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為了照顧顧蘊的身體,一路上都有意將速度放得極慢,每過半個時辰,宇文承川還會讓冬至停車,將王坦叫過來給顧蘊診一次脈,待王坦說顧蘊的情況還能繼續趕路後,再下令繼續出發。
弄得顧蘊是哭笑不得,待又一次王坦離去,宇文承川下令出發,馬車開始駛動後,不由小聲嗔起宇文承川來:「我不過得了個小小的風寒而已,你至於小題大做成這樣嗎,得虧這一路上都是大伯父和十一哥的親信護送我們,不然指不定你就要落個『沉迷女色』,我就要落個『紅顏禍水』的名聲了,你別擔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一直都好好的呢,你讓他們加快速度罷。」
宇文承川卻握了她的手道:「你不知道你失蹤的這一夜一日我是怎麼過來的,都快要後悔得恨不能殺了自己了,如今好容易找到了你,你就讓我多為你做點事,來彌補一下我心裡的自責與愧疚罷。」
心裡則在苦笑,她已有滑胎之兆,萬一路上一個不慎便真……,馬車上不比行宮,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熱水都不能隨時保證有,就更不必說沒有貼身服侍她的人和其他一應所需要的藥材物品了,叫他怎麼敢不時時都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顧蘊聽他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又見他雙眼裡滿是血絲,人也憔悴邋遢了許多,知道她失蹤的那些時間裡她不好過,他必定加倍的難過,也就不再多說,只由他去了。
以致一直到交了申時,一行人才終於順利抵達了木蘭行宮。
木蘭行宮卻早不復當日聖駕出發去圍場前的熱鬧和喧闐了,連行宮上方的天空都被一層烏雲籠蓋了似的,黑壓壓的讓人喘不上氣來,宮門的護軍們也都無精打采的,乍見宇文承川一行回來,還有些怔怔的反應不過來。
還是打頭的顧准不耐煩的重複了一遍:「怎麼還不開門,沒聽見本侯說太子殿下帶著太子妃娘娘和榮親王世子平安回來了嗎?」
該班的護軍小旗方反應過來,忙帶著手下跪下給宇文承川行了禮,打開了宮門。
彼時顧蘊已沉沉睡了過去,宇文承川不忍叫醒她,索性在吩咐顧准與宇文策等人各自散了以後,命冬至直接將馬車駕到了他和顧蘊的居所外,才小心抱起顧蘊,輕輕跳下了馬車。
早有落霞落英暗香明霞幾個得了信,滿臉焦急的迎在了院門外,瞧得宇文承川抱了顧蘊下車,落霞落英還好,暗香明霞卻是迫不及待沖了上來,見宇文承川懷裡的顧蘊看起來的確一切都好後,方紅著眼圈,對著西方虔誠的拜下,嘴裡念念有詞起來:「感謝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們娘娘遇難成祥,逢凶化吉,信女給您磕頭了。」
一番忙碌過後,顧蘊被安置到了溫暖舒適的床上,只是宇文承川還未及給她蓋好被子,她便睜開了眼睛:「這是……哦,我們已經回來了,終於回來了,雖說這裡我也才只住一個晚上,竟然會生出終於回家了的感覺。」
宇文承川見她醒了,眼裡閃過一抹小小的懊惱:「早知道我就該更輕一點的,便不會吵醒你了。這會兒覺著怎麼樣,我這就讓王坦進來給你請脈。」
一聲令下,落英應聲而去後,又柔聲問道:「想吃點兒什麼,我這就讓暗香給你做去。」
暗香紅著眼圈幾步上前,給顧蘊福了一福,才道:「娘娘如今病著,得吃清淡一些的食物才好,不如奴婢用砂鍋給娘娘熬點兒小米粥,少少的加幾片魚片進去提鮮,再做兩個娘娘素日愛吃的爽口小菜來,娘娘覺得怎麼樣?」
顧蘊仍很虛弱,勉強笑了一下,道:「我嘴裡沒什麼味道,也不覺得餓,你看著弄罷,要緊的是殿下也幾日沒吃好了,先給殿下做些吃的罷……怎麼一個個兒的眼睛紅成這樣,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回來了嗎?對了,白蘭如今怎麼樣了,紫蘭一直守著她嗎?」
暗香忙賠笑道:「白蘭雖傷得不輕,所幸並未傷及要害,在娘娘回來以前,她已醒過兩次了,如此紫蘭一直貼身守著她,娘娘只管放心,那奴婢就先退下,給娘娘和殿下準備飯菜去了。」說完屈膝一禮,與明霞一道退了出去。
二人前腳離開,落英後腳便帶了王坦回來,一番望聞問切後,笑向宇文承川道:「太子妃娘娘雖仍很虛弱,但病勢已有所緩解了,微臣這便另開一張柔和些的方子,待今日吃了明日再瞧,若病勢又減輕了,便可以繼續吃這房子,不出三五日,就有望大愈了,殿下只管放心。」
說得宇文承川鬆了一口氣:「那孤就放心了,你快給太子妃開方子罷。」
顧蘊也鬆了一口氣,這樣頭暈眼花渾身無力的日子,她真是一日也不想多過了,果然人都得生病了,才能真正體會到健康的可貴!
