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威將軍府的小公子於夜深人靜之時被歹人挑斷右手手筋,這個消息在京城之中不徑而走,不過三五日的工夫就已經傳的近人皆知,甚至連深居宮中的當令皇上都聽說了,當今震怒,立刻下旨著五城兵馬司加緊巡查京城,務必將歹人擒住正法。不能叫出征在外的建威將軍為此分心。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於大人趕緊率兵來到建威將軍府勘查歹人的作案現場,他總得找到些蛛絲馬跡才好著手破案。只是建威將軍府中沒有一個人知道保護現場的重要性,況且等五城兵馬司之人來到建威將軍府之時已經是四日之後,縱然有點什麼痕跡也早被破壞的一乾二淨。
於大人只能去察看杜家小公子的傷口,一看之下於大人暗自心驚。他是常年習武之人,自然能看出這個傷口傷的真真恰到好處,淺一分,手筋不能徹底挑斷,深一分,就無法控制住出血量,被挑手筋之人有極大的可能因失血過多而死。看這下手的手法,倒象是刑部大理寺那些專司用刑的捕役們,除了有豐富經驗的他們,誰下手的分寸能掌握的如此之好?
於大人想了想,立刻帶兵前往大理寺和刑部,將所有負責用刑之人全都抓了起來一一審查。於大人雖然不是斷獄如神的青天,卻也不是草菅人命的昏官,他仔細審查了每個可疑之人在杜小公子被挑斷手筋那天晚上的行蹤,結果每個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據,都洗脫了嫌疑。
於大人見判斷失誤,便又轉換了思路,除了用慣諸般刑具的捕役之外,那些高來高去的遊俠於挑手筋這種活計做來也是極順手的。對,定然是他們!尋常人誰能半夜三更一個人都不驚動就摸進堂堂將軍府的深宅內院?必是杜將軍與人結下仇怨,那些賊人趁夜潛入將軍尋仇來了。於大人越想越是這麼一回事,至於尋仇為何不把一家子都殺了,只不痛不癢的挑了個杜小公子的手筋,還只挑了一隻手的,這個於大人就不細想了。實在是沒法細想,越想頭越大,這般詭異的事情於大人就算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頭緒。
直到於大人登門,何老夫人才反應過來孫子被挑了手筋之事是可以報官的。自此她一日三次派人跑到五城兵馬司打探消息,可把於大人愁慘了,被何老夫人逼的不行,於大人只能親自跑了一趟建威將軍府,委婉的告訴何老夫人,這是杜將軍在外頭與人結了仇才報應在杜小公子的身上。如今杜小公子性命無憂,只是手上使不得力氣,他現在年紀小,也不過是發蒙的年紀,只要好好讀書將來也會有好前程。
諸如此類的話於大人翻來倒地說了一大車子,才算糊弄住了沒啥見識的何老夫人。何老夫從也知道自己的兒子上陣殺敵之時手段狠辣,與人結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此事。若要怨,只也能怨兒子與人結仇連累孫子了。
於大人暗暗鬆了口氣,別看這何老夫人個鄉下農婦出身,想要糊弄她卻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起身告辭,何老夫人命管家相送。於大人還沒有走到二門,就被不知道從哪裡撲出來的一個丫頭抱住雙腿,又哭又叫的大聲喊冤。
於大人一愣,有些尷尬的看向大管家杜忠,杜忠的臉色更難看,因為他已經認出來這身著小丫鬟服色之人是誰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禁足的二姑娘杜鸝。
