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嫁娶不須啼最新章節!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沒有立時就走。
蕭思卿要找的人一牆之隔,就在阿寶身邊。他自然要留下來,聽一聽是真有信,還是假有信。
隨即擱下茶盞,取一枚櫻桃送入口中。
便見那長隨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裴觀餘光掃過,是一張抄錄下來的身契。
原來蕭思卿除了四處走訪,還走了這個路子。
正經大戶人家買賣奴僕,身契都在官府中有存著一份,花點小錢,買通小吏,就能知道賣到了何處。
也因他有了官身,才能如此便宜行事。
蕭思卿不蠢,燕草是何時賣出來的,往什麼地方走會遇上什麼戰事,他心裡都盤過一遍。人牙子也不會眼見打仗還往北邊去,說是賣到北邊,只是為了給蕭家老夫人一個交待。
他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京城和京城周邊。
幾處小官府都已經找過,那些身契上沒有她的名字。進了京城,想入官府看這些,不是花幾個錢就成的,頗費了些功夫才辦成。
雙管齊下,一面四處打探城中妓館,一面走官府的路子,終於在那幾冊厚厚的身契里,找到了那個名字。
年紀和姓名也都能對得上,蕭思卿盯著紙上主家的姓名:「這人……」
那長隨咽了口唾沫:「這家……剛到京城時在幾家官牙私牙處,買了許多年輕女子,不光看相貌,還看有何特長。」
她並不美貌,可她會的東西,千金難得。
蕭思卿胸膛起伏,半晌才緩過氣來,那必是被這家買去了。
裴觀只掃見了身契格式,小桌邊只遠遠近近設了幾處燈盞,光影錯落,美是極美,只是瞧不清楚紙上究竟寫了什麼。
端看那個長隨臉上的神情,只怕不是個容易攀扯的人家。
蕭思卿將那張紙疊起來放進袖中,他回身見裴觀還在:「裴兄見諒,我有急事,要進城去,你……自便罷。」
「是何急事?若有我能幫得上忙的,蕭兄但說無妨。」
蕭思卿頗有些訝異,裴觀這人,不愛管別家私事,連聽他都不願意聽。
若是有人在他身邊嚼舌,他會立時起身,離開八丈遠,生怕聽上一句就污了他君子的名聲。
沒想到,他竟會主動問起。
但蕭思卿一口回絕:「不必,我自有門路。」他急著騎馬進城,裴觀好心提醒:「蕭兄此時回城,城門已經關了。」說完才離開蕭家,看蕭思卿那模樣,再聽長隨的回稟,並沒查到林家頭上。
燕草改了姓名又改了年紀,蕭思卿就算去官府把身契翻個底朝天,那也找不到人。
他回到別院,進屋先問:「有吃的沒有?」
阿寶夜裡吃了假蟹粉蟹肉,雖還沒到吃蟹的時候,但廚房上專做素食的廚娘用蛋白蛋黃鹹蛋,做了道假蟹粉。
勉強也能騙騙嘴,總不能頓頓都吃蘇坡豆腐肉。
「怎麼?你去蕭家沒吃東西?」
「沒吃成。」就算吃,桌上也只有櫻桃筍脯,哪吃得飽。
怪不得燕草做素食也是真君粥、煿金煮玉、山家三脆,還真是蕭思卿調理出來的人。
裴觀坐下道:「給我下碗清湯麵罷。」
結香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廚房就送了清湯麵上來,說是清湯,還是用菌菇吊的湯頭,再把菌子切絲,蓋上假蟹肉蟹粉。
裴觀自跟阿寶用飯,吃得更多了,素麵也能吃一大碗。
阿寶問他:「怎麼樣?他找你幹什麼?」
裴觀擱下筷子喝了口湯,再喝口茶清清口,這才道:「想是要說選官的事,只是還沒說,就被打斷了。」
又將蕭思卿找人的事說了一遍。
裴觀雖語音平平,但阿寶聽他說話好似說書,不時便皺眉瞪眼,把裴觀逗笑了。
他本想將這事原原本本一次說完的,看她臉上滿是關切,不由自主便將音調給改了,待說到長隨拿出紙時。
裴觀停下話頭,拿起茶盞,緩緩歇開茶蓋兒,送到嘴邊啜飲一口。
阿寶急了:「然後呢?紙上寫了什麼?」
伸手搖他,差點兒將茶灑了。
裴觀笑了一聲:「燈火太暗,瞧不見上面寫了什麼,但他查不到。」蕭思卿只怕從沒想過,燕草不願意回去。
「對哦!」阿寶一撫掌,她把燕草改了名字的事兒給忘了,心裡又為蕭思卿找不到燕草高興,正待要笑,又嘆息一聲。
「怎麼?」裴觀見她突然嘆息,問她,「他找不過來的,你不必擔憂。」
「不是因為這個。」阿寶托著腮道,「燕草的爹娘定也知道了消息。」心裡必會期盼找到女兒,哪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裴觀沒有說話,只是看看她,又笑了笑。
這事阿寶決定瞞著燕草,免得她知道之後傷心難過。
「那姓蕭的不好,你不要同他多來往。」
阿寶這口吻,讓裴觀挑起眉頭,真像是妻子說的話。