渾然沒注意到趁自己不注意時,王坦沖宇文承川使了好幾次眼色。
待王坦退下開藥方去後,宇文承川方繼續給顧蘊捻起被角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出去瞧瞧王坦都給你開了些什麼藥材,再打發人去皇上那邊瞧瞧,皇上這會兒正做什麼,於情於理,我都該去向他復個命才是。」
顧蘊已經閉上了眼睛,輕聲道:「嗯,那你去罷,等見完皇上,若皇上有事吩咐你做,你也只管放心做你的去,我身邊這麼多人照顧,出不了岔子的……」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人已陷入了昏睡著。
宇文承川又守了她一會兒,見她睡熟了,才俯身愛憐的在她額頭印下一吻,輕手輕腳的去了外面。
王坦已開好方子了,一見他出來,上前給他行了禮,便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道:「殿下,娘娘滑胎的症狀越發明顯了,您看到底是保娘娘腹中的孩子還是不保?若是保的話,微臣便不能下猛藥,如此拖到最後,極有可能是娘娘的病也沒養好,孩子也沒能保住,依微臣說,倒不如現在就把藥一併加在治風寒的藥里,如此娘娘雖一樣會受罪,到底長痛不如短痛……還請殿下儘快定奪。」
宇文承川方才接收到王坦的眼色,便知道事情不妙了,如今一聽,果然如此,眉頭瞬間緊得能夾死一隻蚊子,好半晌方沉聲道:「你儘量再給太子妃保兩日的胎,兩日內,孤一定與太子妃商量出最後的決定,也別先下猛藥,萬一……總之,這兩日內,太子妃的病情要穩住,孩子也要保住!」
王坦聞言,嘆道:「微臣就知道殿下會這麼說,罷了,微臣領命便是,誰讓微臣這條命都是殿下的,只是殿下一定與娘娘要早做決定才是,這樣拖下去,對母體和孩子都不好。」
君臣二人正說著,孟先生聞訊趕來了,給宇文承川行過禮後,便開門見山道:「殿下,臣聽說了太子妃娘娘有孕的消息後,便即刻趕了過來,可巧兒就聽見了殿下方才與王太醫的話,臣先說明,臣並非有意偷聽的,還請殿下見諒。」
頓了頓,不待宇文承川說話,又道:「依臣拙見,太子妃娘娘這一胎既保得住的希望著實渺茫,便僥倖保住了,將來生下來也極有可能先天不足體弱多病,甚至……有這樣那樣的缺陷,那便長痛不如短痛,索性不保的好,畢竟殿下的嫡長子關乎著國本,若這一胎只是位郡主還罷了,若是皇孫,將來在立長還是立賢上,只怕又是一場紛爭甚至是禍事,倒不如一開始便斷了紛爭與禍事的源頭,這還是遠慮,怎麼也得幾年十來年以後去了,要緊的是近憂,萬一屆時那起子居心叵測之人以此來攻擊殿下和娘娘,說殿下和娘娘德行有虧,所以生下的孩子才會有缺陷,可該如何是好?所幸殿下與娘娘都還年輕,彼此也正處在最佳的生育年齡上,必定會很快再有孩子的,還請殿下三思。」
與前次妮娜公主想嫁給宇文承川,孟先生背著他去求見顧蘊時一樣,宇文承川此時雖知道孟先生都是為了他和顧蘊好,他說的話也合情合理,站在一個謀臣的角度來講,完全一絲一毫的問題都沒有。
可宇文承川還是忍不住火大,什麼時候他和蘊蘊的私事,輪到孟先生做臣下的不請自來指手畫腳了,合著孩子不是他的,他便可以眼也不眨的罔顧孩子的死活了,那好歹也是一條命啊,就更不必說蘊蘊的身心都會因此受到巨大的傷害了,上次自己對他說的話,這麼快他便都忘了不成?!
