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蕭澤被攆出新房之後溜溜達達就去了交泰園的後園,交泰園後園中有一座小巧的花園,園中種著一株虬勁的綠萼梅花,還有一個小小的暖房,栽種著花匠精心培育的十數種名貴蘭花。
蕭澤走入後園,看到那一樹梅花開的正艷,便選了最好看的一枝折下來,準備去討好他的小媳婦,根據確切資料,蕭澤知道小媳婦兒喜歡梅花。
杜衡的確喜歡梅花,可是卻不是最喜歡,她最喜歡的是毒藥,各式各樣的毒藥,毒性越強,品種越罕見她越喜歡。因此看到掛名丈夫舉著梅花擺出獻寶的姿勢,杜衡只冷冷道:「花在樹上開的自在,何苦折下來損了它的性命。楊梅,把窗子放下來,別進了冷風。」
楊梅苦著臉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是個小丫鬟,哪敢對姑爺不敬呢。蕭澤卻好脾氣的笑笑,為楊梅解了圍,他伸手將梅花放到妝檯之上,飛快的將窗戶反手帶著關起來,然後在窗外笑嘻嘻的說道:「夫人喜歡看活的,趕明兒我請夫人去看一樹梅花。」
杜衡從來沒有遇見過蕭澤這般沒皮沒臉的人,她雙眉蹙起有些苦惱,怎麼這蕭澤都不會看人臉色麼,自己明明已經對他極為冷漠了,他怎麼還上趕著粘乎呢?
楊梅紅菱兩個丫鬟見姑娘對姑爺這麼無禮,姑爺卻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由著姑娘的性子縱容她,兩個小丫鬟立刻很沒義氣的將心偏到新姑爺那邊去了。要不說生的好容貌就是占便宜呢,蕭澤自己都不知道已經收伏了小媳婦身邊的兩個大丫鬟。
被媳婦兒攆出來了,蕭澤也不是無事可做,他帶著扣子回到浩然居,蕭澤自開始裝病就住在這裡,他對浩然居的感情還是很深的。況且這裡有些東西他準備慢慢都移到交泰園去,蕭澤深信終有一天他的小媳婦兒會為他展開笑顏,與他並肩奮鬥,創出屬於他們夫妻的一片天地。
蕭澤「病癒」,最高興的不是寧親王爺和寧親王妃,而是小太監扣子,他終於不用再假扮公子躲在床上提心弔膽的裝病了,他終於能夠只做小太監扣子,這種感覺好的讓扣子一進浩然居便嗚嗚哭起來,真不容易啊,他終於解放了!
「行了行了,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不就讓你假扮爺幾年麼,至於麼?」扣子五歲上便來到蕭澤身邊,服侍他整整十二年,可以說他是蕭澤最親近之人,蕭澤不論什麼事都不瞞著扣子,扣子也夠忠心,憑世子和二公子怎麼收賣都收賣不了。蕭澤與扣子之間的關係亦主僕亦朋友,總之扣子在蕭澤心中是相當有份量的。
「嗯嗯,奴才不哭了,奴才是高興,真的高興!」扣子臉上還掛滿了淚水,卻揚起笑容說了直來。蕭澤勾著扣子的脖頸笑道:「好啦好啦,我說扣子,你以後可是要給爺做大管家的人,不許動不動哭天抹淚的,往後你少夫人生了小主子,爺還要你照顧他們呢。」
扣子趕緊舉袖抹乾臉上的淚水,重重點頭道:「是,公子您放心,奴才一定會好好照顧小主子。」
這兩位說的倒是熱乎,卻不想小主子的媽如今連碰都不讓小主子的爹碰呢,這小主子哪年才能生出來唷!
「扣子,把爺那些個小東西都悄悄的帶到交泰園去。」蕭澤說笑完了便正色說道。
扣子亦點頭道:「是,扣子明白,爺放心,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蕭澤笑道:「對別人都要瞞著,可是對你少夫人,不用刻意瞞著,她若是問,便如實說就是了。」扣子趕緊又應了。
就在蕭澤在浩然居中收拾要緊東西之時,二公子蕭淅的博行園中,世子蕭淆看著舉著雙手哀叫不停的弟弟,眉間擰出深深的「川」字,那雙手看上去分明什麼異樣都沒有,怎么弟弟的表情會那麼痛苦呢?
