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嵐咬住了嘴唇,毫不容易忍住差點兒衝口而出的粗話:「你這隻瘋狗——為什麼要亂咬人?」
只因為她脫過一次她的衣服,她就要她的命麼?
時令才過了中秋沒多久,天氣為什麼這樣冷?冷得夏雲嵐牙齒直打哆嗦。
蕭玄胤的手指隔空一拂,似乎解開了麗姬身上的什麼穴道。
「帶她下去,允許她選一種自裁的方式——」蕭玄胤下了命令,波瀾不驚的語調,仿佛只是在命下人送碗茶來。
「慢著——」鬼面侍衛架著麗姬準備離開的瞬間,夏雲嵐高聲呼道:「麗姬——或者姬冷艷,你說我是蒼狼國燕烈王的手下金燕子,有什麼證據?王爺——」夏雲嵐側頭向蕭玄胤道:「憑什麼你認為她不會撒謊,從而保護真正的金燕子?」
蕭玄胤沒有說話,仿佛不屑於回答。
麗姬掙扎著抬起頭,凌亂的長髮遮蓋著絕艷的容顏,夏雲嵐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金燕子,咱們從小一起被燕烈王帶大,也算是姐妹一場……奉勸你一句,到了這裡,就不要再抱有任何逃出去的幻想……」
「從小一起被燕烈王帶大?」夏雲嵐蹙緊了眉頭:「燕烈王是誰?我和他認識嗎?」
「呵呵……」麗姬冰冷地笑道:「難怪燕列王認你為第一細作……到了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能把戲演得如此逼真……我真是……真是自愧……不如……」
「誰在演戲你心裡最清楚!」夏雲嵐忍著惱怒咬牙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對於你應該是個例外。我只不過脫光了你的衣服,又沒有對你怎樣,你至於如此害我麼?」
「金……燕子——」麗姬如瘋似痴地笑道:「死到臨頭,咱們就不要再演……演這些無用的戲了……咱們姐妹……咱們姐妹……黃泉路上做個伴兒……也算……也算今生有緣……呵呵……」
麗姬的笑聲陰沉如鬼,顯然打定了主意要置夏雲嵐於死地。
「你滾!」夏雲嵐手腕處被鐵鏈吊得生疼,對這種毫無意義的爭論失去了耐心,看著麗姬厭惡地怒聲道:「生死有命,我自認倒霉!只是,他日若泉下相逢,我定不饒你!」
「哈哈……」麗姬提高了聲音笑道:「他日若泉下相逢,我還要向你請教……請教如何施展床上媚功,叫燕烈王每次……每次到了怡春院都對你……對你欲罷不能!哈哈……哈……」
笑聲猶未消失,麗姬的身子忽然向前一俯,腦袋猝然垂了下去。
一名鬼面侍衛探了探麗姬的鼻息,向蕭玄胤回道:「稟王爺,犯人已自斷經脈,氣絕而亡。」
夏雲嵐愣在當場,懵在當場。
將髒水往她身上一潑就自我了斷,給她來個死無對證?
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多大的恨?
夏雲嵐一口惡氣堵在喉嚨口,面對一個死人卻又吐不出咽不下,直憋得兩眼通紅,鬱悶到了極點,憤慨到了極點。
「拖出去——」蕭玄胤下達命令後,一雙冷冽如冰的眼睛轉向了懸空吊著的夏雲嵐。
夏雲嵐的鬱悶和憤慨很快被背後生起的絲絲涼意替代。
蕭玄胤的眼睛裡燃燒著忽明忽滅的火焰——冰冷的火焰。這火焰雖然沒有溫度,卻足以將她煉為焦炭,化為灰燼。
夏雲嵐努力迎視著蕭玄胤的目光,逼迫自己不許退縮。
此刻,她知道她的恐懼和逃避只能被認為是心虛。
作為一個殺手,有時候不是無所畏懼,只是不能畏懼。
如果勇敢和怯懦的結局是一樣的,為何不讓自己顯得勇敢一些?
「金、燕、子——」鬼面侍衛拖著麗姬的屍體離開刑室之後,兩道刑室之間的牆壁瞬間被還原。蕭玄胤走近夏雲嵐,咬著牙齒一字一字冰聲道:「怡春院中,與燕烈王日夜貪歡之時……可曾料到會有今日?」
夏雲嵐沒想到,蕭玄胤竟會說出這樣無恥的話來。她倔強地昂了昂頭,斜睨著蕭玄胤道:「如果我是金燕子,與誰貪歡關王爺屁事?」
啪——
長長的、黑色的鞭影掠過空際,重重抽在夏雲嵐身上。
徹骨的疼痛傳來,夏雲嵐低頭看去,但見鞭子划過的地方,外衫已被抽裂,白色的中衣滲出一道血色的印痕。
「你頂替本王妻子的身份,還覺得與本王無關?」蕭玄胤不再掩飾眼中的狂怒。
夏雲嵐沒有答話。
在這樣的地方,說什麼都是錯。
黑色的長鞭再次划過夏雲嵐柔弱的身軀,蕭玄胤的聲音越發冷厲無情:「你以為不開口,本王就會對你心軟了嗎?」
夏雲嵐何嘗指望過蕭玄胤心軟?她只不過拿了所有的毅力去對抗鞭子抽過身上時火辣辣的疼痛。
這次的鞭刑,與漪蘭院中的那次完全不同。
那一次,蕭玄胤雖下手狠厲,卻並沒有傷到她的筋骨。
這一次,每一鞭卻都仿佛劃開了她的皮肉,直接落在她的骨頭上。
她咬緊了牙關,忍得住痛哼出聲,卻忍不住額頭上涔涔落下的冷汗。
「這一鞭,是對你膽敢潛入祁王府的懲罰——」
「這一鞭,是對你欺騙本王的懲罰——」
「這一鞭,是對你辜負本王的懲罰——」
「……」
雖於極度痛楚之中,夏雲嵐仍然發現,蕭玄胤自始至終不曾提到過懿太妃。
難道在她所有的罪名之中,那件罪名不才是最大的嗎?
