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川見顧蘊面色舒緩了許多,心下也跟著鬆快不少,點點頭:「你怎麼說,就怎麼做。我看你午膳也沒怎麼用,要不,我讓人給你做一碗燕窩粥來,你用了後,好生睡一覺?卷碧的事你也不必擔心,我已安排下去,晚上就有大夫來給她診治了,她一定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的!」
顧蘊嘆道:「你是太子,如此就承你金口玉言了。我不覺得餓,就不吃粥了……」
話沒說完,宇文承川已道:「不行,你必須吃,不然餓壞了身子,我可是會心疼的,你又不只是卷碧一個人的主子,還是我的妻子,東宮的主母,你總不能只圍著卷碧一個人打轉。冬至,立刻讓人給太子妃熬燕窩粥去。」
冬至忙應聲而去,顧蘊見阻攔不住,只得撫了宇文承川的臉,道:「那你也陪著我用一些,我午膳沒吃好,你何嘗又吃好了?也別把眉頭一直緊皺著,這樣不好看,我不喜歡看,皇上聽幾句讒言就防著你是他的事,君父君父,君本來就在父之前,他防著你也無可厚非,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永遠對你不設防,不論將來怎麼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就足夠了。」
皇上因聽了林貴妃幾句明顯挑撥離間的話,就一副若有所思,大有防著宇文承川的架勢,別說他身為被防備的對象心裡不舒服了,連自己心裡都舒服不起來,就算天家無父子,可皇上這也太草木皆兵了一些罷,也不怕讓人寒心。
不過話說回來,皇帝防著太子本就是天然的,眼見自己已經老去,兒子卻還年輕,又怎麼會不生出憂患意識來,唐高祖李淵的前車之鑑擺在那裡呢,父子之情固然重要,可權利才是所有男人最熱衷最想緊握在手裡,至死不放的東西不是嗎?
宇文承川原以為顧蘊心裡有事,察覺不到自己正不高興,不想她仍察覺到了,還難得對自己表起了衷腸來,免不得有些心中發熱,道:「他防著我本就是人之常情,畢竟我是離他位子最近的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我也能理解,我只是、只是……罷了,我這輩子終歸還是沒有父母緣罷,那我也不必強求了,只要做好我該做的事,表現出一個帝國皇太子該有的能力和氣度就夠了,便是他哪日又聽信了讒言想把我怎麼樣,也沒那麼容易!」
顧蘊點點頭:「平心而論,他已經好到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了,至少他願意給你機會,願意栽培你,也願意讓文武百官都看到他對你的栽培和肯定,若不然,我們的路也走不了這麼順。便是今日,他若非要偏心,我們又能怎麼著呢,一個是捧在手心裡疼了十幾年的寶貝女兒,一個是與自己幾乎沒怎麼相處過,自然也沒多少感情的長子,他能秉公處理,已經不容易,我們不能再強求了,因為強求也強求不來。」
「是啊,我要知足,知足才能長樂。」宇文承川伸手將顧蘊攬進了懷裡,再沒有說話,但眉頭已不自覺舒展開來,沒有父母緣怕什麼,他有夫妻緣就夠了。
一時白蘭端了熬好的燕窩粥來,顧蘊自己吃了大半盞,又瞧著宇文承川吃了一盞,才漱了口,與宇文承川道:「你且忙你的去,別耽誤了你的正事,我知道你這些日子事情多,我且先瞧瞧卷碧去,權當消消食,回來後就休息,你放心。」
宇文承川的確還有不少事要忙,聞言也就不再多說,吩咐胡向安白蘭紫蘭等人好生服侍著後,領著冬至去了前面。
顧蘊方去了後面瞧卷碧,只是卷碧的情形並沒有任何氣色,唯一讓人安慰的,就是好歹還能將藥吞咽下去,生機總要大上那麼一二分。
絮絮的吩咐了錦瑟一陣:「你這幾日便不必去前面服侍我了,有白蘭紫蘭幾個即可,你只安心照顧卷碧即可。我已與太子殿下說好,晚間另安排大夫來給她診治了,她一定能逢凶化吉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別太操勞了,省得回頭卷碧醒了,你倒又倒下了。要冰什麼的,就只管告訴胡向安,我已吩咐過她了。」
待錦瑟一一應了,顧蘊才滿心沉甸甸的回了自己的寢殿。
到了晚間,宇文承川安排給卷碧診治的大夫果然來了,一番望聞問切後,給卷碧換了他們秘制的金瘡藥,內服的藥也在太醫給開的基礎上,加了幾味他們自己的獨門藥材,如此到了次日下午,終於有了好消息傳來,卷碧醒了!