「阿淅,你到底怎麼了?」蕭淆再次問道。
「大哥,我的手被燒的好疼,你快想辦法幫幫我!」蕭淅嘶聲叫道,因為哀嚎的時間太久,他的嗓子已經喊啞了。
「二爺,用冰敷一敷吧!」孫氏急的哭紅了眼睛,捧著一盆剛從外頭取來冰塊急急叫道。
「啊……」蕭淅將十指往冰盆中一插,立刻慘叫一聲打翻冰盆,還將孫氏一腳踹翻在地,他自己則直直倒仰著往後摔去,痛苦的在地毯上不停的翻滾。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世子程氏一邊去扶弟妹孫氏,一邊哭著問道。
蕭淆沒好氣的喝道:「我怎麼知道,你們除了哭還是哭,就不知道去請大夫麼!」
程氏見丈夫盛怒,不敢觸其鋒芒,立刻扶著孫氏走了出去,一來打發人去請大夫,二來去檢視孫氏身上的傷,剛才孫氏被踹倒之時亦慘叫了一聲,想來是摔到了什麼地方。
「二弟,你且忍一下,告訴大哥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如何你的手指會突然有燒灼之感。」蕭淆將拼命翻滾的弟弟鉗制住,在他耳旁沉聲問道。
「大哥,我真的什麼都沒做,我就是去接茶杯,不小心觸到弟妹的衣袖,然後就……就這樣了……」
蕭淆眉頭緊皺,沉聲道:「只是接茶連手都不會碰到,如何會碰到衣袖?二弟,你要說實話!你不說實話大哥也幫不了你!」
蕭淅嘶聲道:「大哥我說的全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碰到弟妹衣袖了。」
「難道是弟妹害你這般出醜?」蕭淆沉聲說道。他想起剛才在抱朴園中敬茶之時,自家弟弟看到三弟妹的眼神可不怎么正經。不過她是怎麼做到的呢,蕭淅手上連一針尖大小的傷口都沒有啊?蕭淆非常困惑。
蕭淅雙手劇烈的顫抖著,他哭喊著叫道:「大哥大哥救我,燒的好疼……」
蕭淆看著弟弟嘆了口氣,將他扶著站了起來,沉聲說道:「阿淅,你讓我怎麼辦,你先忍一下,已經去請大夫了。咱們王府離太醫院不遠,太醫很快就會來的。」
「大哥,我疼死了啊……」蕭淅仍舊慘叫著,聲音已經完全不是平日說話的音調。
就在蕭淆蕭淅兄弟焦急等待太醫之時,程氏送孫氏回房,孫氏一直捂著小腹哎喲哎喲的叫個不停。程氏心中一驚,暗自忖道:「她莫不是懷上身孕了?」
回到臥房之中,孫氏覺得下腹墜漲,小衣好象也濕了,她忙去了淨房更衣,過了好一陣子才走出來,臉色與剛才一樣的蒼白。
「弟妹,你怎麼樣?」程氏急切的問道,她心中有著隱隱的擔憂,若孫氏也有了身孕,她在王府之中可就成了最最尷尬的人了。
孫氏搖了搖頭,澀聲說道:「沒事,只是小日子罷了。」
程氏聞言鬆了口氣,忙說道:「原來是小日子,我真怕是被二弟踢壞了,怎麼樣,很難受麼?」
孫氏點點頭道:「嫂子知道我的小日子素來不准,原該過幾日才來的,不想今兒就……唉,嫂子,我們倆的命怎麼這麼苦呢?」
程氏一聽這話眼圈兒也紅了,是啊,她們兩人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女人嫁入夫家,最最要緊的就是生下兒子,這才算有安身立命之本,可是她們卻都遲遲沒有動靜,苦湯藥子不知道喝了多少,卻總不見有效,難道她們真是命中無子,註定孤老終生?
