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營養液破萬加更】(當有人為他鳴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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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娶不須啼

    懷愫

    端陽節前,裴觀正式除服。

    禫祭之後,裴觀到母親正院中,陳媽媽拿出蒲團。

    裴觀跪在母親身前,小滿奉上托盤,盤中擺著一支玉簪。

    裴三夫人親手將裴觀的竹簪取下,換上玉簪。

    「好了好了,總算是除服了。」裴三夫人拍拍兒子的肩,「得虧著是四月底,要是五月初才脫孝,還得再服一個月。」

    按月期來算,若是五月初一脫孝,那就得把孝守到五月底,到六月才能除服。

    又耽誤一個月。

    裴觀給母親行了大禮,這才立起來,看母親還是素服銀簪,知道他能脫孝,而母親卻得一世穿素才可稱得上賢良。

    眉心微蹙:「母親在自己院中,也可鬆快些。」

    大家婦本就消遣少,辦些花會茶會已是難得,畢竟還沒分家,頂上還有祖母在。

    守寡就更沒什麼玩樂,還沒除服,見天的不見葷腥。身上有孝,不好登別人的門。

    「金明池端陽宴,我陪母親去散散心罷。」

    「好啊!」裴三夫人喜笑顏開,兒子心裡想著她。

    「倒是你,可算能吃葷了,我是婦人,尋常又不出門,吃素還能受得住。你瞧瞧你,瘦得呀……」

    十六歲正是抽條的時候,個頭雖高了,可看著便清瘦,這模樣,任誰瞧了都得夸一句孝順。

    「趕緊養回來。」如今真是太瘦了,哪還有得中探花,打馬游御街時的模樣。

    探花郎三個字,府中人是不提的,舊帝點的探花,大家都避忌。

    裴觀上輩子也曾耿耿於懷,今世拋開這些,看正院中四處都堆著禮物,問道:「這些都是端陽節禮?」

    「可不是!你大伯二伯,借著送節禮,送了好些除服禮來。」

    三房除服也算是件喜事,裴家幾房都借端陽節的由頭,分別送了禮。

    特別是裴大爺和裴二爺的禮,要比四房五房的更厚三分。

    裴大爺和裴二爺是裴觀的親伯父。

    雖在外任,但早早掐著日子送來節禮。

    小滿登記造冊,裴三夫人指著撿出來的一堆:「這些,都是你大伯二伯送給你的。」

    杭州送來的龍鳳團茶茶餅、各色的杭絲和夏布。徽州送來的徽墨、歙硯、宣紙和毛尖瓜片。

    裴三夫人嘆息一聲,她丈夫的這兩個親哥哥,待她們實在是沒的說。

    因裴三爺生下來便沒了親娘,裴老太爺守完妻孝又繼弦,裴三爺打小便養在繼母身邊。

    裴老太爺外任為官,裴大爺那時已經是童生,二爺也開了蒙,兩人每回從族學中回來,便把小弟弟抱到自己屋中。

    裴大爺說是兄長,倒更像是半個爹。

    裴三爺打記事起,便知道眼前的母親是繼室。等繼母懷上了自己的孩子,待前頭的,縱好也有限。

    是以裴家大房二房三房,情感向來親厚。

    裴三爺不喜為官,兩個哥哥也不勉強他。總歸有兄長們在,他既然愛鑽書堆,便去鑽書堆。

    到了裴三爺該說親的年紀,裴家大爺又千挑萬選,為他選了諸暨樓家的女兒。家中嫡出的么女,也就是裴三夫人,正可與弟弟爛漫的性子作匹配。

    人選都有了,拿到父親面前,裴老太爺見處處相襯,點頭應下。

    兩個兄長又因弟弟不曾出仕,在分母親嫁妝的時候,都只拿了薄薄一份,把水田莊子都留給了弟弟。

    讓弟弟不出仕也能有進項。

    生個兒子又從小聰明,不必他如何費心教導,就在族中出挑。

    裴三爺到生病之前,這一輩子都算活得自在。

    只是這樣一來,裴三夫人與繼婆婆,便相處得很不怎麼樣了。

    裴觀斂目垂眉,大伯二伯待他們確是情深意厚。因父親那些舊詩集,被污衊對今上不滿,將大伯二伯也牽扯進這樁殺生禍事。若只有他一人,縱使下獄受刑,也絕不會向齊王低頭!

