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寶叔——」一個略微年輕些的男子叫道:「這人武功極好,咱們時間有限,不要與他廢話,直接讓蠱人過來對付他。」
「不錯。」老者對被稱作寶叔的年男子道:「速命巫侍召喚蠱人。」
寶叔點了點頭,屈指放在唇畔,發出一聲悠長而悽厲的哨音。
哨音落處,林昆帶著一個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從後園方向走了過來。
「盧……」夏雲嵐剛剛吐出這個字,又急忙閉了嘴。
雖然林昆帶的人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雖然她的腦子仍然有些昏沉,但她卻一下子從那瘦弱的身形、僵硬的步子感覺出,此人正是入夜時在後園罌粟花叢站著的盧小福。
難道盧小福是風鸞族即將用來對付他們的蠱人?不是說養成一個蠱人要用一年的時間嗎?
師父還沒有見過盧小福,生死當前,她不希望師父因為對手是盧小福而有所顧忌,所以她及時閉了嘴。
然而,盧小福並沒有走過來。
當師父抱著她揮劍斬向包圍著他們的風鸞族人時,地忽然憑空冒出一圈粗大的木樁,瞬間隔絕了他們和風鸞族人。
那木樁每根直徑皆在半尺以,高約九尺左右。這樣的高度,原不足以阻止夜凝塵,但夜凝塵顯然並沒有打算從木樁跳過去,而是揮劍向木樁劈去。
咔嚓——
半尺粗細的木樁瞬間被攔腰斬斷數根,夜凝塵用劍尖在斷掉的半截木樁後輕輕一托,那木樁立即帶著雷霆之力向族長、寶叔、林昆和手執火把的男子飛去。
「保護族長——」
「保護聖侍——」
「保護鬼師……」
亂七八糟一陣呼喝聲,百名風鸞族人有的湧向老者,有的湧向林昆和揮舞火把的男子。
所謂螳臂當車,大概不過如此。木樁所到之處,一片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堵住缺口,放天——」混亂不堪的局面,寶叔一邊揮手拍開飛向自己的木樁,一邊大聲喊道。
一張碩大的銀忽然從四周參天古樹鋪開,瞬間將夜凝塵和夏雲嵐罩在心。
銀向里的一面,每個交叉點皆布著烏黑細小的刺針,觀其顏色,竟是每一根皆被劇毒浸過。
若被這樣一張裹在間,即使不被刺死,恐怕也要被毒死。好在那銀並沒有落下,只是阻斷了兩人的去路。
夜凝塵卻似乎絲毫不把這銀毒針的機關放在眼裡,霜華劍輕輕一抖,帶著無凌厲的鋒芒向划去。
「叮叮錚錚」一陣響,那銀不知是什麼材質所做,與位列蒼雲大陸十三神器之一的霜華劍相觸,竟擦碰出四濺的火花。
劍芒過處,銀只被劃出了一個尺把長的、小小的缺口。
夜凝塵正欲抱著夏雲嵐從缺口出去,不料腳下一沉,銀所罩之地猛地向下陷落丈余。
與此同時,四個身著銅盔鐵甲、連面也罩得密不透風的人出現在陷落之地的四角,呆滯的眼神透過覆面盔甲一動不動地望著夜凝塵和夏雲嵐。
一聲怪異的蘆笛聲從後破空而起,嘶啞之極,難聽之極。四個身著銅盔鐵甲的人聽到這聲音,頓時像被打了興奮劑一般高昂起頭,向著夜凝塵和夏雲嵐直衝過來。
夏雲嵐向銀後看了一眼,吹響蘆笛的人是林昆。
四個盔甲人仿佛被蘆笛聲控制著一般,戴著鐵拳套的手隨著蘆笛的節奏天衣無縫地配合著攻向夜凝塵下前後。
夜凝塵一手抱著夏雲嵐,只能抽出一隻手來對付四人,即便如此,霜華劍揮舞間仍似遊刃有餘。
劍光「刷刷刷」划過四人身,按道理來說,即使劃不破四人護身的盔甲,也該將四人震得五臟俱裂、口鼻噴血才對。然而,四人除了被震得向後退開數步外,竟機械般安然無恙地隨著蘆笛聲繼續向夜凝塵身撲。
夏雲嵐的心忽然「突突」地跳了起來。
尋常之人,絕不可能承受得住師父山嶽怒濤般的攻擊。那麼唯一的解釋,是這四個根本不是人——或者說,不是活人。
師父對她說起過被養成後的南疆蠱人有何等難以對付,她原本不大相信,但看到這四個人,她知道師父的話並沒有絲毫誇張。
月影早已移過天,向著西邊的山嶺緩緩落去。銀外手執火把、身著怪長袍的男子向寶叔低聲說了句什麼,寶叔又向林昆低聲說了句什麼,蘆笛聲一下子變得高亢異常。
不一會兒,盧小福像條狗一樣俯下身子,從適才被夜凝塵劃開的銀缺口處爬了進來,並「咚」地一聲跌落在陷落的坑。
夏雲嵐渾身一抖,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他們還是要與盧小福正面為敵。
師父能認得出來這盧家少年嗎?