「弟妹,快別這麼說,我們都還年輕呢,你今年才十七,我也才二十二,咱們有的是時間,咱們不能著急,我娘說過,這事不能急,越急越懷不上的。」程氏握住孫氏的手,既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此時孫氏並不知道,她身上出血並非是小日子來了,而是被他的丈夫一腳踹傷了胞宮,這才會突然出血。從此以後她再想孕育孩子,只怕是難上加難了,受過傷的胞宮縱然好了,也很能懷的住孩子。
「回稟世子妃娘娘,二夫人,太醫來了,正在為二爺診脈。」門外程氏的丫鬟稟報起來。
孫氏掙扎著坐了起來,低低說道:「嫂子略等一等我,我收拾一下一起過去。」
程氏見孫氏臉兒臘黃臘黃的,比她從前來小日子之時面色差了許多,便低聲勸道:「弟妹,你身上不舒服,便躺著休息吧,前頭我去照應著也是一樣的。」
孫氏搖搖頭道:「不,我得去。」
程氏出孫氏堅持,便也不再說什麼了,畢竟這是老二夫妻之間的事情,她不好多說什麼。
妯娌二人來到前廳,只見蕭淆滿面怒色,蕭淅仍是一臉痛苦難當的表情,而被請來的太醫竟然也面有怒色。只聽這位太醫憤憤說道:「世子爺,下官今日當值,以備宮中貴人傳喚,二公子明明沒事您卻派人傳下官過府,若是耽誤了宮中貴人之事,下官可吃罪不起。」
原來太醫給蕭淅把脈之後,發現蕭淅的身體好的不能再好了,哪裡有半分病弱之象,再細細觀察了蕭淅的十指,十根指頭個個色澤白皙紅潤,摸上去溫度也很正常,哪裡有什麼燒灼之事。若是被燒灼了,手指溫度至少應該比較燙吧?所以太醫以為蕭淆蕭淅在戲弄自己,便也犯了脾氣。
「胡太醫,真疼,我手真疼,燒的疼……」蕭淅慘叫哀求著,可是胡太醫相信自己的醫術,根本就不相信蕭淅之言。
蕭淆也困惑了,他細想一想,弟弟沒必要假裝手疼啊,他剛才一切行為都不象是硬裝出來的。可是怎麼就是查不出原因呢?難道?
「胡太醫,你看舍弟會不會是中了毒?」蕭淆問道。
胡太醫雙眉緊皺,沉聲道:「中毒,二公子可曾碰過什麼不該碰的東西麼?」
蕭淅趕緊說道:「沒有,我什麼都沒碰過。」
胡太醫沉著臉說道:「既然沒碰不該碰的東西,又怎麼會中毒,世子爺想太多了。」
蕭淆越想越覺得弟弟是中了毒,便又懇求道:「胡太醫,還請您為舍弟仔細驗一驗吧,他的手疼的這麼厲害,不可能沒有原因的。」
胡太醫冷哼一聲,從袖中拿出一隻小布包,布包上插著許多大小不樣式各異的銀針。大梁通行的驗毒之法便是以銀針刺之,若是銀針變黑,就說明有毒,若銀針不發黑就是沒有毒。其實這個法子並非百試百靈,杜衡就知道有數十種毒物用銀針試不出來,只不過大梁的大夫不知道罷了。
胡太醫不滿蕭氏兄弟戲弄自己,便選了一根最粗的三棱針,用火燒過之後捏住蕭淅的無名指狠狠扎了下去。之所以選擇無名指,不是因為必須是無名指,而是因為這個指頭紮起來疼感最強。所以說得罪什麼人都別得罪大夫,他們若是想整人,辦法實在是太多了。
一大顆殷紅的鮮血立時冒了出來,胡太醫這一針扎的可不淺。用針尖蘸了鮮血,胡太醫轉身舉起銀針對著陽光仔細察看,他沒有發話,別人也不敢動蕭淅那被扎破的手指,只能看著鮮血滴滴嗒嗒的往下滴落。
胡太醫雖然心裡不高興,可是他是很有醫德之人,所以足足觀察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給出結論。