於大人不是那種多事之人,他看看杜忠沉聲道:「將軍遠征在外,杜管家越發要嚴格約束府中下人了。」
杜忠老臉漲紅連聲稱是,他還沒來的及叫人拽走二姑娘,杜鸝便搶先大叫道:「於大人,我不是小丫鬟,我是這府里的二姑娘,請大人為舍弟主持公道啊!」
「你是這府里的二姑娘?」於大人皺眉問了一句,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會是個大麻煩。
杜忠只能裝假驚愕的叫道:「二姑娘,你是二姑娘?這怎麼可能?您不正被老夫人禁足麼,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杜鸝猛的站了起來,張口啐了杜忠一聲,然後雙眼直盯著於大人叫道:「於大人,我知道是誰害了舍弟!」
於大人眼睛一亮,他立刻彎腰問道:「哦,二姑娘知道兇手是何人,快說來聽聽。」何老夫人好糊弄,可當今皇上卻不傻,於大人那套說辭根本沒法在皇上面前矇混過關,所以於大人聽杜鸝說知道兇手是誰,便立刻來了精神。
「大人,兇手就是我們姐弟的隔母姐姐杜衡!」杜鸝見於大人對自己的話有興趣,便站直身子大聲說了起來。
於大人眉頭皺起不悅說道:「杜二姑娘休要胡說。」有關杜衡的兩條傳言於大人都聽他的夫人念叨過,而且於大人的夫人因為自己也是在繼母手中討過生活的,所以不論事實如何,她先就在感情上站在了杜大姑娘這一邊。所以杜大人聽說的版本是完全傾向於杜衡的。如今聽杜鸝沒根沒據的污陷長姐,於大人心裡已經很不高興了。不過是因著多年養性功夫打底,於大人倒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杜鸝見於大人不相信自己,便急急叫道:「請大人相信小女,真的是杜衡害了舍弟。」
「杜二姑娘,你言之鑿鑿可有證據?」於大人面色陰沉的問了一句。
杜忠見狀趕緊跪下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二姑娘因心疼大爺之傷,整個人都糊塗了,口中說些古怪言語,老夫人已經禁了二姑娘的足,請大人千萬不要相信二姑娘氣迷心之言。」
杜鸝一把將杜忠推開,憤怒的叫道:「你和那小賤人是一丘之貉,自然處處回護於她!」杜忠也是有意不躲,由著自己被推倒在地,額頭還磕碰到道邊的路牙石,磕的鮮血直流。
看到此處,於大人臉色更加陰沉,他再也無法忍受杜鸝這驕縱霸道無理取鬧的驕小姐。反而親自伸手扶起杜忠,杜忠胡亂抹了一把額上的鮮血,躬身內疚說道:「二姑娘迷了心衝撞大人,還請大人看在我們將軍的份上別與她計較吧!」
於大人點頭贊道:「嗯,你的倒是個忠僕,只可惜……哼!」一句話沒有說完,可意思在場之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於大人甩手便走,再也不理會因見杜忠滿頭是血而愣在當場的二姑娘杜鸝。
二姑娘的一場鬧劇很快傳到老夫人的耳中,老夫人震怒,立刻又將杜鸝關了小黑屋,而且比上回罰的狠,先關上一個月再說。上回罰跪祠堂,是三姑娘在老夫人面前求了情才改為禁足的,所以三姑娘也跟著吃了瓜落,被罰禁足反思。建威將軍府總算是平靜下來,又過上了關上府門獨個兒過日子的正常生活。
其間,杜衡倒是在傷愈之後出門做了幾次客,認識了一些朋友,也招了一些人的忌恨。漸漸的,建威將軍府大姑娘杜衡倒也有了些名氣。喜歡她的,喜歡的象什麼似的,不喜歡的,一提到杜衡便極為不屑一顧,總以十克之人來稱呼她。杜衡對此心知肚明,卻從來沒有往心裡去。她又不是金銀珠寶,哪能讓每個人都喜歡?