宇文承川因笑著說道:「先生說得倒是輕巧,也是,又不是先生的老婆孩子,先生當然能在權衡之後,做出最理智最恰當的選擇,只可惜先生如今年紀大了,不然孤還真想給先生指一門親事,讓先生也嘗嘗孤現下心裡猶如火燒火燎的滋味兒呢!」
孟先生跟了他這麼多年,幾時聽他這樣諷刺過自己,又見他雖在笑,笑意卻遠沒有抵達眼底,就訕訕的摸著鼻子,不敢再多說了,好罷,指不定到太子殿下的兒子們爭國本時,他早不在這人世了,管那麼多幹嘛呢?嘴巴果真忍不住,拿針縫起來不就開不了口了麼?
宇文承川說完,也知道自己縱說再多的氣話也是於事無補,還會顯得自己氣量狹小,不能納言克己,只得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將孟先生打發了:「先生且退下罷,孤自會儘快與太子妃商量的。」
方與自孟先生進來後,便再未開過口的王坦道:「你也退下抓藥去罷,孟先生和你的話,孤都會仔細考慮的。」待打發了王坦,又叫了冬至進來,令其著人往皇上那邊去一趟。
等藥抓來,他親自吩咐明霞去熬後,暗香也做好飯菜送上來了,宇文承川見顧蘊睡得正熟,本不忍叫醒她的,想著她幾日都沒好生吃過東西了,不吃東西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到底還是狠心叫醒她,親自餵她吃了半碗小米粥,又服侍她吃了藥睡下後,自己方草草用了膳,去了皇上處復命。
不過短短兩日功夫,皇上便老了十歲似的,原本望之只若四十許人的臉上,皺紋一下子變得清晰分明起來,終於有了五十歲人應有的蒼老和滄桑。
不過宇文承川順利帶了顧蘊和宇文策回來,總歸是好消息,因此皇上在見宇文承川時,臉上終於有了幾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朕已知道太子妃和十一都受了傷之事了,所幸人平安回來了,將養幾日,也就沒事兒了,朕原本打算即日便班師回朝的,如今你媳婦兒和十一既都病著,朕身上也有些不舒坦,那就再等幾日罷,橫豎如今一日比一日冷了,老三……也壞不了……」
宇文承川聽皇上提到三皇子,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也少不得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惋惜與哀悼:「兒臣已聽顯陽侯說過這事兒了,當晚兒臣明明就見三皇弟讓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怎麼就會出這樣的事呢,那些保護他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可憐三皇弟還那麼年輕,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兒臣自聽顯陽侯說了此事至今,心裡便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沉甸甸的,父皇心裡有多難受,可想而知。只是一點,父皇還是該以保重自己的身體為要,因為父皇不止是兒臣們的父皇,更是全大鄴的支撐和主宰,全大鄴千千萬萬的子民都盼著父皇能長命百歲呢,想來三皇弟泉下有知,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還請父皇千萬節哀。」
一席話,說得皇上既是傷感,又是欣慰,片刻方道:「你說的這些朕何嘗不明白,何況他還……有錯在先,只是他總歸是朕的親骨肉,朕便再恨他,也不可能一點都不為他的死傷心,朕如今只希望你也別記恨他,到底他也是你的弟弟,且死者為大,連皇后和老三媳婦母子,你也千萬別遷怒他們……」
他除了老三,還有八個兒子,尚且如此傷心了,何況皇后只有老三一個親生兒子,老三的兒子也只有他一個父親,豈能不更傷心的?