「世子爺,二公子並沒有中毒。」胡太醫沉聲說道,因為證實了蕭淅沒有中毒,所以胡太醫的臉色很不好看,他這個太醫怎麼說也是正五品的官員,而蕭淅不過是從五品的龍禁尉,原本是請不動他這個太醫出診的,不過看了寧親王爺的面子,胡太醫才走了這一趟,結果還是被戲弄了。
聽說弟弟沒有中毒,蕭淆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勉強對胡太醫笑著說道:「有勞胡大人了,去將本世子前些日子得的紫雲芝拿來請胡大人看看。」後面半句話是對世子妃說的。程氏知道那株紫雲芝是品相上佳的好藥材,心中略有不舍,可也沒表現出來,只應了一聲便回鍾毓院取藥了。
象胡太醫這種身份之人,給診金自然是不合適的,所以蕭淆只能以珍貴藥材相贈,好歹封了胡太醫的口,別讓他離開王府之後亂傳閒話。
胡太醫聽了這話臉色也沒有好轉多少,他看了一眼蕭淅還在流血的手指頭,淡淡說道:「二公子的手指可以包紮起來了。」
孫氏聞言趕緊上前給丈夫包紮,這胡太醫都是六十開外的人了,所以便也不用避諱太多,否則剛才她與程氏也不能直接進來了。
孫氏剛要上前包紮,卻被蕭淅避了過去,他急急對胡太醫說道:「胡大人,您這麼一紮,我倒覺得好多了,仿佛出些血手指就沒那麼燒的慌了。」
胡太醫皺眉問道:「二公子的意思是?」
蕭淅忙說道:「請您將我十個指頭全扎破吧!」
「這……」若是將十個指頭都以三棱針扎破,這流的血可就有些多了,回頭……
蕭淅見胡太醫不肯動手,竟強忍著手指頭的燒灼感,搶了胡太醫放在桌上的銀針包中的三棱針,自己扎了起來。
他又不會扎針,生怕扎不破手指,故而下手比胡太醫剛才還狠,片刻功夫,蕭淅將自己的十根手指扎的鮮血淋淋,看上去好不嚇人。旁邊之人被蕭淅的行為嚇呆了,可蕭淅卻甩著手指頭長長舒了一口氣,輕鬆的說道:「可算是舒服多了……」
其實蕭淅不知道,他只需要將手放入比較燙的熱水中泡上兩刻鐘,那燒灼感便會自動消失,或者什麼都不做,只忍過三個時辰,燒灼感也會消失,根本不需要放血的。放血,只不過是暫時緩解痛苦,血總有被止住的時候,到時他又得活受罪了。
程氏將紫雲芝取來,見丈夫與弟妹還有胡太醫都驚愕的看著小叔子蕭淅,她便也看了過去,一看之下程氏不由驚呼起來:「阿淅,你的手……」
蕭淅抬頭笑笑道:「放了血舒服多了。」
程氏驚道:「那也不能把全身的血都放了,胡太醫,快請為二弟止血,再這麼流下去怎麼受的住?」
胡太醫點點頭,的確,蕭淅原本紅潤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了,而他手指上的小血洞還在汩汩的冒著血。「二公子,本官必須為你止血。否則你會失血過多而死。」胡太醫沉聲說道。
蕭淆也反應過來,衝上前按住蕭淅,對胡太醫喊道:「胡大人快請動手。」
胡太醫立刻從藥箱中取出止血藥,還拿出幾卷素紗繃帶,飛快給蕭淅十指上藥,又用繃帶緊緊的纏了起來。直到將蕭淅的手綁的象兩隻豬蹄,蕭淆才放開鉗制弟弟的手。
被繃帶緊緊的勒住,也讓蕭淅感覺好很多,他這才沒有將繃帶撕下重新放血。
蕭淆將那隻大約有五十年的紫雲芝送與胡太醫,胡太醫也沒客氣,徑自收下便告辭而去。得了這紫雲芝,胡太醫出了寧親王府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博行園中的動靜,蕭澤不到下午便知道了,他雖然不知道蕭淅為何會出現那樣異樣的情形,可他知道這必與自己的小媳婦脫不了干係,蕭澤心中那叫一個美啊,他趕緊對扣子說道:「扣子,把門鎖好,走,跟爺回交泰園去。」