日子流水一般的過著,轉眼已是八月,卻仍不見建威將軍杜大海凱旋歸來,甚至連書信都沒有一封。這讓建威將軍府上下都籠罩在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凝重氣氛之中。杜衡悄悄問過好姐妹伍大姑娘,伍大姑娘也不知道前線的具體情況,只是聽說仗打的不順利,北蠻軍中似乎有高人助陣,大梁軍竟是勝少敗多,如今也只勉強能守住邊疆不被北蠻軍突破罷了,凱旋班師之日遙遙無期。
頂樑柱不在家中,兒媳婦大著肚子眼看就要臨盆,孫子被挑了手筋,二孫女兒腦子不清醒被禁足,大孫女兒清清淡淡的府中諸事不沾手,只打點她自己的鋪子,除過請安之外再不見她四處走動,三孫女雖說總跟在身邊,可何老夫人卻總是覺得有種說不清的彆扭,所以對於三孫女兒杜鳶她也不過淡淡的。在這種情況下,何老夫人當然沒有心情熱鬧熱鬧的過八月節。只不過應景兒吃了塊月餅就命眾人各自散去,闔府中也沒有人有心思賞月,白白辜負了天上那一輪分外皎潔的明月。
八月十六一大早,蘇夫人就發動了,到了晚上才掙命生下一個瘦小乾枯的小丫頭。此時江嬤嬤已經將養的差不多了,所以一應產褥之事都是她張羅的,何老夫人在聽到消息只坐在棠棣院的上房等消息,這又不是蘇氏頭一次分娩,而且何老夫人現在還各種看兒媳婦不順眼,自然不會多麼的上心,她所關心的不過是投生到蘇夫人腹中的孩子罷了。
及至聽說生了個丫頭之後,何老夫人臉色刷的撂了下來,她連句話都懶的說,連看也不看剛出生的孫女兒一眼,帶著人便回了頤壽園,在往回走的路上何老夫人一個勁兒的嘆氣,沒口子的抱怨兒媳婦沒用,連個帶把兒的都生不出來,盡生些賠錢貨。還沒有走進頤壽園,何老夫人便已經想好了,只等兒子一回來就給他納幾房貴妾,不論哪個貴妾生下兒子就立刻抬為二房,蘇氏這個沒有用的兒媳婦,何老夫人是徹底不想要了。
蘇夫人這幾年產育頻繁早就傷了根本,這番掙命生下四姑娘,她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昏死過去。若非江嬤嬤有些個手段,只怕蘇夫人就算不大出血而亡也得去了大半條命。饒是江嬤嬤用盡了手段,她發現自己一手帶大的夫人因此番產育傷了胞宮,從此再不能生孩子了。
抱著襁褓中的四姑娘,便是忠心如江嬤嬤,也壓不住心中的憎惡之心。初生的嬰兒都不好看,這一點江嬤嬤儘是知道的,可是再不好看也不能難看成這樣吧!剛剛出生的四姑娘身上長了一層雖然細軟長度卻不短的黃毛,小臉尖瘦尖瘦的活脫脫象只小猴子,這倒也罷了,更讓人受不了的是四姑娘從腦門到鼻樑處有一塊好大的青色鞋底形胎記,這胎記生在正面門上,憑用什麼辦法也遮蓋不住的。長成這樣的姑娘家可不得把人愁死了。
江嬤嬤抱著小嬰兒,眼神漸漸變的陰森可怖,她絕對不能讓這麼個東西活下膈應夫人,給老夫人和那個小賤人中傷夫人的藉口。
許是天生對危險的恐懼,一直沒有怎麼哭出聲的四姑娘突然沒由來的放聲大哭,別看她身形瘦小,可扯著嗓門哭起來聲音卻是又高又尖極有穿透力,甚至都把昏迷中的蘇夫人驚醒了。
「兒子,我兒子……」被哭聲驚醒的蘇夫人一聽這哭聲高亢尖銳,和當年杜鵬出生之時的哭聲好有一拼,蘇夫人立刻興奮的叫了起來,伸手到底亂摸,想把通常會放在自己身側的襁褓攬過來看看剛出生的兒子。
江嬤嬤正要伸手去捂四姑娘的嘴,不想夫人卻醒了,她趕緊衝上前俯身叫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了!」
「兒子,快把兒子給我!」看到江嬤嬤抱著個大紅襁褓,蘇夫人興奮的叫了起來,可算是又生了個兒子,在這建威將軍府中她還能站不住腳?通常男孩子用大紅襁褓,女孩子兒用蔥綠的。蘇夫人一時倒忘記了,因她認準了這一胎是個男孩,所以根本就不曾經準備蔥綠襁褓。等孩子生下來一看是個姑娘,卻也來不及再去重新準備,只能先用大紅襁褓將嬰兒包裹起來。
「夫人,您身子還沒好,先養足精神再看小主子吧!」江嬤嬤不想讓夫人被這個樣子古怪的嬰兒嚇著,便委婉的推脫起來。
蘇夫人臉上立刻現出驚怒之色,她厲聲喝道:「給我孩子!」
江嬤嬤無奈的將大紅襁褓放到夫人的枕旁,蘇夫人歪頭一看,不由嚇的倒抽一口涼氣,猛的彈開身子尖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江嬤嬤一直盯著自家夫人,她一見夫人彈開立刻上前接住她的身子,用低低的聲音說道:「夫人,這是您生的小主子。」
「這……這是我的兒子?」蘇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這怎麼可能,她怎麼會生出這麼丑的兒子!