顧蘊大喜過望,忙忙去了後面看卷碧,果見她已睜開了眼睛,雖仍滿臉的虛弱,看見顧蘊進來,還是強擠出了一抹笑意來:「讓娘娘擔心了,都是奴婢不好……」
「哪裡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你。」顧蘊忙含淚笑道,「幸好你終於活過來了,不然我這輩子都難以心安了。」
卷碧虛弱道:「我這兩日雖都昏迷著,可我知道娘娘一定會救我,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死的,我也捨不得娘娘,好幾次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因為想著娘娘,想著還沒服侍過小主子,我到底還是熬了過來,娘娘可一定要儘快生下小主子,圓了我的夢才是。」
顧蘊忙含淚啐道:「你這張嘴啊,到了什麼時候都是這麼的多話,我要給你生個小主子還不容易,可你也得先好起來了才行啊,不然不但你自己不能服侍我,還要累錦瑟服侍你。好了,你剛醒來,還是要多休息,就別多說話了,我晚間再來瞧你。」
卷碧忙應了,目送顧蘊出了房門,才閉上眼睛,繼續休息起來。
因她出事導致氣氛整體低迷了兩日的崇慶殿,至此氣氛總算鬆快了不少。
關雎宮內的氣氛卻比前幾日永嘉侯剛落馬的消息傳來時,還要沉悶幾分,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卻是二皇子得知了五公主做的蠢事後,勃然大怒,五公主搬去了如意軒,皇上還下了旨不許她踏出如意軒半步,也不許任何人去探望她,二皇子的怒氣沒法兒對著五公主發,於是都發到了林貴嬪身上:「她沒有腦子,母妃難道也沒有腦子嗎?明知道如今我們該夾著尾巴做人,便是事兒主動找上了我們,能忍尚且要忍,她倒好,反倒主動去找事兒,這是惟恐我們還不夠倒霉,想讓我們更倒霉一些是不是?母妃也是,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跟著她一起胡鬧也就罷了,分明已經知道是她理虧在先了,仍跟著她一起胡鬧,有您這樣寵孩子的嗎,您根本不是在寵她,而是在害她!如今落得您被降位分,她被禁足,面子裡子都丟光了的下場,您滿意了?事到如今,我已不求母妃您能幫我了,可您能不能不要再拖我的後腿,再這樣下去,等不到東宮和老三給我致命的一擊,我先已被你們拖累死了!」
罵得林貴嬪又羞又愧,不敢則聲,只得眼睜睜看著二皇子怒氣沖沖的去了後面二皇子妃的屋子,讓人把二皇子妃的東西收拾一番,即刻帶了二皇子妃出宮去,擺明自己母妃已經失了勢,還不定有多少妃嬪等著落井下石,他當然不能讓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跟著一塊兒看白眼受委屈。
至於自己的母妃和妹妹,她們就是以往日子過得太順遂了,所以才會養成如今囂張跋扈,顧頭不顧尾,半點氣也受不得的性子,也是時候該讓她們受一點教訓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貴嬪與五公主的日子果然不好過起來,先是關雎宮的人出去到處都要受人刁難了,緊接著內務府也開始剋扣關雎宮的吃穿用度,連林貴嬪的小廚房也讓取締了,理由就是,貴嬪雖是主位,但只有身邊有皇子公主需要撫養的主位,或是得了皇上皇后特許的主位才能開小廚房。
小廚房既取締了,林貴嬪想再隨時吃個什麼熱湯熱點心的自然也不可能了,而御膳房送來的東西,想指望與小廚房做出來的一樣,怎麼可能,連熱度與新鮮度都不能保證了,還想奢望其他?除非給銀子,一星半點的還不夠,還得十兩八兩的才管用,把本就正缺銀子的林貴嬪心疼得直哆嗦。
至於五公主那邊,吃穿用度倒是沒誰敢公然的剋扣她,可那四個精奇嬤嬤卻連她睡覺都要守在床前糾正她的睡姿,稍有不從戒尺便立刻上身了,還不只是嚇唬她,而是真打,一開始她還大怒過反抗過,後來被打怕了,便再也不敢反抗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反抗又有什麼用?