扣子就了一聲,麻溜的收拾好要帶回交泰園的東西,然後鎖好浩然居的大門,還在門環上系了一根細細的頭髮,倘若有人動過門鎖,門環上的頭髮一定會被拽斷。蕭澤看著扣子辦事越來越仔細周全,滿意的點頭笑了。
蕭澤回到交泰園之時,見大管家高榮帶著一個人牙子並幾十個丫鬟婆子打扮的下人在園門外候著。
大管家高榮一見三公子來了,趕緊上前見禮,笑著說道:「老奴請三公子,恭喜三公子雙喜臨門。」所謂雙喜,一賀三公子新婚大喜,二麼,自然賀的是三公了病體痊癒之喜了。
蕭澤知道大管家高榮是忠於自己娘親之人,便是對自己,高榮也比對世子和二公子忠心的多。他微笑應道:「大管家有心了,這麼早就把人備下了。」
高榮忙躬身回道:「回三公子的話,早上老奴去了人市,先選了三十個婆子三十個丫鬟請三少夫人過目,若是不合三公子三少夫人的意,老奴回頭再去選,總要讓三公子三少夫人使著稱手才是。」
蕭澤笑著說道:「行啊,只要爺的夫人滿意,爺就沒有不滿意了,高管家回頭帶人給少夫人過目就行了。」
一旁的人牙子並那幾十個丫鬟婆子早就跪了下來,因已經受過調教,所以她們沒有人敢抬頭去看蕭澤,只有那人牙子眼睛活,偷偷瞟了蕭澤一眼,立刻被迷的七葷八素,整個人都花痴了,這人牙子專做人口生意,見過的俊美的男男女女絕不是個少數,可她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象蕭澤這麼俊美到沒有天理的小爺!
蕭澤說罷便抬腿走進了交泰園,剛一進門就遇到了清芬,昨兒蕭澤見過清芬和沁芳,可這兩個丫鬟是雙生子,蕭澤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只知道這是他媳婦兒的丫鬟。
「奴婢清芬請三爺安。」清芬知道三爺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誰,便自報姓名的請安。蕭澤點點頭道:「嗯,起來吧,你夫人正忙著呢?」
清芬站起來脆生生的回道:「回三爺,夫人正要見大管家帶來的新奴僕。」
蕭澤點頭道:「好好,好生服侍著,可別累著你夫人。」清芬應了一聲是,側身站到一旁等蕭澤走遠,她方才出門去請高大管家入園。
高大管家先進了東稍間給三少夫人請安,杜衡暫時將正廳旁邊的東梢間做了管事之處。一進東梢間的房門,高大管家便隱隱覺得有一絲冷意襲來。他心中暗道:「不應該啊,交泰園的銀霜炭比別處還多供兩成呢。三爺身子弱,哪敢讓他受了冷氣!回頭得好好查一查,那起子混帳東西若敢貪了交泰園的東西,看我不扒了他們的賊皮!」
「高大管家這邊請……」清芬引著高榮轉過一道紫檀底座京繡大插屏,便來到三少夫人杜衡的面前。
杜衡端端正正坐在炕上,身邊侍立著李嬤嬤楊梅與紅菱,高榮沒敢抬頭去看,只恭敬的雙膝跪倒在地,沉沉穩穩的說道:「老奴高榮,忝為王府大管家,請三少夫人安。」
杜衡淡淡道:「高大管家請起,坐下說話吧,沁芳看茶。」沁芳應了一聲下去沏茶,高榮再三謝了座,方才在沿著牆邊兒一溜搭著銀紅椅袱的椅子的最末一張斜簽著坐了下來。
這一坐下,高榮要回話,便不能不看向三少夫人,雖然他目光微垂以示敬意,可還是將杜衡看了個清清楚楚。「呀……」高榮暗自驚嘆一聲,素日裡看三公子已經是俊美的世上無匹了,想不到這三少夫人的容貌竟還在三爺之上,她如今年紀還小便已經如此美麗,若再過上幾年長開了,得美到什麼程度啊!三少夫人與三公子真真是絕配!高榮得出了絕大多數人都這麼認定的結論。