江嬤嬤牙一咬心一橫小聲說道:「夫人,不是小公子,是姑娘。」這事反正瞞不過去,倒不如一口氣說了,再細細勸夫人做個了斷,似這麼個丑鬼哪裡還能容她活下去。
「姑娘?」蘇夫人猛的推開江嬤嬤,飛快打開大紅襁褓,拉開孩子的雙腿找了又找,到底沒有沒有找到她夢寐以求的那個小丁丁。蘇夫人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如傻子一般的搖著頭,口中反覆說著一句話:「我生的是兒子,我生的是兒子……」
江嬤嬤心如刀絞,她一把抱住蘇夫人哭道:「夫人,您別這樣,保重身子要緊啊,您還有大爺和二姑娘三姑娘啊……」
江嬤嬤叫了許久,才將蘇夫人叫的回過神來,她喃喃道:「對,我還有鵬兒鸝兒鳶兒,我有兒子……嬤嬤,孩子們呢,他們在哪裡?」因為怕動了胎氣,所以杜鵬被人挑斷右手手筋之事被何老夫人下了禁口令,所以被軟禁於棠棣院中的蘇夫人和江嬤嬤還不知道杜鵬已經是半個廢人了。
江嬤嬤抱著自家夫人好聲好氣的安撫道:「夫人您剛剛生完孩子,這會也不好讓大爺二姑娘三姑娘進來的,免得撞克了。」
蘇夫人點點頭道:「對對,是不能進來。」
江嬤嬤見自家夫人有些痴痴呆呆的,完全不去想眼前的大麻煩,她只得開口提醒道:「夫人,您看四姑娘該怎麼……」讓江嬤嬤當著親娘的面說出把孩子溺死的話,她也有些說不出口。
「四姑娘?」蘇夫人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江嬤嬤說的是她剛生出的孩子。她扭頭又看了一眼,卻因為太醜看不下去再度轉過頭來。可是若只因為孩子丑就把她溺死,蘇夫人可是親娘,這孩子又是她掙命生下來的,如何就能捨得?