兩輩子頭一回聽見她這般霸道,裴觀雖笑,卻緩聲對她道:「我與蕭思卿性不相投,但所愛者要見其惡處,所恨者也要見其善處。這人還是有可取處。」
「譬如什麼?」阿寶滿臉不信。
是他包了遊船□□喝大酒啊?還是他胡鬧一番害得燕草被賣?要不是燕草自己聰明,就真被賣進妓館中去了。
「他這人,調香制墨炒茶篆刻件件精通,仿古畫也是一絕。」玩得比琴棋書畫要更偏門,還樣樣都拿得出手來。
好像就是因此……齊王曾想將他收入門下。
裴觀想起此節,記在心中。
兩人正說話,戥子端著藥盅上來:「喝藥了。」
阿寶故意在裴觀面前重重嘆息一聲,嘟嘟囔囔:「又要喝,每日裡喝藥,我都成藥罐子了。」一面說一面沖戥子使眼色。
戥子背過身,對阿寶眨眨眼。
藥盅裡頭盛的是酸梅湯,等會她喝假藥,可得裝得像些。要是被姑爺看穿了,不會罰姑娘,定然要罰她。
「已經晾過了,不燙的,一口喝了就不苦了。」
「一口喝也苦。」
兩人一唱一和,從小撒謊作假就必得演得有九分真,把每天說的話都說一遍,大人們才會相信。
「今兒的點心是山楂糕,用酸甜味兒蓋一蓋苦。」
阿寶眉頭大皺著,捧起藥盅來,也不用勺子,當真一口氣喝光了。
放下盅兒往嘴裡塞了一塊糕。
裴觀不知她喝的是酸梅湯,還道:「今天這山楂糕聞著真酸。」又哄阿寶,「待過幾日藥吃完了,再摸摸脈。」
「我可不喝藥了。」
說著沖戥子擠眼睛,戥子趕緊將藥盅撤下去。
裴觀看她受不住這苦意,還特意讓廚房再給阿寶做碗酥酪來:「那酸的,怎麼壓得住苦,得甜的那成,酪上多擱點蜜。」
阿寶又乖乖吃了酪,糊弄完裴觀,洗漱過躺到床上,今兒她大概要作夢的,得把裴觀趕到外頭榻上去睡。
阿寶躺在床上,山間夜裡確是比城中涼爽得多,可她平日每天都喝藥,今兒沒喝,一時竟沒了睡意。
珠兒的事,大妞的事,還有燕草的事,在她腦中來回。
在床帳裡頭翻來翻去,翻得外間的裴觀聽到聲音。
他還以為阿寶是因為燕草的爹娘才睡不著的,隔著帘子對阿寶道:「你也不用太憂心了,還是不報平安的好。」
阿寶將臉埋在錦被裡,蹭著絲綢被面,眼睛盯著窗,看外頭月暈松影。
也是,為人奴僕,身不得自主,不告訴她爹娘才更好。
直聽見裴觀在外頭榻上已然熟睡,她這才睡了過去,眼皮子闔上之前,還在心裡叮囑自己,看看那姓許的,究竟好不好。
阿寶許久才又入夢。
上回夢中紅姨病故,她哭得兩眼紅腫,戥子也是一樣,結香去廚房要了煮雞蛋,給她們倆滾眼睛。
第二日醒來,阿寶眼睛便酸得睜不開。
這回又入夢,夢裡已然是冬日。
裴三夫人一身遍地錦灰鼠皮小襖,坐在臨窗榻上,屋外正在落雪,屋裡點著銀霜炭。暖烘烘一絲煙氣也沒有,她慈愛的看著阿寶。
「給少夫人調個枇杷露來。」
小滿已經奉了上來,裴三夫人道:「這炭雖沒煙,但多少總有些炭氣,你每日也喝一盞這個,潤一潤肺。」
阿寶伸手接過,寶藍色滾白狐毛的小襖,雪白手腕從小袖中伸出來,竟與白狐毛同色。白齒翠眉,分明才嫁人一年不到,可神色看著大了幾歲。
夢外的阿寶是知道的,夢裡的紅姨就是天剛冷的時候去的,阿爹也跟夢外一樣調去外任,她這才看著,像大了幾歲。
夢中沒甚好事,阿寶這才不想入夢。
「那個許家……」
夢外的阿寶豎起耳朵。
「我讓人打聽過,許家家風是極清正的。」光是沒房裡人這一條,京城中就少有富家子弟能辦到。
許家這門親事,比起五房的嫡女裴瑤的,都還更體面了。
許知遠還是舉人,只這一條就強過裴珂裴瑤的未婚夫婿。
「許家小有資財,珠兒嫁過去除了侍候婆母之外,也沒妯娌,日子總算是輕省的。」裴三夫人說完,喝了口枇杷露。
夢中的阿寶聽了,捧著杯子半晌才道:「那許夫人為人如何?母親要不要……再看看。」
「那自然是是要看看的。」裴三夫人點點頭,「我們這樣的人家,縱嫁庶女也得莊重。」只這親事八九不離十。
夢外的阿寶急了,這怎麼跟外頭不一樣?
明明娘……想到娘這個字,阿寶頓住。
夢裡的阿寶還叫裴三夫人母親,可夢外她沒多久就改口喊娘了。她跟裴三夫人在夢外要親近得多,裴三夫人對珠兒的情分,也更深些。
夢中阿寶似鬆了口氣,待見著裴珠,她便輕聲把這些事告訴裴珠。
裴珠面對她,也沒有夢外的嬌態,說到婚事一樣不臉紅不羞怯:「多謝嫂嫂為我探聽,這事兒就順了母親兄長的心意罷。」
「那你呢?你的心意是什麼?」
「我?」裴珠下巴輕靠在手背上,「嫁妝中若有成套的湘妃斑竹玫瑰椅子就好了。」
看阿寶蹙眉,裴珠輕笑一聲,伸手按住阿寶眉心,指尖輕輕撫了撫:「你不用為我擔憂,我不是那等女子,我不指望那些,只要不是中山狼,嫁給誰對我沒有分別。」
兄長按著他那把標尺來找,她已經滿意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1s 3.521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