「回三少夫人,昨晚之事都是老奴之錯,以至於讓三少夫人沒有人使喚,今日老奴特來向三少夫人請罪,並帶來初選過的六十名丫鬟婆子供三少夫人篩選。」
高榮說罷便又跪了下來,他是王府大管家,王府下人犯錯便是他管教無方,他理當請罪。
高榮一走進來杜衡便很仔細的觀察他,從身形步度到高榮的雙眼,杜衡都看的很認真,高榮走路的姿態很正很沉穩,眼神很安定沒有一絲奸邪之氣,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踏實可靠穩重大方。杜衡在心裡對高榮已經有了初步的認識。第一觀感還不錯,所以杜衡對高榮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太過冷淡。這讓高榮自一進門便感覺到的清冷之感有了很大程度的緩解。
「高大管家言重了,快快請起。那些人的錯是那些人的,與你並不相干,倒是昨晚攪了高大管家的休息,卻是本少夫人的不是了。」杜衡淡淡說道。
高榮趕緊回道:「三少夫人喚老奴高榮便是,萬不敢當您的大管家之稱。老奴就是服侍主子的,憑主子何時有吩咐,老奴都當竭盡全力。」
杜衡看了清芬一眼,清芬會意,上前扶起高榮笑著說道:「少夫人讓您起來您便起來吧。」
高榮這才站了起來垂首回話道:「少夫人,老奴將那些丫鬟婆子六個一組喚進來供您挑選?」
杜衡搖搖頭道:「這倒不必了,叫她十個一排排好,去外頭看就行了。」
高榮趕緊應下親自出去安排,李嬤嬤忙拿出一襲大紅羽緞紫貂鶴氅給主子穿好,楊梅蹲下來主子穿好小羊皮紅香挖雲暖靴,紅菱則把剛剛換好炭的粉彩手爐塞了過來。
杜衡搖頭道:「我哪裡就這麼嬌貴了,你們也太小心了。當年也不是沒受過寒冷的。」
楊梅忙說道:「當年是當年,如今不一樣了,哪能讓您再受凍挨餓呢。」
杜衡想到那些年與寥嬤嬤楊梅相依為命相擁取暖的日子,不由低低嘆了口氣,如今日子好了起來,可是寥嬤嬤卻變成了那樣,若是能選擇,杜衡情願不要現在的好日子,也要寥嬤嬤平平安安的。
杜衡邁腿往外走,卻被李嬤嬤叫住,李嬤嬤上前為杜衡整了整出風毛昭君套,理好額前垂的七串紅寶石流蘇,然後才笑道:「現在好了。」
杜衡輕輕搖了搖頭,向李嬤嬤淺淺笑了一下,便帶著她們走出了東梢間。
清芬沁芳兩個剛才也沒閒著,兩個小丫鬟吃力的抬著一張紫檀玫瑰椅,不知何時跑過來的扣子見了,趕緊跑上前一把將那張極沉的紫檀玫瑰椅抓了起來,還對兩個小丫鬟笑著說道:「兩位妹妹讓開些,我來搬就好。」
扣子臉不紅氣不喘的將那張紫檀玫瑰椅放到廊下,又飛快的找出三架與那張紫檀玫瑰椅相配的紫檀座屏擺好,以保證他家少夫人不會被各方吹來的冷風吹著。
等杜衡走出來之時,扣子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然後向少夫人憨厚的笑著請了問,便自覺的站在一旁服侍。
寧親王府三少夫出一出場,便狠狠震呆了人牙子並她帶來的六十個丫鬟婆子。特別是其中六個容貌出挑的丫鬟,更是被打擊的信心全無。自從知道寧親王府要挑丫鬟,這六人便立了大志向,進王府只是她們計劃中的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努力表現爭取進入王府男主子的視線,不論是王爺還是三位公子,憑被哪一個看上了都是她們這輩子最大的造化。那怕是做個通身丫鬟她們都心甘情願。甚至還有人想著憑自己的容貌,將來做個妾室乃至二房奶奶都是有可能的。