「嬤嬤,怎麼辦?」蘇夫人呆呆的看著江嬤嬤,這次的打擊實在大大,她又是剛剛生過孩子,此時已經完全沒了自己的主張。
「要不送到莊子上養著?」江嬤嬤思量再三,剛才掐死孩子的心也熄了,不管怎麼說這孩子也是夫人身上掉下來的肉,長的再丑也不能不讓她活著。
「這……就送到莊子上吧。」蘇夫人看著散開的大紅襁褓,眼中的淚涌了出來,再丑也是她生的孩子啊。
「老夫人老爺那裡怎麼說?」江嬤嬤又想起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老夫人?老爺?嬤嬤,老夫人看過孩子沒有?」蘇夫人突然激動起來,她一把抓住江嬤嬤的手尖聲問了起來。
江嬤嬤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老夫人聽說是姑娘就走了,並沒有看。」
蘇夫人聽了這話反而鬆了口氣,低低說道:「那就好,若是讓那老虔婆看了卻不好辦。嬤嬤,你這就趁夜出府,找人把孩子送到滄北的莊子上,找戶沒有孩子的人家好生養著,每年多給些錢米,就讓她……這一輩子長在鄉野之間吧。」思考了一會的蘇夫人仿佛恢復了理智與頭腦,再說起話來竟條理清楚了許多,這讓江嬤嬤心中越發拿不準,她不知道夫人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怎麼一時糊塗一時明白呢。
「快去啊!」蘇夫人見江嬤嬤一動也不動,便著急的催促起來。
江嬤嬤定了定神,低聲對蘇夫人說道:「夫人,您是不是給四姑娘留個念想,日後若有機緣也能母女重聚。」
蘇夫人搖了搖頭,聲音低沉的說道:「有那胎記,到哪裡我也認得她。快把她送走吧,明日還要應付那老虔婆。」
江嬤嬤見夫人主意已定,立刻上前將襁褓包好,又拿了些銀票和散碎銀兩,蘇夫人見了澀聲道:「把金鎖子給她帶上。」江嬤嬤知道夫人說的是早就打好的金鎖,便又開匣取了出來。將綴著金鎖的赤金項圈套在小嬰兒的頸上。小傢伙似乎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立刻揮舞著小手放聲大哭起來。江嬤嬤嚇了一大跳,趕緊又搖又晃哄了好一陣子才讓小傢伙停了哭聲。此時,蘇夫人卻已經哭成了淚人。孩子再丑也是她的親生骨肉,此番別離只怕永生難以再見,由不得蘇夫人不傷心。
因為夫人生孩子,所以今晚棠棣院的門禁鬆了許多,江嬤嬤抱著孩子順利的溜出棠棣院,從西角門出了建威將軍府,找到蘇夫人陪嫁鋪子的掌柜,將孩子交給他,讓他天一亮就將孩子送出京城,送到遠離京城數百里的滄北莊子去。
一切交待完之後,江嬤嬤便匆匆回到建威將軍府,她自以為這一趟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早有人將她的行蹤看在眼中,並且悄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姑表嫂子,惜雨軒大丫鬟紅菱的娘親。自然,這個消息很快也就傳到了大姑娘杜衡的耳中。
「姑娘,不好了,繼夫人昨天剛生下的孩子夭折了。」杜衡正在小書房讀書,突然聽到外頭有丫鬟喊叫。她皺了皺眉頭,對一旁服侍的沁芳說道:「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沁芳應了一聲趕緊走出去查問,不多時便進來回稟道:「回姑娘,今天早上棠棣院傳出消息,說是四姑娘夭折了,老夫人極為生氣,命人將四姑娘送出去化了。」
「生下來還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杜衡疑惑的說了一句便也丟開手了,這事與她本也沒有什麼關係。正要繼續讀書之時,紅菱從外頭跑了進來,杜衡知道紅菱素來消息靈通,便淡淡問道:「紅菱你跑的這麼急,可是又有什麼消息要說?」
紅菱瞪大眼睛說道:「姑娘您真是神了,你怎麼知道奴婢有話要說?」
一旁的沁芳抿嘴偷笑,紅菱臉上都已經明明白白的寫著「奴婢有話要說」,姑娘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杜衡淡淡道:「那還不快說。」
「姑娘,昨兒晚上江嬤嬤偷偷抱著個大紅襁褓溜出府去,出去了大約一個多時辰才回府,回來的時候手上就沒有襁褓了。剛才奴婢又聽到棠棣院那邊說四姑娘夭折了,奴婢就在想,江嬤嬤昨晚上必是偷偷將四姑娘送出府了。」紅菱眼中閃著灼灼光彩,顯然傳消息這種事情是紅菱的狂熱愛好。