三皇子之死,倒是讓皇上在幾十年後,難得對宗皇后多少生出了一二分憐惜之情來,也算是三皇子之死唯一的價值了。
宇文承川忙道:「父皇說的什麼話,兒臣絕不會做那樣的事,但請父皇放心。」
皇上這才鬆了一口氣:「有你這句話,朕便放心了,朕也乏了,你跪安罷。」
「那父皇好生歇著,兒臣就先告退了。」宇文承川於是給皇上行了禮,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居所,可巧兒五皇子妃與六皇子妃聽得顧蘊回來了,齊齊帶了藥材補品來探病,顧蘊睡著,宇文承川便親自向妯娌二人道了謝,讓她們明兒顧蘊醒來後再來後,方讓冬至好生送了她們出去。
本以為顧蘊這一覺要睡一段時間的,不想才進了裡屋沒多會兒,顧蘊便忽然醒了,宇文承川忙道:「怎麼了蘊蘊,是不是想喝水?」
顧蘊皺著眉頭,搖頭道:「不是想喝水,是我那個,是我在睡夢中感覺到自己的小日子……好像來了,你能不能出去,叫落英落霞進來服侍我?」
雖說已做了快一年的夫妻了,當著宇文承川的面兒說這個,顧蘊依然忍不住覺得尷尬,臉上也因此染上了一抹紅霞,倒是比方才蒼白憔悴的樣子,多了幾分生機。
宇文承川卻顧不得欣賞她少有的楚楚之姿,反而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許多,蘊蘊在睡夢中感覺到自己的小日子好像來了,她雖說的是『好像』,可這種事兒哪個女人能弄錯的,難道……她是已經見紅了,孩子現在就要保不住了不成?
「來人,立刻傳王太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揚聲向外下了令後,宇文承川方看向顧蘊,儘量讓自己呈現出一种放松的姿態,笑道:「叫落英落霞做什麼,我不能服侍你麼,你身上我哪裡沒見過,都老夫老妻了,還是這麼害羞。」
顧蘊紅著臉道:「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問題,那種事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做得來,且你傳王太醫來做什麼,我先前瞧他也累得很了,你好歹讓人家休息休息,不能既讓馬兒跑,又不能不給馬兒吃草啊。」
見宇文承川還不動,又嗔道:「你怎麼還坐著呀,你倒是快去給我叫人啊,待會兒該弄髒褥子了。」
宇文承川見實在拖延不下去了,王坦一來,紙便包不住火了,又不能不讓他來,與其讓蘊蘊待會兒一上來便要承受終極打擊,倒不如先讓她心裡有個底,便仍會受打擊仍會傷心,至少也能緩衝一下,不至於急怒攻心,讓本已受了損傷的身體再雪上加霜,何況他也不能因孟先生的話不中聽,便全盤否定了他的話,為將來於公於私,都留下巨大的隱患。
只得抿了抿唇,字斟句酌的說道:「其實你應當不是來小日子了,而是、而是……王坦說,你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話沒說完,顧蘊已是滿臉的驚訝,繼而驚訝便被狂喜所取代了:「真的?王太醫真這麼說的?我、我、我太意外,也太高興了……不,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我竟然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我是知道自己小日子遲了,可最近幾個月我就沒一次準的,而且我聽說六弟妹和暗香幾個也是這樣,便以為我們大家都一樣,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早知道我就該早早看太醫的,那我便不會去騎馬,也就不會出意外了,我又是墜崖又是淹水的,孩子不會有什麼問題罷,王太醫原話是怎麼說的,你快一五一十的與我學一遍……算了,他既馬上就要來了,我還是親自問他罷,你們男人就沒一個不粗心的。」
