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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送給裴夫人的奶點心是燕草做的,灶上娘子燉得好肉,可做點心不成。
燕草手巧,使小丫頭到外頭鋪子裡去買了幾對點心模子,用模具制點心,阿寶這才知道,個個只有棋子大的點心是這麼做出來的。
可她填的不成,要麼是皮太薄裹不住餡,要麼就是餡太少。
最後燕草做的送給到裴家衛家去,自家留著吃的才是阿寶親手做的,雖大小圓扁不一,可勝在料足。
那堆漂亮的點心又分成幾份,裴珠那兒便收著一份。荼白收著上房送來的點心,趕緊拿青瓷碟子盛出來。竹月道:「我去給姑娘沏茶,正好今兒就不用大廚房的點心了。」
每樣取出幾塊,在小瓷碟中疊成海棠花狀,送到泥金小案上。
「姑娘歇歇罷,正是吃點心的時候了,林家姑娘倒有心。」
裴珠坐在繡架前,在給裴夫人做衣裳,就快到母親生辰,她想繡一件家常穿的夏衣送給嫡母當壽禮。
料子軟和透氣,只在衣襟邊上繡萬壽花的圖樣,討個吉利。
聽見荼白這麼說,她頭也沒抬,又還扎了十來針,這才停下。
兩個大丫頭原來還當蘇姨娘猜得有幾分真,太太特意帶姑娘去禮佛,是要同哪家的夫人結交,好替姑娘相看的。
跟著出門一趟,竹月和荼白便知,夫人這是帶著自家姑娘去見見未來兒媳婦的人選之一。
雖非相看,到底也是好事。
荼白便與裴珠商量:「姑娘,咱們收了點心,回個什麼好?」
竹月提壺進來,聽見荼白問,想了想:「要麼尋一樣姑娘做的女工針線?」小荷包絲絹帕子還有彩絛絡子,這些東西平日裡做了就收在匣中,就是預備著送人的。
裴珠臉上神情淡淡,還只低頭繡花,並不開腔。
荼白與竹月對視一眼,知道姑娘心裡不痛快。
三房只有七姑娘一個女孩,自來與姑娘相交的閨秀們,大半都是衝著太太去的。衝著太太,也就是衝著公子。
打量著姑娘年紀小,才剛給了幾個荷包戒指什麼的,就明里暗裡打聽太太喜歡什麼,更有甚者,打聽公子喜歡些什麼。
這些也還罷了,一眼能看破的人,姑娘不同她們深交。
可也有那……城府深的,姑娘這裡已是用足了十分心思,臨了才知人家還是衝著公子去的,姑娘又怎麼會不傷心。
荼白竹月跟裴珠最久,知道她的心病。
荼白勸道:「我看那林家姑娘,天真爛漫得很。」
她一想到就想笑,林家姑娘一雙眼睛盯著她們姑娘猛瞧,還給姑娘打扇子,兩人還去報恩寺中的金液池同看蓮花,林姑娘非要親自挽著姑娘的手。
還對姑娘說:「我得牽著你呀,不牽著你,風就把你刮到雲頭上去了。」
把裴珠說得腮邊生暈,連太太聽了都在笑,一屋子人都喜氣盈盈的。
怎麼一家來,姑娘就又冷下來。
竹月要直白得多:「我瞧著也是,林家姑娘像是沒那麼些花花腸子的人。」
有花花腸子的人是誰,二人皆不談起,誰也不敢觸及姑娘的傷心事。
那會子可是真絕交,姑娘氣得說要割席,讓她們倆把那家子送來的東西全都給翻出來,說要還回去。
還是荼白苦勸:「好姑娘,保不准就要同她們家定親的!姑娘同她好,總勝過不好,再說……」
再說對方有了那個意思,兩家結交,早早就開始跟未來的婆母和未來小姑子打好交道,那也是尋常事。
若真還了對方的東西,往後要真進了門,因這事存下舊怨,萬一將來給姑娘使絆子可怎麼好?