「哦,是這樣!紅菱,你去打聽打聽繼夫人到底生了個怎樣的孩子。」杜衡心中好奇,便如此吩咐起來。紅菱興奮的應了一聲,立刻跑出去打聽。她打聽消息素來有自己的途徑,並不會因為打聽消息而暴露自己。
紅菱走後,杜衡低嘆一聲:「倘若紅菱連北疆的消息也能打聽到就好了。」父親出征已經整整八個月了,卻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傳回來,杜衡怎麼可能不擔心。在此時的杜衡看來,父親才是唯一一個真正關心疼愛自己的親人。自從杜鵬右手手筋不知道被什麼人挑斷之後,杜衡明顯感覺到祖母對自己冷淡了許多,仿佛是在懷疑她與杜鵬手筋被挑斷之事有什麼關聯一般。
沁芳知道姑娘在想老爺,忙小聲勸道:「姑娘別著急,老爺英明神武百戰百勝,一定會得勝還朝的。」
杜衡輕輕點頭,愁眉卻未舒展,只淡淡說了一句:「但願如此。」
就在杜衡擔憂之時,楊梅手中拿著一張貼子走了進來,「回姑娘,伍大姑娘給您下了貼子,請您到鎮國公府一聚。」
伍大姑娘自認識杜衡之後便經常給她下貼子,是與杜衡來往最密切之人,除了伍大姑娘之外便是韓國公府的徐大姑娘和徐五姑娘了,她們四人還有熙國公府的馮大姑娘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不過熙國公府與韓國公府人口眾多,各房主子之間的明爭暗鬥與相互傾軋讓敏感的杜衡很不喜歡,徐家兩位姑娘與馮大姑娘也都看出這一點,所以通常約在鎮國公府相聚,今日鎮國公府門下的鋪子裡收了好些鮮活的大螃蟹,伍大姑娘以此為由頭設了蟹宴,頭一張貼子就下給了杜衡。
杜衡接了貼子看罷,立刻吩咐道:「今兒留寥嬤嬤看家,你們都收拾起來跟著去鎮國公府吃螃蟹。」寥嬤嬤頭些年餓傷了胃,最受不住寒涼之物,偏偏螃蟹是寒涼之物中的頭一等,所以杜衡才會將她留下來看家,將楊梅紅菱清芬沁芳全都帶上出門散一散。都是些芳華正少的姑娘家,整日悶在惜雨軒中的確也為難她們了。
丫鬟們收拾的空兒,杜衡去了頤壽園,向祖母回稟接了鎮國公府的貼子,意欲前去做客之事。
何老夫人正在想著如何才能打探到兒子的消息,便聽大孫女兒說要去鎮國公府,她立刻點頭說道:「好好,你快去吧,若是能打聽到你爹的消息就再好不過了。」鎮國公府屬武將一系,雖然如今府中無人在軍中,可是消息總比一般人靈通一些。這也是何老夫人毫不猶豫答應下來的原因所在。若是去韓國公府熙國公府,老夫人雖說不會攔著,可臉色卻不太好看。畢竟她有三個孫女兒,可是回回接到貼子都是專請大孫女兒杜衡一人,連提都不帶提二姑娘三姑娘的。
帶著丫鬟們坐了車子,杜衡很快便來到了鎮國公府,今日老鎮國公被請出去吃酒,鎮國公也出門訪友了,偌大鎮國公府只就有伍大姑娘這一個正經主子。杜衡一踏上鎮國公府的土地,心情都沒由來的輕鬆起來。這也正是她喜歡來鎮國公府的原因。在鎮國公府中,杜衡能感受到在別處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自由。
「杜妹妹,我就知道你是最先來的,她們還且得一陣子呢。」伍大姑娘拉著杜衡的手,親親熱熱的笑著說道。杜衡與絕大部分貴族小姐不同,她不喜化妝,最多只是淡掃娥眉輕點朱唇,不消一刻鐘的時間就全都收拾停當可以出門了。不象其他的姑娘那般沒有一個時辰再走不出閨房。
杜衡摸摸伍大姑娘的手,淺笑說道:「伍姐姐的手好多了,那玉手膏可用完了?入秋了,天氣比夏日乾燥許多,我新給姐姐配了兩手玉手膏,方子不一樣的,姐姐回頭試試新的,還有些面脂,都按姐姐的喜好配的,沒有那麼香膩。」
伍大姑娘笑道:「我就說你這妹妹沒認錯,自認識你以後,我的臉和手都潤滑多了,前兒祖父還說我變漂亮了呢。我今兒見下頭進了好大的螃蟹進來才臨時起意下貼子請你們,祖父並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你今兒過來,必定會留在家裡的。」
來往鎮國公府幾次,也不知怎麼的,杜衡入了老鎮國公的眼,老國公很喜歡她,每回都要與她聊上幾句,再送她一堆好東西,弄得杜衡都不好意思了,仿佛她來鎮國公府就是為了要東西似的。
聽說老國公沒在家,杜衡倒暗暗鬆了口氣,如此她就不必再為如何推辭老國公的禮物而傷腦筋了。「伍姐姐,反正時間還早,不如你帶我去練練騎術。」杜衡拉著伍大姑娘的手,用近乎撒嬌的語氣說了起來。
鎮國公府東占地面積極大,東邊有一個演武場,西邊有座跑馬場,因此不必出府就能練習騎術。
伍大姑娘自是沒有二話,拉著杜衡便往丁邊的跑馬場走去,驚的楊梅紅菱張大嘴半天回不過神來,剛才那個撒嬌的真是她們家清清冷冷的姑娘,別不是被調包了吧?