盧小福身沒有盔甲,別說一劍下去,即便只是劍氣掠過他身,他也勢難活命。
她如何讓師父對盧小福劍下留情?
不,此時師父一手對付四人——且是四個不知疼癢的人,已經吃了大虧。倘若再顧念盧小福,只怕用不了多久要陷於劣勢。
她咬住了嘴唇,告訴自己千萬不可發出聲音。
當盧小福在蘆笛聲的操縱下撲過來時,夜凝塵刺向盔甲蠱人的劍氣一下子劃開了盧小福的胸膛。
夏雲嵐閉了閉眼睛,腦子裡閃過盧家幽暗的房間角落裡,那把手柄被摩挲得無光滑木劍。她的鼻子有些發酸,嗓子也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憋悶。
然而,未容她為盧小福的命運難過片時,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在盧小福胸膛破開的地方,一群通體發紅的蟲子從汩汩血流鑽了出來,先是沒頭沒腦地四處亂爬,不一會兒便在蘆笛聲的指揮下快速向夜凝塵爬過來。
夜凝塵的劍對付銅盔鐵甲、不死不傷的蠱人遊刃有餘,可在黑黢黢的樹影里對付這些突然出現的、小不盈寸的蟲子,卻大是耗費心神。
「師父,不要讓這些東西碰到你——」深藏起悲傷與恐懼,夏雲嵐儘量用不徐不疾的口氣提醒道:「弟子被一隻這樣的東西碰過一下,便失去了武功。」
「你被血蠶咬過?為何沒有告訴本座?」夜凝塵向來淡漠的聲音裡帶出一絲極力克制的顫抖。
為免師父分心,夏雲嵐趕忙故作滿不在乎地道:「只是碰了一下,並沒有咬到,師父不必過於擔心。」
師徒二人談話之際,銀的飛針忽然急雨一般自而下射過來。
盧小福已經死去,四個蠱人穿著銅盔鐵甲,唯夜凝塵與夏雲嵐兩具血肉之軀暴露在毒針之下。
夜凝塵收起霜華劍,一邊輾轉騰挪躲避著四個蠱人的進攻,一邊袍袖飛舞,拂去接近兩人的毒針。
夏雲嵐雖然失去了武功,卻沒有失去判斷力,她終於意識到,再這麼打下去,師父總有力氣耗盡的時候。屆時,他們師徒二人必將同時斃命於這花翎寨風鸞族人之手。
「師父——」夏雲嵐仰頭看了一眼斜月沉沉的夜天,輕輕吐了口氣,平靜而又淡漠地對夜凝塵道:「放下我,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回來。」
夜凝塵沒有說話,手卻加重了力道,將夏雲嵐抱得更緊。
黑色的針雨和蠱人間不容髮的進攻,夏雲嵐不帶一絲情緒地道:「師父,你知不知道這世最令人痛苦的懲罰是什麼?是讓一個人愛你,然後再將他無情地拋棄……當我知道你和蕭玄胤的關係、知道你在設法阻止我報仇時,我便打算對你施加這樣的懲罰。」
夜凝塵仍然沒有說話,似乎聽不到夏雲嵐在說什麼。
夏雲嵐接著道:「你知不知道你拿性命保護的,是一個恨你入骨的人?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我一點兒也不想和你同歸於盡……」
夜凝塵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揮舞的袍袖輕輕一緩,夏雲嵐清清楚楚看到,數支黑色的毒針刺進了夜凝塵的身體。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夏雲嵐無動於衷地問道。
黑色的毒針終於落盡,夜凝塵重新抽出霜華劍,像沒有受過傷一樣,以凌厲無的攻勢阻止著四個蠱人的進攻。
「你以為我喜歡你嗎?」夏雲嵐近乎冷酷地道:「你以為你跟我一起死,我會感激涕零嗎?不,你錯了,我是個無情之人。除了自己,誰都不會喜歡……」
「雲嵐——」刀光劍影之,夜凝塵忽然低頭柔聲道:「那有什麼關係?我喜歡你夠了。」
夏雲嵐怔住。
腦子裡一片柔軟如綿的空白。
「我喜歡你夠了……」這句話,真的是師父對她所說嗎?
她從來不知道,一向不苟言笑的師父,竟會說出如此動聽的情話。
一滴淚,慢慢浸濕了眼角。她咧了咧嘴巴,抽了抽鼻子,喉嚨里發出一聲強自壓抑的嗚咽。
她一直知道師父對她情深意重,可此時、此刻,聽師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她的心,還是突然被一種巨大的、無法言說的幸福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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