不想今日見到王府的三少夫人,這六名丫鬟什麼心都息了,就她們的容貌,比三少夫人真天差地遠之別,有三少夫人這樣的美人兒在當,她們就是縮脖小瘟雞,死也不能有出頭之日的。
杜衡並不知道底下那些人的心思,她在玫瑰椅上坐定,淡淡道:「將人帶到近前。」
高榮一揮手,人牙子便將第一排六個丫鬟領上前來,她諂媚的笑道:「三少夫人真是……」
杜衡直覺不喜歡這個人牙子,便皺了皺眉頭,紅菱立刻上前喝道:「你這婆子好不懂規矩,那有這麼往前湊的,還不退開!」
人牙子老臉一紅,剛才她是逾矩了,只想著湊近看看這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卻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人牙子退下,楊梅上前將那六個丫鬟往前引了幾步,杜衡抬眼一個一個看過去,但凡那眼神飄忽不定,舉止粗陋侷促的,杜衡便在心裡先將她們剔了出去。
杜衡看人很快,不大一會兒的工夫便看完了三十個丫鬟,按著年齡不等選了大中小各四人,共計十二人。只不過杜衡沒有直接宣布結果,她還想看看這些人的反應。
然後便是看婆子,杜衡很快注意到有兩個婆子雖然穿著很簡樸,可是氣質卻與別的婆子不同,便將這二人叫上前回話。
那兩個婆子來到杜衡面前,雙膝跪倒在地,不疾不徐的口稱:「婢子喬氏,林氏叩見少夫人。」
杜衡緩聲問道:「你們原本是在誰家府中當差的。」
兩人忙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婢子喬氏原在戶部牛大人家當差,是服侍姑娘的,因牛大人壞了事,婢子被重新發賣。」另一個說道:「婢子是從前在定國公府當差,國公爺過世之後夫人返鄉守靈,將府中不用之人全都發賣了。」
杜衡輕輕點點頭,戶部牛侍郎與定國公府之事她也曾聽說過,「你們原本是服侍什麼人的?」杜衡淡淡問道。
喬氏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奴婢是服侍牛二姑娘的。」林氏回道:「奴婢是服侍大姑娘的。」
杜衡想了想,對李嬤嬤說道:「將這二人留下。」李嬤嬤應了,讓喬氏與林氏起身站到一旁,杜衡又看了喬氏一眼,她總覺得這喬氏看著很有些面善,倒與年輕時的寥嬤嬤有四五分相似。
喬氏與林氏是最先被選定下來的人,其他同來之人全都向她們投去羨慕的眼神,若她們也能被留下就好了。
除了得喬氏與林氏,杜衡又選了十個婆子,她讓李嬤嬤將自己選定的人一一點出來,然後對高榮說道:「高大管家,先就這些人吧。」
二十四個人顯然是不夠的,可高榮知道三少夫人還有不少陪房家人,總要給這些人留些位置的,便笑著應道:「是,老奴這就將手續辦好,再與她們細細講了王府的規矩,晚上便能過來服侍。」
杜衡淡淡道:「也不著急,明兒再過來也使得。」
高榮自然無有不應,將人牙子連同沒有被選中的三十六人帶了出去。人牙子一出交泰園便諂笑著求道:「大管家,您看這才選了二十四個,您多少再選幾個唄,那麼大的園子只二十四個人怎麼夠呢。」
這人牙子也是有私心的,她看好的兩個丫鬟都沒有被挑上,而這兩個丫鬟都拜她認了乾娘,若是將這兩個丫頭弄進寧親王府,以後就便宜多了。
高榮在寧親王府做了十多年的管家,他豈能看不透人牙子的小心思,只冷聲道:「將你那齷齪心思都藏起來,王府用什麼人不用什麼人也有你說話的份?打量別人都是傻子,看不透你的心思不成?那幾個丫頭搔首弄姿給誰看呢,還不拿了銀子快滾!」