可惜她無法思考,也無法開口詢問。在接連不斷、皮開肉綻的鞭笞之中,她的腦子裡除了疼痛,還是疼痛……
她不知道這疼痛何時結束,卻知道它總有結束的時候。
每一鞭落在身上,她都在心裡祈禱,希望這是最後一鞭、最後一鞭……希望下一鞭時,慈悲的死神已經把她的魂魄帶走,帶入永久的安眠……也或者,帶入真正的地獄……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一樣痛恨生命的堅強和堅韌。
她閉緊了眼睛,努力把所有的疼痛當做前世的一場夢。
前世,她殺過數不清的人,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心中是否也曾有過如同她此刻的疼痛與絕望?
此刻她所承受的痛苦,是否是對前世血債的償還?
或者,世間真的有因果輪迴?
或者,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
除了這個理由,她無法找到別的理由讓自己不怨不恨。
不知何時,蕭玄胤停住了手——在夏雲嵐以為死亡即將為自己帶來解脫的時候,蕭玄胤突然停住了手。
夏雲嵐低垂著頭,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
蕭玄胤用鞭子的手柄抬起了夏雲嵐的臉,看著夏雲嵐緊閉的雙眼漠然問道:「你還不打算對本王如實交待嗎?」
夏雲嵐慢慢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蕭玄胤。蕭玄胤的臉,一如既往地冰冷淡漠,此刻看在夏雲嵐眼中,卻只覺猙獰無比。
「王爺……王爺想聽……想聽什麼交待……」夏雲嵐接連喘了幾口氣,方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燕烈王的去向……還有,蒼狼國潛入天武城的奸細名單——」蕭玄胤眯眼打量著夏雲嵐疼得微微顫抖的臉,毫不憐惜地冷聲道:「只要說出燕烈王的去向,交出了蒼狼國奸細的名單,本王可以不在乎你這殘花敗柳之軀,讓你繼續留在祁王府做本王的王妃……」
「呵呵……」即便痛得無法呼吸,夏雲嵐仍然止不住勾了勾唇角:「王爺真是……真是好生大方!可惜……可惜我夏雲嵐從來就沒有稀罕過做你的王妃!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將來也不……」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夏雲嵐臉上,打斷了夏雲嵐的話。
一股腥甜的味道從夏雲嵐嘴裡生出來,她吞了口吐沫,冷笑著繼續道:「……將來也不會有!」
「金、燕、子!」蕭玄胤怒火攻心,突然抽開鞭子,捏住夏雲嵐的下巴狂怒地叫道:「為了那個視你為玩物的男人,為了那個將你當作棋子的男人,為了那個叫你到天武城送死的男人——你值得嗎?值得嗎!」
「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是……不是任何人的玩物——」腥腥甜甜的東西從夏雲嵐嘴角滲出來,她舔了舔嘴角,厭惡而不屑地迎著蕭玄胤的目光道:「只有王爺你……才會把我當作棋子和玩物……」
「這麼說,你是打定了主意執迷不悟嗎?」蕭玄胤兩眼被怒火燒得通紅,手上加重了力道,看著夏雲嵐的眼睛惡狠狠問。
「從來不曾迷……又何來悟?」夏雲嵐勾著唇角淡淡笑道:「迷的一直都是王爺你……如果有一天……王爺發現自己錯了,不知……不知將何以自處?」
「本王不會錯!」蕭玄胤猛地丟開了夏雲嵐的臉,退後一步用鞭梢指著夏雲嵐厲聲道:「如果說本王曾經錯過,那便是給了你太多的信任和機會!」
「王爺曾經信任過我麼?」夏雲嵐努力支撐著沉重的頭部,拿冰冷的眼眸俯視著蕭玄胤道:「王爺好像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信任我,可是卻從來沒有說服過自己一次……呵呵……」
夏雲嵐笑得充滿狂妄與諷刺,蕭玄胤再次被激怒,揚手一鞭卷向夏雲嵐纖細的脖頸。夏雲嵐只覺喉間一緊,遍體的疼痛好像都在剎那間消失。
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嗎……
她勾了勾唇角,眼前一黑,如願以償地失去了知覺。
「想死?沒那麼容易!」夏雲嵐唇邊的笑令蕭玄胤怒不可遏,他揮袖一卷,一股巨大的力道擊向柱下缸中。
水缸里的水被擊起,大半潑在夏雲嵐身上。
夏雲嵐全身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
期盼中的永久安眠沒有到來,到來的卻是如遭油煎的火辣辣的疼痛,以及三九天裡裸著身體臥在冰雪裡的寒冷。她努力咬緊了牙關,仍止不住一陣又一陣的顫抖和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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