來到跑馬場,伍靜貞與杜衡都換上騎裝,伍靜貞素喜大紅,便穿了一襲濃烈如火的騎裝,而杜衡雖然清靜淡泊,故而穿了一襲淺天藍色對襟騎裝。命人帶過馬兒,伍靜貞抓住馬韁對杜衡笑道:「杜妹妹上馬吧,先慢慢溜開了再跑。」
杜衡已經隨伍靜貞學了四五次騎術,就算她運動神經並不發達,可也已經學會了如何上馬下馬,只是騎到馬上之後杜衡心裡總是發虛,她總覺得座下馬兒隨時都會發脾氣撂橛子,將她從馬背上顛下來,雖然伍靜貞早就向她保證過那是一匹最溫馴的母馬,是專馬用來學習騎術的,那怕是在這匹馬兒旁邊敲鑼打鼓馬兒都不會受驚。
杜衡壯著膽子上了馬,緊緊握住馬韁穩了一會兒,杜衡方才輕叱一聲,喝令馬兒小聲走起來。就那么小步溜著,杜衡騎了莫約一刻鐘。伍靜貞見她騎的已經挺不錯了,便高聲叫道:「杜妹妹,跑起來試試。」
杜衡點點頭,按照伍靜貞教導過的動作要領輕輕一夾馬腹,不想因為動作太輕,那馬兒完全沒有接受到信號,故而還是慢慢騰騰的小步踱著。這可若急了伍大姑娘。她帶馬奔上前來,舉起馬鞭對著杜衡跨下之馬便是一鞭子,馬兒吃疼不過,「咴兒……」長嘶一聲,撒開四蹄拼命飛奔。
坐在馬背上的杜衡嚇壞了,她連抱緊馬頸穩住自己的身體都忘記了,只知道尖聲大叫「救命……」
伍靜貞見情形不對,正想縱馬追上去攔下杜衡的馬兒,不料斜刺里突然有一人衝出,只見此人疾如流星,三兩步飛縱起來,不偏不倚正落在杜衡身後的馬背之上。
「別慌,握好馬韁放鬆身體,體會馬兒的躍動節奏!跟著這個節奏起伏。」那落在杜衡身後之人一手攬住杜衡的纖腰,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一手握住杜衡緊抓馬韁的手,同時貼在杜衡耳畔沉穩的說了起來。
杜衡本能的按此人教導去做,果然很快就適應了馬兒奔跑的節奏,心裡的驚恐也漸漸散去。注意力也能回到自己被一個男子抱在懷中,他握著自己的手還摟著自己的腰,這情形真是曖昧的不能再暖昧了。
馬兒在那人的協助控制之下漸漸停了下來,伍靜貞也已經奔了過來,只聽她大叫道:「哥哥,你怎麼回來了?」原來衝出來救助杜衡的不是別人,正是少年鎮國公伍靖明。
伍靖明飛身下馬,將手伸向杜衡笑著說道:「杜妹妹先下來吧,剛才嚇著了吧,我這妹妹就是這般不靠譜,下回可別找她學騎術了。」
「哥,你歪派我什麼,剛才要不是你搗亂,杜妹妹就已經已經徹底學會騎馬了。」伍靜貞可不許哥哥抹黑自己的形象,急急跺著腳分辯起來。
杜衡此時早已經羞的滿臉通紅,她自出生出來何曾經與異性如此親密接觸過,就算是她的親爹杜大海也不曾。
伍靜貞神經再粗也是姑娘家,她見杜衡羞的不行,便搶上前拍開她哥哥的手嗔道:「哥你一邊兒去,看再嚇著我杜妹妹。杜妹妹別怕,我扶你下來。」
杜衡紅著臉從馬上下來,頭低都要埋進襟口裡了,只胡亂說道:「多謝伍大哥相救。」杜衡知道剛才若沒有伍靖明相救,自己鐵定會從馬上摔下來,必定會摔的很慘。