    可他還有家人。

    大伯二伯照料父親一生,待他又如親生子,豈能讓他們被牽連。

    小滿又挑了幾樣,一看就是給公子的禮物:「這也都是送給公子的。」

    「林家的節禮呢?送來了沒有?」裴三夫人當著兒子的面,特意問上一句。

    小滿立時答道:「送來了。」

    將禮單報了一遍,除了五毒餅之類應節的東西,還有兩隻彩編的簍兒,一隻簍中盛著許多精巧的小粽子,一隻盛著大粽子。

    用各色絲繩紮起粽子葉,小滿見做得精心,把這個特意拿出來給公子看。

    自打知道阿寶送給兒子一枝石榴花,裴三夫人便把林家拒親琢磨出了別的意思。她以為林家是想試一試兒子是不是真心求娶。

    還同陳媽媽說:「這是怕姑娘出嫁受委屈。」

    將心比心,她要是有親生女,也得留神相看。

    裴觀看了看那兩籃粽子,一籃子裡的只只精巧,另一籃里的個個賽拳頭大,還真是一瞧就知道哪個是她裹的。

    想起林家那頓飯,便道:「中午叫廚房給我燉個金銀蹄。」

    裴三夫人立時否了:「不成!這才剛除服,你都多少個月沒見葷腥了,得慢慢來,讓廚房先給你做些肉粥罷。」

    慢慢吃,才不會傷了胃。

    「這粽子,給你撿兩隻帶去,可別全吃了,就解解饞的~」

    裴觀笑著搖頭:「母親這是拿我當三歲小兒了。」

    裴三夫人笑看兒子一眼,心裡想,既是她裹的,說不準兒子真要吃撐。

    小滿帶幾個婆子,抬起節禮箱子送到留雲山房。

    把這些東西交給白露收檢:「這是大老爺送的團茶,這是二老爺送的彩墨,這是林大人家送的粽子。」

    白露一樣樣聽,才剛想說大爺二爺真是精心,聽到最後林家的粽子。

    她問:「是哪個林大人?」竟跟大爺二爺的節禮擺在一塊送來了?原先也沒聽說過有相熟的林大人。

    小滿笑一笑:「你跟青書松煙說一聲,他們都知道。」


    白露收下粽子,蒸了一盤,因是小滿特意送來的粽子,她撿了兩隻不同顏色的蒸了。

    夜裡給公子送去當宵夜。

    遞到松煙手上時說:「這邊是我裹的,這邊兒是林家送來的。」兩邊的粽子一邊精緻,一邊粗疏。

    林家的粽子,裹得倒是緊,就是形狀不大好看。

    白露剛想說自己特意蒸了兩隻薄荷香粽,已經放涼了,這會兒吃清爽解膩。

    誰知松煙一聽是林家送的,立時接下,問都沒問白露那粽子是什麼餡,急巴巴送到書齋里去,遞到裴觀案前。

    「公子歇歇用些宵夜罷?」

    裴觀頭也沒抬。

    松煙又道:「蒸了林家送的粽子,公子要不要嘗一嘗。」

    裴觀又想起林家的肉蹄膀大饅頭,食指大動,不知粽子什麼味道:「那便剝一個,我嘗嘗。」

    松煙剝出一隻,這米怎麼是紅的?難道用了胭脂稻裹粽子?

    盛在托盤上,奉給公子。

    粽子是剛蒸的,裴觀用筷子夾開,粽米被肉油浸潤,一股辣香味在房中瀰漫。

    裴觀咬上一口,一口嗆住。

    松煙趕緊送上茶,又拿托盤去接,好讓公子把這口辣的吐出來。

    粽子怎麼竟會是辣的?哪有人家裹辣粽子!

