭默想了一會兒,腦子裡過電影一般閃過自己所承受的屈辱和痛苦,她咬了咬嘴唇,道:「可是真的能夠忘記嗎?」
夜凝塵淡漠地道:「不能忘記也好,否則,對於被他滅門的無辜之人豈非不公?」
夏雲嵐怔了一下。或許,一生的孤獨、痛苦、悔恨,就是對吳蕭然錯殺無辜之人的最好懲罰。那麼,對於自己,那樣的屈辱與痛苦是否也是對自己前世所作所為的懲罰呢?
比起吳蕭然,她身上的血債不知多了多少。不同的是,吳蕭然自覺並主動地去接受命運的懲罰,她卻一直對自己很寬容,對命運施加的懲罰耿耿於懷。
轉世為人之後,她甚至覺得,那些血債已經與她無關。所以,她對自己所遭受的恥辱和痛苦倍感委屈,對施加恥辱與痛苦的人恨之入骨。即使現在,她亦決不打算放過他。
哪怕,冥冥中真有所謂的輪迴報應與因果天意,她也要先報了仇再。
天色漸漸暗下來。
晚霞已經散盡,層疊的山嶺和雜亂的樹木在山道上投下濃重的陰影。視野的盡頭,仍看不出有任何人家或村莊的跡象。
騰影和飛霞的馬蹄聲踏著崎嶇的山路,單調得像一首無限循環的歌。
夏雲嵐心情有些低落,不知是因為吳蕭然之事,還是因為這傍晚時的天色,她心裡有種不出的悵惘和寂寥。
野外的風餐露宿,她早已習慣,多一個晚上也沒有什麼。只是,隨著暮色漸深,她很希望師父能夠再兒什麼,或者,偶爾叫一兩聲她的名字也好。偏偏夜凝塵像個影子似的,連座下的黑馬和穿著黑色斗蓬的身影也幾乎要融進暮色里了。
夏雲嵐輕輕咳了一聲,正準備找個話題,夜凝塵突然開口道:「再往前五六里,有座山神廟。過山神廟三四里,有個村莊。」
「哦……」夏雲嵐吐了口氣。師父是與她心有靈犀嗎?
村莊裡自是要舒適一些,趕上好客的人家,不定還能吃上一頓豐盛的晚餐。但夏雲嵐前世做殺手之時,遇窮山惡水之地,往往寧可在樹上或山洞過夜,亦不願去村戶人家打擾。
一來是未知的地方往往潛伏著未知的危險,二來是夏雲嵐唯恐自己將危險帶給別人。
是以在夜凝塵沒有表明態度的情況下,夏雲嵐依著前世的習慣道:「師父,咱們不如就在山神廟湊合一夜吧?」
「好。」夜凝塵答得十分簡潔。
恐師父再次沉默下去,夏雲嵐趕忙道:「師父,弟子有件事……」
「你——」夜凝塵溫和地道。
夏雲嵐摸了摸懷裡的鳳凰展翅白玉佩,問道:「午後在酒館裡遇到的那名白衣女子,師父還記得麼?」
「……記得。」夜凝塵遲疑了一下道。
聽夜凝塵略為猶豫的聲音,夏雲嵐覺得,師父不但記得,而且應該是一直在想著。
她不覺有些鬱悶。
那白衣女子容顏絕世,風姿無雙。師父雖不肯與她相認,心裡卻似乎始終放她不下。那女子,究竟是師父的什麼人,與師父有著什麼樣的過往?
壓抑著心裡的情緒,夏雲嵐勉強作出一副笑臉道:「師父……弟子瞧著那白衣女子送我的鳳凰玉佩甚是昂貴。弟子與她萍水相逢,受此大禮未免不妥。師父能否告知弟子她的姓名來歷,以便弟子他日歸還?」
夜凝塵沒有話,過了好一會兒方淡淡道:「華淺淺……或者,從今往後應該叫她慕容惜華。」
「華……華、華師姐……」夏雲嵐眨巴了好幾下眼睛,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無比旖旎、無比香艷的畫面。
那樣一個令人見之若狂的美人兒,脫光了衣服躺在師父床上,師父真的能夠無動於衷嗎?
往常她只把這一段當做故事來聽,也不覺得有什麼。如今見過了真人,這一幕卻無比清晰明了起來。
師父,為華淺淺恢復名譽,是為了兩國和平。可夏雲嵐現在卻不由得懷疑,那只是師父自欺欺人的辭罷了。
而華淺淺——也就是慕容惜華,一見面便將價值不菲的白玉鳳凰佩送給自己,還什麼:「來日若是有緣,但願比翼齊飛、偕老不棄……」
此時想來,恐怕慕容惜華想要比翼齊飛、偕老不棄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師父。她定然是識破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又見師父在酒館中按著自己的手,所以幻想有朝一日與自己二女共侍一夫……
呸!
拿一塊鳳凰佩賄賂自己,自己就稀罕了麼?
「難怪人稱華師姐為江湖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夏雲嵐以為自己的聲音平靜如昔,卻不知已然帶上了一股強烈的諷刺意味:「這等風華絕代、我見猶憐的美人兒,師父不肯與她相認,是礙著弟子在旁麼?」
「本座只是為了避免難堪,與你無關。」夜凝塵掉頭看了夏雲嵐一眼,難得地多了幾個字。
夏雲嵐酸溜溜地道:「若師父心中無愧,又有何難堪可言?總是師父心裡始終放不下、忘不掉……」
「你在胡些什麼?!」夜凝塵慍惱地打斷了夏雲嵐的話,冷了聲音道:「夏雲嵐,你在用什麼身份對本座這樣的話?」
「……」夏雲嵐僵在馬上。
是啊,她是什麼身份?她有什麼資格?
她是他的徒弟,又不是他的師父,憑什麼去管他的閒事?
因為他一直待她不同尋常,因為她一直對他心存幻想,所以無意之間便越過了界限……而今,他一句話提醒她:他和她,只是師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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