「哈哈,杜妹妹,你要謝也不能衝著馬樁子謝啊,我哥他在那邊呢!」伍靜貞硬將杜衡的身子轉過來,指著在一旁長身而立的伍靖明笑著說了起來。
杜衡的臉越發紅了,這回她連說話的聲音都小的幾乎讓人聽不見,「多謝伍大哥」這五個字說的硬是聲如蚊蚋,耳力極好如伍靖明伍靜貞兄妹都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不過伍靖明猜著大概是道謝,便爽朗的笑道:「杜妹妹不用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伍靖明是個極明朗陽光的大男孩,他身材高挑容貌俊朗,完全不象常年練武的糾糾武夫,反而有些象文武雙全的少年俠士,站在陽光中的伍靖明眼含溫和笑意,讓在伍靜貞取笑中抬起頭的杜衡一眼看過去,竟然有了片刻的失神。
眼前這少年以銀冠束髮,著一襲淺青箭袖,周身籠罩著暖暖陽光,他生的並非極為英俊,卻有一種莫名的讓人安心的感覺。似乎與這少年在一起什麼危險都不會發生。
壓下心是的羞意,杜衡看著那雙溫暖的眸子,很正式的行禮說道:「多謝伍大哥相救之恩。」
伍靖明擺手笑道:「杜妹妹言重了,若是你還想學騎馬,可千萬別找我妹妹,找她還不如找我教你,杜妹妹,你可知道她的騎術都是我教的。」
伍靜貞眼睛一橫叫道:「明明是祖父教我騎術的!」
伍靖明好整以暇的笑問道:「哦,是那個小丫頭學不會騎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死活賴著要我偷偷教她?」
伍靜貞語塞,那事兒的確是她做的,可是那年她才五歲好不好?要不要念她一輩子啊!說不過就動手,反正她們兄妹也是打慣了的。只見伍靜貞一抖馬鞭,馬鞭直奔伍靖明的肩頭,伍靖明哈哈一笑,攬起杜衡的纖腰將她往外一送,杜衡便穩穩的站在了四五步開外的地方,而伍靖明與伍靜貞兄妹則已經打到了一處。
不過十來招,伍靖明便以一招空手奪白刃奪下了妹妹手中的馬鞭。就在二人一錯身之時,伍靜貞突然在哥哥耳旁說了一句:「哥,你是不是想把杜妹妹娶回家給我做嫂子啊?」
伍靖明一怔,可手上卻絲毫都沒慢,只反手一甩將伍靜貞甩了出去,伍靜貞在半空裡翻了個空心跟頭穩穩的落在地上,她回頭看向自家哥哥,只見哥哥臉上微泛紅意。伍靜貞知道就過這麼幾招完全不會讓哥哥心跳加速面頰染紅,想來剛才那句話是說到了哥哥的心坎上,她家哥哥還真看上了杜家妹妹。
如此一想便想明白了,怪不得哥哥會突然回家,還突然出現在馬場之中,還那麼巧的救下了杜妹妹。若換了別家貴女在此騎馬,她家哥哥還不得有多遠逃多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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