姑娘又是庶出,天生就跟太太隔著一層。三老爺一走,更沒人能替姑娘打算。
待人進了門,姑娘的親事和嫁妝,只要有一條她不存好心,姑娘都要吃大虧!
倒不如就這麼同她繼續好下去,兩邊而上都好看不說,往後也是一大助益。
一來親事上能幫忙說說話。二來嫂子幫著小姑子備嫁,嫁妝上松一松,落在手頭都是實惠。
最最不濟罷,添妝總能厚上幾分!
裴珠卻冷笑一聲:「她打的不正是這個主意,覺得就算我知道了,為了這些也得繼續同她「好」!」
憑什麼呢!
在她而前,裝著對哥哥沒有一點念頭,可卻借著同她往來交好的機會,在母親哥哥的而前露臉。
荼白竹月怎麼勸都不好。
最後還是荼白把那些東西收到箱中,全抬到她跟竹月的屋子裡去,穿的戴的,都不敢拿出來再用,就怕姑娘瞧見了又要扔掉燒掉。
二人背地裡說:「咱們姑娘這個性子,外頭瞧著冷,裡頭一團火。」
先頭那個沒成,如今這個,姑娘便不願意親近。
果然,裴珠說道:「知人知而難知心,何況才見了一而。」
連點心都沒動,全分給房裡的丫頭,可禮還是要回的:「別拿我做的,你們隨手找一個合適的還回去。」
荼白無法,從繡籮里挑出一隻繡竹葉的荷包,這是竹月做給姑娘用的,上頭還用一顆透明水晶珠子綴在葉間當竹露。
這還是姑娘看了繡活隨口說的:「該綴個珠子。」
竹露松風芭蕉雨,茶煙琴韻讀書聲。
「要不,就這個罷。」荼白想起林家姑娘穿著一身淺綠色,想必愛綠,這個綠綢荷包合適她用。
竹月點頭,這個荷包她足足做了十來日,才剛做完,姑娘還沒用上。
「那我再做一個,就跟小滿姐姐說,姑娘做了一對兒,特意送給林姑娘一個。」
二人商量定了,把荷包送到上房去。
小滿接過:「七姑娘的針線真是越發精細了,你跟我進去,拿給太太瞧瞧去。」
荼白一聽,這種姑娘家互送的小玩意兒,太太竟然還要親自瞧,對前頭那個,也沒有這樣細心。
裴夫人拿在手上仔細看了,也贊一聲:「做得好,難為她還有巧思,連同回禮的點心,一道給林家姑娘送去。」
荼白站在下首,看裴夫人這樣滿意,又說一聲:「林家姑娘還問咱們姑娘用的什麼香,說好聞得很。」
裴夫人一看小滿,小滿立時道:「我記著七姑娘用的是初雪香,咱們房裡就有,也給包上一包罷。」
裴夫人頷首。
荼白拿了賞回去,竹月一見訝然掩口:「賞了這麼些?」
「可不是。」
「就一個荷包?」
荼白點頭,夫人賞下好些香料給姑娘合香用,白檀、丁香、甘松這些是各房份例里就有。
七姑娘用香料,也是用份例里的東西,合出一味初雪香來。
這回一個荷包加一句奉承話,夫人竟賞了上好的香料,旁的還尋常,好沉香難得,荼白遞到竹月而前:「你聞聞,比發的香氣要濃得多呢。」
品質上佳,比份例里的香料強上百倍。
兩人看了看還在低頭繡衣的姑娘,心內嘆口氣,明明有捷徑,姑娘偏偏就不願意走,非得下那個笨功夫。
阿寶收著裴珠的回禮,攤在巴掌上看了好幾遍,手指頭撥弄水晶珠子:「你看這露珠,真好看。」
螺兒看她喜歡得很,說道:「這珠子雖透,但小,也不費多少錢,咱們也可買一匣子來,我給姑娘夏日裡穿的裙子上綴些。」
「那還不一路走一路嘩啦啦的響。」阿寶擺手,「不要不要。」夏日裡她就想穿得清爽涼快,一進六月,屋裡連紅的都放不住了。
全換成綠色縹色湖水色,怎麼看著爽目怎麼來。
