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回了住處的時候,才知道謝栩已經是在那兒等了自己兩個時辰了。
謝栩看見沈慎時,神情瞬間微妙了一下。他倒是還真沒想像過沈慎會又這麼樣子一副形象的時候。而且這明顯就是被打了的樣子——上次沈慎被打得那麼嚴重,也是沒看起來這麼慘不忍睹過。
換成以前謝栩說不得還就忍不住問了,如今好歹在外頭這麼久了,雖然露出了一瞬間的異樣,可是到底最後還是假裝若無其事一般迎了上去,對著謝栩拱手行禮:「慎表哥。」
謝栩是仔細想過到底如今該怎麼稱呼沈慎的。叫官職吧,到底顯得生分了。所以還得叫表哥,方才不顯得生分,接下來得話題也就好說許多。
沈慎眼底也有過一瞬間的複雜和不自在,不過最後到底穩住了,只應了一聲,態度仍是和藹:「三郎不必如此多禮。你我之間,何須如此?「
兩人對坐,卻是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一下,最後沈慎才微微一笑:」三郎如何與我這般生分了?從昨兒開始,就是如此的不搭理我。也不與我說話,是惱我了?「
以前對於謝栩,更多是因為那是自己親表弟,而又是謝青梓最疼的人,故而他也就下意識的親近呵護。而如今鬧成了這樣,倒是讓他有點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更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
謝栩聽了沈慎這話,登時也是有些尷尬,隨後才又收拾了心情,站起身來朝著沈慎一揖到底,語氣誠懇的請求道:「我請慎表哥您和阿姐退親罷。」
沈慎喝茶的動作就微微一僵。隨後他垂眸輕嘆一聲:「果然是為了這個事兒。」
從見著謝栩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是想到了謝栩過來肯定是為了這個事兒。果不其然,的確是這個事兒。
片刻之後,沈慎將茶緩緩喝了一口,這才輕聲又繼續開口:「其實早已經解除了。那張婚書,是真的。並不是假的。昨兒我撒謊了。」
沈慎如此坦然的承認昨兒自己撒謊的事兒,倒是讓謝栩震驚了好半晌,與此同時,他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可……這是為何?」好好的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去騙人?昨兒明明可以不鬧得那樣僵的。而且,沈慎昨兒還那樣的誣陷衛澤……
謝栩遲疑的看著沈慎,只覺得深深變化之大,幾乎是讓人認不出來。
<></> 沈慎被謝栩這樣一問,倒是倏地一聲笑了出了聲來,而後便是如此回了一句:「你到底還小呢,哪裡懂得那些不甘心?」是了,不甘心。就是他不甘心自己竟是輸給了衛澤,所以才要不死心的那般試探一二。
其實他未必是心裡頭沒有答案。或許那個答案更早一些就早已是他心頭明了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而直到此時,他就算是不想承認,卻也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輸了,輸得徹頭徹尾,輸得心服口服。他的不甘心也好,不認輸也好,其實到頭來也不過都是個笑話罷了。
而如今被陸夜亭這麼打了一頓,他反倒是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其實,他真是該早早放手的。早早放手,至少還能臉面上好看些。而不是如今這般摸樣。
沈慎這樣的態度,和昨兒倒是全然不同,故而謝栩幾乎是驚得好半晌都是說不出話來。昨兒還那樣,今兒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這件事,卻是我們對不住表哥,若是表哥有什麼……也只管說就是。「謝栩縱然心頭詫異,可是還是記得自己的身份,乾巴巴的說了這麼一句客套話。倒不是真想怎麼著補償沈慎,而是純粹的忽然覺得……似乎沈慎也是怪可憐的?