宇文承川見她高興得都快語無倫次了,臉上也比方才瞧著越發精神了幾分,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越發不忍心把未說完的話繼續說完了。
可箭已在弦上了,不發也得發,他只能艱難的吞咽了一口,繼續道:「蘊蘊,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就像你方才說的那樣,你又是騎馬受驚又是墜崖淹水的,胎兒的情況著實……不大好,早在我昨兒找到你時,你便已有滑胎之兆了,你方才說自己感覺到小日子來了,只怕就是見紅了……你先別難過,別哭啊,王坦說你因為這場大病,必須吃好些藥才能痊癒,是藥三分毒,本就對胎兒不利,所以建議你我,這孩子最好不要,所以只能說他與我們做父母的緣分不夠罷了,橫豎我們都還年輕,以後一定會有很多孩子的……」
顧蘊哪能想到大喜之後,立時便是大悲,這才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自昨兒醒來後,為什麼老覺得小腹墜脹墜脹的隱隱作痛,原來是已有了滑胎之兆。
她的眼淚立時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兩世以來,她終於有了能真正成為一名母親的機會,還是為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孩子,如此幸福如此滿足之事,誰知道卻如一個泡沫般,在陽光下剛讓人見到它的美麗,便立時瀕臨破裂了,老天爺何其殘忍,何其不公?
只是不等宇文承川的大手撫上自己的臉,為自己拭去眼角的淚,顧蘊已先自己抬手拭淨了淚,道:「殿下說得對,我不難過,我也不哭,孩子如今還在我肚子裡待得好好兒的,王太醫你也說過,雖不是太醫院的醫正,在別人眼裡,醫術在太醫院也只能算中上水平,實則卻是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人,有他傾盡全力為我保胎,不管是吃再苦的藥還是要扎針甚至是動刀子,我自己也是什麼都不怕,就不信孩子仍會保不住!」
聲音雖帶著哭過之後特有的沙啞,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堅定,眼神也前所未有的堅定。
宇文承川聞言,滿心的心痛與不忍終於達到了極點,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圈,澀聲道:「蘊蘊,你聽我說,如今已不是你什麼都不怕,便能保住孩子了,是孩子他實在與我們沒有緣分啊。昨兒王坦便告訴我了,這孩子縱僥倖能保住,只怕將來也會先天不足,甚至有這樣那樣的缺陷,畢竟要治你的風寒,怎麼也不可能不吃藥,屆時豈不是我們也痛苦,孩子更痛苦嗎?何況保住的希望本就不大,你又何必非要逆天而行,連自己的身體也一併損傷呢,……」
話沒說完,顧蘊已聲音緊繃的道:「那我不吃藥不就成了嗎,我只是染了風寒而已,縱不吃藥,只要能把汗渥出來也就沒有大礙了,如此不就不會傷到孩子,讓孩子先天不足了嗎?」
她好後悔,自己那日為什麼要去圍場,她若能忍住那一時的貪玩好耍,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就什麼事都不會有了嗎?她真的好後悔,悔到恨不能立時折壽十年,只會換一個時間倒回三日前的機會!