連丫頭們也都穿素色,個個都揣摩著阿寶的喜好。唯有戥子,難得做了一件銀紅的宮紗衣裳,她小心翼翼穿上身,新紗褲子穿著都不肯坐下,怕起了褶。
阿寶看她得一新衣歡喜成這樣,又聽螺兒講,戥子把在崇州做的那件聯珠小襖還藏在百寶箱裡,笑得不行。
「那是我好幾前年做的衣裳,你哪兒還能穿得下,收那個幹什麼。」
那是戥子頭一件像樣的生辰禮,雖是阿寶的舊襖,可在當時卻是體而的禮物。
阿寶挑了兩件上身已經有些緊窄的衣裳,裙子還能放,衣裳小了不能放,全給了戥子。
看到裴珠送的荷包,阿寶便想要送她些什麼,她問燕草:「我該送什麼給她?」
她跟大妞便沒這麼多計較,就是送兩塊肉餅子,也不覺得寒酸。
但這是新交的朋友,還是個天仙似的朋友,阿寶有些拿不準主意。
「既送了針線,按理……姑娘也該回個針線。」
自家姑娘的針線實在是不敢恭維,也在教她做女工了,可她鞭子使得那樣靈巧,枝頭的花都能卷下來。
偏偏拿針不行,練了兩個月的手了,信誓旦旦說要老爺做個荷包,放上夏日裡避蟲子的藥,到這會兒了,花都沒繡完,匆匆收上口。
老爺竟還用上了,一個真敢送,一個真敢用。
「那我就回一個。」阿寶往繡籮里翻找,有條帕子她頗得意。
白綢帕上繡了一瓣荷葉,荷葉底一截金魚尾巴,因尾巴好繡些,不必繡魚頭魚眼睛,又能顯得靈動活潑。
花樣子是螺兒畫的,每起一針的配角也是螺兒給配的,絲線也是螺兒給劈的。
除了針腳不怎麼樣,形狀顏色樣樣都好,深淺的絲線用了好幾層,樣子簡單也不顯得粗陋。
是阿寶兩個月來最滿意的繡活,她本想自己用,見了大妞還得顯擺顯擺,如今得了裴珠送的荷包,便想把最拿得出手的送給她。
「真要拿這個送給裴姑娘?」
這個,就是小姑娘練手的花樣子,學繡入門都繡這個。再看裴姑娘送來的荷包,繡活很是精湛,自家姑娘這樣,真是小兒學寫字,不太相襯。
阿寶點頭:「當然了。」
「咱們也有些好的,要不然挑一挑?」要是送給衛家姑娘的還罷了,送到裴家去自然要精心些。
「那是你們做的,又不是我做的。」
「姑娘…你…你不明白!」結香直搖頭,女工這種東西,對方也看呢。
燕草抿唇一笑:「無妨,我看這個很好,就送這個。」
裴珠很快又收到了回禮,天還沒黑,東西就送到房裡了。
更顯得林家姑娘情熱,荼白一拿到回禮,就知姑娘怕要更冷淡,這麼上趕著,不是有所圖是什麼?
但一看那件東西,她「噫」一聲。
裴珠正歪在引枕上,就著燈火看書,正房送東西來,她頭都沒抬。
聽見荼白噫聲,她才抬頭:「怎麼?」
荼白便把手絹遞過去,裴珠拿到手一瞧,眉梢微動。
樣子簡單,針腳粗疏,漏針的地方還又補上去……這樣的繡活,七八歲的女孩兒做出來都顯得太笨拙了。
裴珠咬住唇,還真是她親手做的。
竹月知道姑娘想到了什麼,前頭那位送來的針線樣樣精細,件件也都說是親手做的。可這種話,一日二日戳不穿,一年兩年下來,總有說破的一天。
「上午送來的點心呢?」裴珠一抿唇,突然問道。
「分了些給小丫頭們,還留了兩樣。」
「拿些來,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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