人牙子見高榮發怒,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拿了六十兩銀子訕訕離去。今年被發賣的官奴多,價錢也跌了許多,原本能賣八十兩的奴僕如今也只得六十兩了。
杜衡既然出了屋子,便不想那麼快回去,反正她穿的暖和,手中還抱著熱呼呼的手爐。想起蕭澤上午送來的那枝綠萼梅花,杜衡突然想去後園賞梅。
帶著李嬤嬤楊梅等人,杜衡緩步往後園走去,扣子一見少夫人似是要去後園,趕緊一溜煙兒的跑去向自家主子稟報。
蕭澤一聽新媳婦去後園了,趕緊一陣風似的搶在前頭進了後園的小花園,還命扣子準備好茶水點心,甚至還在賞梅亭中放上一隻大大的青銅錯金銀透雕百花大薰籠,可讓扣子這一通好忙啊!得虧他力氣大,要不真應付不過來。
杜衡路不熟,只隨性隨路而行,倒比蕭澤多用了一刻鐘的時間才到後園。一進花園,杜衡便見一株需得兩人合抱才能圍過來的蒼勁老梅竟然一樹開雙色花,杜衡知道那潔白勝雪的叫做金錢綠萼,而那嬌紅勝火的卻是綠萼硃砂。這本是兩種梅花,怎麼可能盛開在一棵樹上?
杜衡驚詫之下不由加快腳步走到梅樹之前想要一探究竟。
「阿衡,這並是兩棵梅樹,也不知道從何年開始竟然長到一處,就一直麼這相伴著生長,所以才會開出兩樣花兒。」一道溫熱的氣息吹拂向杜衡的耳畔,杜衡大吃一驚,嚯地跑出好幾步開外,方才回身瞪著那登徒子,怒喝道:「你怎麼在這裡?」
蕭澤裝出很無辜的樣子,攤手說道:「在下被夫人趕出房門後無處可去,就一直在這裡賞梅,不想夫人與在下心有靈犀,竟然也來此賞梅,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下終於等到夫人了!初見此梅之人都會覺得奇怪一樹如何生雙花,在下猜測夫人也有此疑問,便特意過來為夫人釋疑!」
「你……」杜衡從來沒見過這般能無賴的如此堂而皇之之人,只被蕭澤氣的說不出話來。李嬤嬤見自家夫人氣的漲紅了臉,心中真是驚訝的很,她服侍杜衡也有半年的時間了,還從來沒見夫人有這樣的神情呢。看來三爺在夫人心裡還是不一樣的,李嬤嬤樂觀的想道。
「哎呀,夫人面色漲紅,可是走的累了?在下備有香茶暖酒熱點心,不知道夫人可否要用上一些?」蕭澤還是沒有正形的笑著問道。
「哼,你自己用吧!」杜衡氣咻咻的哼了一聲,調頭轉身便走,她若是早知道蕭澤也在這裡,打死她她都不會踏足花園半步。
蕭澤見自己把小媳婦氣跑了,難免有些不自在。這時扣子上前小聲說道:「三爺,您是不是太著急了,奴才瞧著少夫人不太想看見您啊?」
「你懂什麼!」蕭澤沒好氣的輕斥一聲,可心裡卻將扣子的話聽了進去。他是不是真的太著急了,難道真是欲速則不達?或者說媳婦兒不喜歡耍無賴的風格,那她喜歡什麼樣的呢,沉穩的?寡言少語的?渾身肉疙瘩的?
蕭澤想著想著突然吃起醋來,難道說他的小媳婦喜歡伍靖明那種類型?不行,這絕對不行,說什麼也得把小媳婦的這個念頭徹底澆熄了,伍靖明那臭小子有什麼好的,他不就是比自己高一點壯一點兒。陷入初戀兼熱戀的傻小子其實和姑娘家一樣,片刻之間腦子裡就會浮現出無數種自己臆造出的情節,都不必別人說什麼做什麼,只自己嚇自己就夠蕭澤好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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