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聲音傳來,冷濼泫起身回望,便與一雙充滿滄桑和睿智的眼睛相對,因此,並沒有錯漏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一段時日不見,小姐竟如脫胎換骨一般,這番成長,實乃三房之幸。」
觀其相貌,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而已,但冷濼泫能隱約感覺到他周身氣息的不尋常,想來,能被青荇四人經常掛在嘴邊的吳管事,又豈是等閒之輩。
「吳管事。」冷濼泫前世即便張狂恣意時,卻也從未仗著身份而托大輕視過旁人,如今,更不可能在吳躂面前倨傲。
吳躂微微頷首,並未推拒她的行禮,只是原本無甚表情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慈祥的笑容。
「泫兒,灃兒……」
輕柔的呼喚聲自裡屋傳來,舒緩溫柔,如煙雨江南中的一縷陽光,讓人聽了都會跟著暖到心裡。
話落,便見一位身著藍紫色長裙的婦人自屋內走來,娉婷旖旎,端莊賢淑,看著一雙子女笑得溫柔輕緩,只是,在那笑容之下,那抹哀愁是怎麼都無法被遮掩無視的。
冷濼泫看著這名年輕溫柔的美婦,張了張嘴,終是說出口:「娘親。」
實在是,這美人瞧著年輕不說,同她前世的娘親更是截然不同的個性,讓她一時之間很難轉換。
冷濼灃也忙隨著阿姐行禮請安。
趙清冰愛憐地點點頭,將二人一手一個握住,三人攜手回到屋裡坐下。
吳躂見母子三人安然靜坐,沒人開口,不由清了清嗓子:「夫人,前段時日渝乾城不太平,我帶人趕去後,確實發現了一件怪事。」
趙清冰點點頭,「聽人回過,可是解決了?」
吳躂面容沉肅地開口,「此次不同於以往,對方陣營中似是有深諳布料經營之道的高人,且目標明確快速,就是想將霓裳殿據為己有,若不能,哪怕是毀掉,也不允許殿閣的繼續存在。」
「嗯,我相信吳管事的能力,留在渝乾城多日,定是將局勢穩定了下來才返回的。」趙清冰神情未改。
吳躂搖頭:
「這些年來,霓裳殿秉承夫人教導,從不與人生怨,殿門緊閉,只專心制布裁衣,卻仍止不住宵小之輩的覬覦,若非老爺早年的安排,怕是早已撐不過去。」
「此次事態緊急,幸好有驚無險,但並非是我的功勞,而是對方那位高人臨時撤走了招式,霓裳殿才得以有時機喘息休整。」
「這也是我多日來,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對方既然有能力有實力,且已經開始動手了,眼看勝利在望,卻又為何突然收手,甚至連半絲痕跡都追索不到?」
趙清冰面帶微笑,不急不緩地說道,「既如此,我們也不必再去計較,探索什麼因果了,更不要去主動挑釁,和為貴,平為福。有時間的話,不妨多為泫兒制幾身衣裙首飾,這才是夫君創立霓裳殿的初衷。」
冷濼泫聞言,不由挑了挑眉。
這軟懦和溫柔,可是截然不同的解釋呢,那麼這位「娘親」,該是屬於哪一種吶?
吳躂習以為常地領命,「是。」
靜謐溫情的一頓飯吃完,將冷濼灃交給找來的小壺後,冷濼泫辭別院中之人,獨自而去。
夕霞院外,不出所料,冷濼泫遇到了先一步離開,在這等著她的吳躂。
「小姐。」
冷濼泫輕笑,「看來那些話,吳管事果然是專門說給我聽的呀。」
吳躂跟著笑了笑,「小姐如今已得老爺半分真傳,有些事,自不必再隱瞞,而有些擔子,也需小姐去肩負起來了。」
「哦?」冷濼泫看著他,「另外的半分,不會是指梵衣閣與霓裳殿吧。」
「小姐聰慧。」吳躂很是滿意,不愧是老爺傾盡一切來保護的愛女,與老爺一般,同樣自己悟了武修,也同樣的聰慧儒雅,斂而不張。
她可不想攬下這麼一攤攤的麻煩,「可我看這閣殿在吳管事的帶領下,發展得很是不錯,單單這幾日,一條棲霞錦裙就給我招來數起事端,可想而知,這霓裳殿的名聲已有多響。」
吳躂收起笑容,看著面前這個與老爺極為相似的少女,無聲一嘆:
「小姐可知,當年的梵衣閣勢頭有多猛,霓裳殿的影響又有多廣,分堂遍布,所涉領域各異,大有席捲整個大陸之勢,而身為閣殿之主的老爺,招攬下的能人奇士更是數不勝數。假以時日,只要老爺的一聲令下,怕是連三大世家都得禮讓五分。」
「可是,自老爺失蹤之後,閣殿好不容易度過了混亂無首的艱難之期,大伙兒都想將老爺的志願發揚光大,好有足夠的勢力,來尋找老爺的下落。但夫人她……」
「夫人生性純善淡泊,與人無爭,因而也教導閣殿兄弟們事事退讓,甚至不惜將發展的速度和規模降下來,只求偏安一隅,但人心的貪慾又豈會因我們的忍讓而消止?」
冷濼泫挑眉,「那麼,吳管事的意思是?」