謝栩滿心糾結,看著沈慎半晌也不知又該再說些什麼才好。
沈慎倒是聽了這話之後就笑了。伸出手來拍了拍謝栩的肩膀,聲音依舊溫潤:」多謝三郎的好意,卻是不必如此了。有你這話,我倒是心頭好受許多。」
他以為到了這個地步,謝栩必定也是厭他的,可沒想到最後,最後謝栩竟是還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謝栩此時心頭總算也是整理出了頭緒,輕聲認真道:「縱我和阿姐的婚事如此,可表哥還是我的表哥。我只記得小時候表哥帶著我讀書,也只記得表哥當初為了護我,竟是自己遭逢大難。」
謝栩此時說起昔日樁樁件件的事兒,倒也是心裡頭漸漸的也是傷感起來,這一次再開口,便是越發得誠心誠意幾分:「此事兒是我謝家對不住表哥。我在這裡給表哥賠不是了。」
「也不過是有緣無分罷了。」沈慎苦笑一聲,面上卻似乎已是不大在意這個事兒,只又道:「再過兩****便是要回去了,若是得空我再尋你出來說話,現在我還有些旁的事兒——」
頂著這麼一張臉,就算沈慎再怎麼不在意,到底也是覺得不合適。況且,該說的話都是說了,倒是也不必再說什麼了。所以,為了避免更尷尬的事兒發生,所以還是送客為好。
再這麼下去,只怕二人都是覺得尷尬不自在。
謝栩也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這裡也不合適——別的也就罷了,只說沈慎面上傷勢,便是明顯的是不合適的。
壓著想仔細問問的心思,謝栩匆匆告辭離去。
沈慎卻是只覺得精疲力盡。照了照鏡子後,便是吩咐侍從:「準備回程的東西罷。」按照現在這個樣子,回去的時候,也該消散得差不多了。
侍從倒是沒挨打,陸夜亭只是叫人將侍從綁著不能幫沈慎罷了。不過即便是如此,到底還是覺得那一口氣咽不下去,只悻悻低聲道:「可陸家那頭欺人太甚,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不成?這般走了,旁人還真當我們怕了他們呢——」
「今時不同往日。」沈慎沉聲垂眸,浮起一絲笑容來:「現在追究也是沒有用。越是追究,倒越是沒臉。所以倒不如不追究。」
頓了頓,他便是又一笑:「再說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一時非要計較呢?「
說完這話,沈慎語氣一冷,直接便是斥道:「我做事兒何時需要你來教導我了?」
侍從便是微微一縮脖子,不敢再吱聲了。
而另一頭,陸夜亭倒是給陸老夫人出了個主意:「打了沈慎這個事兒倒是不好瞞著。我想著,,還是讓祖父帶我進宮一趟,直接去請罪方才好。」
陸老夫人有些遲疑:「這怕是不妥罷。若是惹怒了聖上……」
「聖上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兒計較。更不會因為這個事兒惱了。就算是處罰,必也是高高拿起輕輕落下,縱然看在祖父面子上,也肯定不會和我計較。」陸夜亭倒是想得十分明白。
陸老夫人這才算是反應過來,拍了陸夜亭一下:」你倒是早就想好了才敢動手的吧?「
陸夜亭狡黠一笑:「既是要動手,哪能不想想後果?我也不是那等莽夫。」
陸夜亭如此姿態,倒是逗得陸老夫人展眉笑出聲來,又心頭放心許多:「正是該如此。不過你下次也不必與我這般拐彎抹角的。不管你以前是誰,現在都是我陸家的孫子,我陸家唯一的孫子,如何需要跟我這般見外?」
陸夜亭既是還想著後果,那還真也不是什麼沒分寸的人。既是如此,那縱容一二又何妨?
陸老夫人心頭想:橫豎陸家就這麼一個獨苗苗了,驕縱些又何妨?
於是這事兒便是就這麼鬧到了御前。
陸夜亭面聖時也不覺得惶恐,就那麼大馬金刀一跪,直白道:「臣下看那沈慎不順眼,將沈慎打了。傷得不輕。還請聖上恕罪!」
聖上掃了陸夜亭一眼,只看住陸老先生:「傷成什麼樣兒了?」
陸老先生苦笑一聲:「臣也不知,回家聽說了這麼一件事兒,忙就將他帶過來了。他小孩子不懂事兒,做出這樣的事兒來,著實是沒分寸。這事兒臣也不敢瞞著聖上,故而便是來勞煩聖上定奪了。」
陸老先生這麼將姿態一擺出來,很是配合聽話的樣子倒是反而讓聖上不好再說什麼重話。最後,他就已是笑著道:「朕倒是覺得,也算不得小孩子胡鬧。不過,朕倒是好奇,你為何竟是看不順眼那沈慎?你們無冤無仇的,哪裡就需要如此了?」
聖上到底是聖上,閱人無數,幾乎一下子便是看見了關鍵之處。
陸夜亭倒也不緊張,畢竟他也早就知道了肯定會被問起這個事兒的。當下便是實話實說道:「聖上不知道,臣下妹妹卻是與他之前訂了親,如今他既是投靠了金陵,臣下妹妹自是不肯再嫁過去。只說婚約作罷,可如今他過來,倒是還想娶了臣下妹妹家去。臣下如何能忍?自是要打他一頓,告訴他臣下妹妹絕不會再嫁他,且讓他離臣下妹妹遠一些。」
陸夜亭說得再是自然不過,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倒是將聖上逗笑了:」你倒是個護著你妹妹的。「
陸夜亭笑容燦爛:」臣下妹妹,臣下自然是要護著。那等賊子,如何配得上臣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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