母女兩個這才後悔起當日不該任性妄為,不該惹得皇上動了真怒來,說到底,她們的一應體面尊榮都悉賴於皇上,皇上願意抬舉她們,她們才能體面尊榮,皇上惱了她們,她們便什麼都不是,——可如今她們就算悔青了腸子,又還有什麼用?唯一能做的,就是盼著二皇子能早些解救她們於水中之中了。
林貴妃母女艱難度日之際,東宮卻收到了好消息,四皇子在密雲的那個秘密窩點,被韓卓和季東亭親自領著人,一舉給端掉了。
其時已交了三更,宇文承川與顧蘊早已睡熟了。
殿外卻忽然傳來冬至壓低了卻掩飾不住興奮的聲音:「殿下,事情成了!」
宇文承川警覺性高,冬至方一靠近,他便攸地睜開了眼睛,繃緊了全身,及至聽得是冬至的聲音,他立時鬆懈了下來,等再聽完冬至的話來,他就不只是鬆懈,更是喜形於色了:「真的?現在義父與東亭人在哪裡,我這就親自去見他們。」
冬至低笑道:「韓大人與東亭還沒有回來,還留在那裡清理現場兼善後,是韓大人特地先打發人回來給殿下報喜,好讓殿下高興高興的,得明日他們才能回來,殿下要親自見他們,也得明日去了。」
宇文承川這才又坐回了床上,道:「既然如此,你也下去歇了罷,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待打發了冬至,一轉頭,就對上顧蘊亮晶晶的雙眼,他忙放柔了聲音:「吵醒你了?我該再壓低點聲音的,這會兒已經沒事了,睡罷。」
顧蘊的聲音里有著與方才冬至一樣掩飾不住的興奮:「我方才聽見冬至與你說『事情成了』,是四皇子那件事嗎?若是那件事遲了,別說只是吵醒我了,我就一晚上甚至幾晚上不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宇文承川見她已經聽見了,也就不再瞞她,他滿心都是喜悅,也的確急於與自己最親最近的人分享,因點頭道:「是,就是那件事成了,義父與東亭為此已布置了好些時日,總算馬到成功了,我定要為此次參與行動的所有人都記一功才是!」
當日他與孟先生計先生等人商量的雖是能憑他們自己的力量,便端掉四皇子的窩點當然就最好,若是不能,再藉助官府的力量也不遲,雖然留了後手,但他們還是更傾向於藉助自己的力量成事。
為此韓卓與季東亭是布置演練了不知道多少次,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讓他們成功了,經此一役,四皇子的勢力越發被削弱,以後自然也越發不足為懼了!
次日一早,宇文承川便上朝去了,一直到午正,才終於回了崇慶殿。
顧蘊早已等得望穿秋水了,見他回來,忙將滿殿服侍的人都屏退了,便急不可耐的問起他來:「怎麼樣,你見過義父和季東亭了嗎?他們怎麼說?一切可都還順利,沒有漏網之魚罷?四皇子那個秘密窩點到底又是做什麼用的?」
宇文承川笑道:「你這樣連珠帶炮的問我,我都不知道該先回答你哪一個好了。」
慢條斯理的樣子,看得顧蘊冒火,忙道:「行行行,那我一個一個問你,義父和東亭怎麼說?」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一定已經見過他們了,所以第一個問題和第二個問題可以合併了。
不想宇文承川又道:「可是我好口渴。」
顧蘊無奈,只得忙忙又給他斟了茶來,待他吃畢後,才磨著牙笑靨如花的道:「這下你可以說了罷?」
宇文承川本來還想說自己好餓,再逗逗她的,見她已快抓狂了,到底不敢再玩兒火了,不然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遂正色道:「我的確已經見過他們了,一切都還順利,從清理現場的結果來看,也應當沒有漏網之魚,不然老四方才早朝時,就不會跟往日一樣,任何異樣都看不出來了,他是會裝,但裝的始終是裝的,又怎麼可能會一絲破綻都不露出來?可見是還不知道,不過為穩妥起見,義父仍留了幾個人在那裡秘密隱藏著,一旦發現漏網之魚,立刻格殺勿論。」
「那他那個窩點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也已經查清楚了嗎?」顧蘊點點頭,忙又追問道。
宇文承川就微眯起了雙眼:「你再想不到他那個地方是用來做什麼的,竟是用來研製火藥火器的,所幸你警覺性高,讓義父一直密切關注著他,所幸他至今還沒能成功,不然他有了那樣強大的武器,我們就算有床弩,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顧蘊大吃一驚:「火藥火器?」
火藥她當然知道,但那玩意兒其實並不好用,哪怕就是點燃了引線,也很有可能啞火,有時候偏又突然就炸了,前者有可能延誤戰機,畢竟敵人可不會給你足夠的時間讓你確定你的火藥能引爆,反而更大的可能是在你引爆火藥以前,已經身首異處了;後者則極有可能炸傷自己人,給己方帶來不可預料的損失。
所以即便是在攻城戰中,火藥也使用得極少,不然宇文承川那個床弩也沒多大用處了。
至於火器,她就沒聽說過了,但顧名思義,一定是由火藥衍生出來的產物,也不知道四皇子是怎麼想到研製這些東西的?前世她並沒有聽說過這些東西,連後來戰事頻起,宇文策因此成了大將軍王,她也沒聽說過他曾在戰場上使用過這些東西,也不知是今生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還是只是她自己孤陋寡聞,而戰事機密也的確不是她這樣的內宅婦人所能輕易知道的?
最初的吃驚過後,顧蘊忙忙又問道:「火藥不好用是眾所周知的,他卻旁的不研製,偏研製這個東西,難道他跟你無意得了那床弩的殘圖一樣,也得了什麼殘圖不成?義父與季東亭能看出來他研製到什麼地步了嗎?早知道就該留幾個活口,我們也試著做那玩意兒的,師夷長技以制夷嘛。」
得虧她有知道前世之事的優勢,提醒自己人一早就提高了警惕,不然真任四皇子研製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哪還有勝算?四皇子前世能笑到最後,果然不是無緣無故的。
宇文承川笑著反問道:「誰跟你說義父他們沒留活口的,這種事,怎麼可能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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