吳躂抱拳,「小姐是老爺寄予厚望的愛女,理應繼承老爺的志向,帶領殿閣兄弟們,回歸原本的軌道,重塑該有的輝煌!」
「吳管事的厚望抬愛很是讓人感念,但是……」冷濼泫目光清冷地看著他:
「我不喜歡被人當棋子,更不可能為了你們的野心,去與娘親對抗!」
「至於,這一閣一殿嘛,您且隨意,只要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是盛是衰,我們絕無二話!」
看著施施然走遠的冷濼泫,吳躂目光深沉。忽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背著手,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瞧你這病懨懨的晦氣樣兒,趕緊滾,別再來煩擾我們夫人。」
「就是,沒得帶壞了我家小姐的氣運,變得跟你那缺心眼兒的笨女兒一般倒霉。」
「行了行了,她的女兒是什麼東西,怎配與我家小姐相比?就扔這兒吧,反正出了任何問題都牽扯不到咱們那兒。」
冷濼泫聽著青牆那頭傳來的交談聲,不由一樂,這還真是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地方啊,一旦不得勢,連幾個丫鬟都能隨意欺壓到主子頭上。
見左右沒有旁人,冷濼泫一個飛躍,站在了青牆上,剛好,看到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正渾身癱軟地被兩個丫鬟左右架住,順勢給從台階上丟了下去,活像是在甩開一袋垃圾,渾然不顧是否會加重她的病情和傷勢。
婦人臉色青白,嘴唇黑紫,連痛呼之聲都發不出來,只是滾了幾滾,蜷縮在地上無法起身。
此時,另一名站在一旁的嬤嬤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滿臉的輕蔑嘲諷:
「年輕時候仗著有幾分姿色,用計勾得一個姨娘身份,還真是夠自私自利的啊,只顧著自己貪享富貴,卻把你女兒拋在一旁不管不顧,無人教導。」
「怎麼,現在容顏不再,眼看著你女兒長大成人,該有個好前程侍奉你了,便把苦肉計又用在咱們夫人身上,想演這齣慈母的戲給誰看?你女兒,還是老爺?」
「痴心妄想!就你這病嬌的身子,活著一日,便是拖累你女兒的最大包袱。」
「當年本有那麼好的良緣你不要,既如此,那你就慢慢受著吧。」
「我們走!」
三人毫不停頓地走遠,趴在地上的人則緊緊攥緊了園中的青草,消瘦的骨節高高凸起。
「咦?」
冷濼泫在青牆上欠了欠身,隨即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她的手邊,抬手把脈。
竟是壽元將至了。
冷濼泫將她翻轉過身,銀針飛快落下,剛餵她服下一粒藥丸,就聽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娘——」
「娘,您怎麼樣,娘,別嚇小爽,娘……」
冷濼泫將銀針收回,起身站去一旁,誰知腳腕上傳來一股輕微的阻力,真的很輕,卻叫她無法拒絕。
「多謝……多謝相救……」孟萍吃力地仰頭,看向這俊美清塵的女子。
冷爽忙將她靠在自己身上,好讓她能舒服一些,「娘,我早說過了,不要什麼像樣的衣裙,這笸仙會小爽更不會去參加,您,您又何必去王姨娘那受盡屈辱折磨?即便真拿回衣裙來,您讓小爽如何穿得下去!」
孟萍收回目光,滿是自責愛憐地看著女兒,想說什麼,卻是一陣急促的呼吸,令她無法開口,直將冷爽嚇得眼淚再也含不住,邊哭邊喊,「娘,我不說了,您別生氣,別急,娘……」
「怎麼辦,怎麼辦?」
冷爽突然想起身旁之人,也顧不得其他,抬頭哭泣地哀求道:「求您,救救我娘吧,以前我縱有千萬種不對,但憑你處置,我只求您,救救她,救她……」
冷濼泫眉頭一鎖,不是不能救,而是為時已晚。
她本就患有心疾,又常年鬱鬱寡歡,思慮過甚,最主要的是,她早便沒了生的意志,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但看她能撐到何時了。
「爽……」孟萍艱難地朝冷爽搖搖頭,這幅身體如何,還會有比她更清楚的嗎,又何必去為難心善之人?
冷爽似是看懂了娘親的神情,不由悲痛難抑。
「有兩個選擇。」
突然傳來的清冷聲音,將冷爽從悲痛中拉回,忙抬頭緊緊地盯著冷濼泫:「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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