    誰知公子一擺手,又嚼了兩口,跟著竟把一整隻辣肉粽子都吃了,吃得額間沁汗,被辣味激得胃口大開,吃完還問:「還有麼?」

    「有……有罷。」松煙立時去問,誰知另一隻已經被白露蒸了,分給留雲山房其它人。被決明挑中,他一邊吐舌頭哈氣一邊嚼。

    吸溜著舌頭還說:「這肉,真香啊。」

    松煙只好回去說:「沒了。」

    裴觀悻悻。

    「要不然,問問林姑娘?」

    裴觀沉吟半晌,方才搖頭:「不必。」

    為個粽子特意去問,那也饞得太過了。

    第二日節宴,裴觀請來幾位同窗。

    原在孝中不便請人登門,他攢下許多文稿,備下茶酒,出孝才請同窗來品評。

    陸仲豫看著他這處山房開闊軒敞,心中不由羨慕:「還是你這地方逍遙自在。」

    兩邊大門一關,有山石有流水,還無人打擾。

    可這份逍遙,裴子慕壓根是不知珍惜的。

    那時二人同住國子監學舍,幾乎日日都住在學舍里的,要麼是外地來京的,京城裡有家還不走的,只有他們倆。

    裴觀呢是無所謂住的好無不好,飯菜差些就差些,不挨餓受凍就成。

    陸仲豫則是寧可住在學舍中,也不願意回家去,家中珠圍翠繞,可就是處處受制,還不如在學舍里吃半涼不熱的飯菜。

    裴觀一見他,便想起那日阿寶那日的問話,多問一句:「你家最近如何?」

    陸仲豫作出一臉的受寵若驚:「喲,怎麼勞動探花郎垂問。」說完了玩笑話,他扇子一搖,「還能怎樣,不就是那樣麼。」

    又在張羅著給他挑媳婦了,他這個嫡母實在是有意思得很:「她以為她做這些,便能壓得住我了?」

    這回的姑娘,家世不錯,嫁妝豐厚,但聽說性子兇悍,所以對方才看中他這個庶子。

    嫡母這是著急了,著急要給小兒子定親,又捨不得她的賢惠名聲,於是要趕緊找個外頭光鮮裡頭爛的親事,按在他身上。

    裴觀自不會說衛家姑娘費心打聽他,他也沒有當媒人的癖好。

    陸仲豫見他不說話,便道:「怎麼著,你是不是要教訓背後議論嫡母,是為不孝?」

    裴觀搖頭:「父母不愛其子,是為不慈。」

    陸仲豫笑了,他就是喜歡裴觀這性子,看他學究夫子的模樣,卻不是那等一味愚忠愚孝的人,此人可交。

    方才裴觀的政論,他也看過。

    裴觀並未一開始就先去論家國天下的虛話,他的政論意見都是從國子學入手的。

    如何定學規,如何優化學子,如何規範師職。

    待他入職,這些東西便可上表。

    篇篇都切中要害,看得陸仲豫不住讚嘆,讚嘆完又問他:「你是不是還藏了私?這些東西可不是你一日兩日得來的罷?」

    確實不是,是他經年累月思索出來的,有些是前人經驗,有些是他所見的弊端。

    裴觀確實還藏了些,他又抽取一張,遞給陸仲豫。

    這張寫的是國子監中體罰學生的規條過於嚴苛,劍指國子監祭酒。

    宋祭酒可是大朝大儒,他們的父輩在國子監讀書時,他就已經在任祭酒。

    裴觀這篇文章,若拿出去,必會被人罵他辱及師長。

    「裴子慕,你這是瘋了。」

    裴觀沒有正面答他,反而問他:「你可記得陳如翰。」

    陸仲豫默然,似他們這樣出身大家,家中長輩在朝為官的,宋祭酒還頗留些情面。

    別的監生可沒這樣好運,餓飯關禁閉都算是輕的。

    他們那一批中,便死過一個人。

    死了一個不該死的人,從上到下竟安然無事。皆因宋祭酒是太皇帝親授國子學祭酒,天下學子尊皆他為師。

    「沒想到,你還記得他的名字。」陸仲豫抬目看向他,「我還以為,你眼中沒有普通人呢。」

    陳如翰資質實在普通,家世又只平平,跟探花郎一天一地。

    出事之前,他已經在國子監苦讀了九年,都科舉未果,再有一年,就該退監了。

    「他縱不為官,也可為吏,平白身死,當有人為他鳴冤。」

    這幾句話,裴觀還是一樣的口吻,他說話自來不急不徐,但聽在陸仲豫耳中,卻一時血熱:「你何時上表,先告知我,我必助你。」

    裴觀沖他微微頷首。

    陸仲豫卻盯著他的臉,裴觀疑惑道:「怎麼?」

    「你從方才起,說幾句話,便要用舌頭頂一下腮?你發口瘡啊?」

    裴觀抿唇,那隻辣肉粽子還真是威力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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