說得宇文承川著急起來:「那怎麼可能,你不吃藥,病怎麼好得了,你自己身體都不好了,孩子又怎麼能好,到最後只會孩子也沒保住,你自己也大傷元氣。何況你想過沒有,我們到底不比尋常人家,你這一胎若是女兒還罷,便真先天不足有這樣那樣的缺陷,我們養她一輩子便是,我們的女兒,將來諒誰也不敢給她氣受!可若是男孩兒呢,那便是我們的嫡長子,嫡長子身體不好甚至有缺陷,於我們來講倒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於別人,甚至與他們兄弟彼此之間來講,卻未必會這樣以為了,屆時豈不是要亂了套嗎?就是因為我自己跟我那些所謂的兄弟們,一個個的都跟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我才不願我自己的兒子,將來也這樣,蘊蘊你明白嗎?」
孟先生那番話為何不中聽,因為忠言從來都是逆耳的,可再逆耳,也不能假裝其不存在,甚至刻意的不理智的去背道而行,「除了這些,將來這孩子生下來後,若真有什麼缺陷,天家是全天下最無情的地方,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嗎,屆時人們以此做文章攻擊我們德行有虧還是次要的,萬一人人都暗地裡笑話兒他,甚至欺負他,又該怎麼樣呢,你我難道能護他一輩子嗎,我們終有老去的那一日啊!」
一席情理俱全的話,反而說得顧蘊臉色越發的冷,聲音也越發的緊繃:「我就不信我不吃藥,病就好不了了,這世上治病的法子,難道就只有吃藥這一個嗎?王太醫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法子來為我治病,同時開保胎藥安胎藥給我吃,我什麼都聽他的,我就不信老天爺還要這麼殘忍,若到頭來老天爺果真這麼殘忍,那我們母子兩個能一起赴死,於我來說也是一種福氣,至少我們母子在黃泉路上,還能有彼此為伴。」
說著,無視宇文承川瞬間勃然變色的臉,又冷然道:「你不必再勸我了,我知道如今孩子於你來說,也就只是一個名稱而已,你既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甚至連感受都感受不到他,讓你對他生出感情來,的確太難了些,再是父子天性,血濃於心,也得先見到人不是?可我不一樣,我雖才知道他在我肚裡僅僅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我卻已拿自己當一個母親,確信自己已能感受到他了,所以要我像你這般理智這般狠心,我做不到,他是我的孩子,不管將來怎麼樣,他都是我的孩子,要我親手剝奪他來到這個世上的權利,我寧可自己去死……啊……」
話沒說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還是話說得太急太快,身體承受不住,肚子忽然就痛了起來,唬得顧蘊神色大變,再顧不得與宇文承川掙扎,驚慌失措的捂住了肚子:「我的肚子好痛,真的好痛……宇文承川,你快給我叫太醫,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就當我求求你了……」
宇文承川見她額頭上都有汗了,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急的,哪裡還顧得上再勸說她,忙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大聲呼喊起來:「王坦來了沒,再去給孤催,孤數十聲他若還來不了,這輩子就都不用再出現在孤面前了!」
說完見顧蘊的臉越發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人也抖得秋風中的落葉一般,他認識她這麼多年,將她放在心尖上這麼多年,幾時見她這般脆弱這般無助過?
什麼將來,什麼理智,瞬間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去,只剩下滿心的心疼與後悔:「蘊蘊,你別著急,別激動,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一定讓王坦保住我們的孩子,他若保不住,我就殺了他,你別著急……」
王坦一路狂奔過來,其間連鞋子都跑掉幾次,頭髮也跑得亂七八糟,趕死趕活的趕過來,沒想到聽到的就是他若保不住顧蘊肚裡的孩子,太子殿下便要殺了他的話,雖心知太子殿下只是嘴上這麼說說而已,絕不會真殺了他,還是瞬間憂鬱糟心了。
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在美色面前,從來都是靠不住的,太子妃的話在他心裡,更是比聖旨還要聖旨的存在,幸好他來之前便已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也自信若拼進自己一身醫術,還是有七成把握能保太子妃母子平安的,不然他豈不是就真要被太子殿下冤殺了?
一番行禮問安後,王坦便給顧蘊診起脈來,只是他的手才一探上顧蘊的脈門,眉頭便立時皺得死緊:「太子妃是不是見紅了?這胎像比之前微臣離開時還要弱,已幾乎快要摸不到了,殿下,孩子怕是十之*保不住了……」
話沒說完,顧蘊便再承受不住急痛交加,雙眼一翻,軟軟暈倒在了宇文承川懷裡。
急得宇文承川簡直恨不能立時生吞了王坦,赤紅著雙眼對著王坦放起狠話來:「十之*保不住,也還有十之一二的可能能保住,孤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一定要保太子妃母子平安,否則,孤一定殺了你,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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