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說來就來,狂風突起,烏雲匯聚緊接著暴雨如注稀里嘩啦下個不停。
一如程橙姐妹的心情,寒意彌散,沁涼刺骨。
主院,米氏眉開眼笑,手裡拿著庚貼,對著羅氏說:「丁家動作倒快。」
「太太,這丁家工部侍郎,這麼急著換貼子,莫不是有什麼隱情?」
換得米氏瞪她一眼:「就你彎彎繞繞多。」
羅氏頓時不敢不吱聲了。低眉垂眼的侍手一旁。
程桃一看生母又這麼沒眼力見,便笑著上前晃著米氏的手說:「母親辛苦了,給大姐挑得這麼一門好親事,想必爹爹知道了,必是高興的。」
米氏臉沒來由一黑,這事,她還沒打算讓程父知道了。
「母親!」程櫻急匆匆入內,臉上一片著急,道:「我不嫁,我不嫁丁家。」
米氏頓時怒了,拍桌道:「你這叫什麼話?你不嫁,我還怕人背後戳脊梁骨,說我這個繼母不上心呢。」
「母親,丁家,丁家可是……那可是城裡有名的惡少?」
米氏臉色更氣:「不好好在園子裡學女紅,倒打聽這嚼舌根的是非,還不快回屋去。」
程櫻猛的撲到她腿前,哭道:「母親,求你退回庚貼,女兒情願落髮出家,也不願嫁到丁家。」
「反了,反了!」米氏抬腿踢開她,拍桌叫:「我這做主母的管不了你是吧?」
「不是,母親……」程櫻哭的眼紅,求道:「只要不嫁丁家,女兒情願落髮為尼,求母親收回成命。」
「大姑娘,你這是什麼話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到你說不嫁。」旁邊白媽媽勸。
羅氏也忙去拉程櫻道:「大小姐,你先別哭,這外間傳言未必是真的。」
「母親,求你了!只要不嫁丁家,讓我做什麼都行。」
米氏嫌惡的拽回裙擺,冷笑抬下巴:「去,大清早的別在我里哭,外頭隨你跪隨你哭去。」
程櫻痛心疾首,哀哀道:「求母親開恩。」
「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把人架走。」米氏厲聲沖春紅春巧大喝。
馬上衝出兩個婆子,架著程櫻道:「大小姐,回屋去吧。」
「不,我不回。母親不答應,我哪裡也不回。」程櫻豁出去,聽到丁家來換庚貼,她就崩潰了。
工部丁侍郎,聽著官好大。可她也聽說這丁侍郎庶二子殘暴粗魯,幾任太太都不堪折磨而死,沒想到去了一趟米氏娘家,被米氏一個嫁往丁府內侄女提起,米氏立刻就上心了。這才三天,兩家就開始頻繁接觸。丁家似乎也很急,急著迎娶程府長嫡女。
米氏白她一眼,指外面道:「去,有骨氣就去外面跪著。」
兩婆子果真架著哭的肝腸寸斷的程櫻出門。
「太太!」羅氏攔不住婆子,轉身無奈道:「大小姐也是一時糊塗,求太太可憐她年小不懂事。」
「年小不懂事?倒懂的頂撞母親。」米氏冷哼一聲:「何況這親事,哪裡輪到她撒潑打滾反對。」
羅氏輕咬唇,小聲道:「這丁家,到底要打探下,畢竟是終身大事,怕是馬虎不得。」
聞言,米氏勃然大怒,指著她罵道:「賤婢,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挑的這門親事馬虎?來人,給我掌嘴。罰三個月月例,沒我允許不得出院子。」
程桃大吃一驚,看到婆子們上前,忙跪下求情:「母親息怒,姨娘口誤,絕對沒有指責母親的意思。求母親饒過姨娘這一回。」
「哼,你倒也孝順。」米氏見羅氏慘白著臉,死死咬唇,心裡升起異樣的痛快。
「求母親格外開恩。」程桃眼眶泛淚,當著她的面罰羅氏,她怎麼可能坐視不管呢。
「一個個都翅膀硬了。會求情了,會頂撞了。」米氏陰陽怪氣道。
兩個婆子按著羅氏,就待掌嘴,米氏又改主意了。揮手:「罷了,免了吧。」
「多謝母親。」
羅氏渾身軟癱上前磕頭道謝。
「月例照罰,禁足兩月。去吧。」米氏面無表情宣布最終處理。
「是,太太。」羅氏低聲應承。
外面忽有個驚呼聲:「姐姐!」
程橙得了信,進正院一眼就看到程櫻跪在階下淋雨,衝上前抱住她淚水奪眶而出。
「小橙。」程櫻面如死灰身子發抖。
「姐姐,怎麼會這樣?」程橙抬眼,正好羅氏低垂頭出門,而程桃也陰著臉,拿眼橫著她們。
「羅姨娘,這是怎麼了?」程橙問。
程桃尖聲嚷:「還有臉問。頂撞母親,該罰。還帶累別人。」
不明所以的程橙看一眼羅氏,接收到她無奈的眼神,捋把頭髮,來到正屋門口,被春紅攔下:「二小姐,太太正心煩,誰也不見。」
「春紅姐姐,煩通報一聲,我,有急事見母親。」
春紅攤手:「二小姐,太太方才說了,一個個翅膀硬了學會頂撞長輩了,眼不見為淨,想歇口氣,任誰來也不見。」
程橙一聽這語氣,便知道再求情也沒用了。回身望一眼綿綿雨線中的大姐,整個淋得溫透,臉色青紫一片,眼神空洞。
慢慢走回雨中,阿朱舉著傘低聲:「小姐,仔細著涼。」
誰知程橙走到程櫻身邊,毫不猶豫矮身跪下,與姐姐並排面向正屋。
「小姐?」幾聲驚呼起。
春紅一挑簾轉身入內。接著聽到「砰」的摔杯聲,米氏氣怒聲音:「讓她跪,愛跪多久就跪多久。」
滿廊僕婦婆子噤若寒蟬,沒人敢作聲。
唯有程桃得意挑眉抿嘴笑,倚著廊欄吩咐:「小蓮,去把我愛吃的瓜子拿來。」
這是要邊磕瓜子邊看好戲的樣子呀!
程橙沒理睬三妹的幸災樂禍,憂心目光轉向大姐,細聲:「大姐,怎麼不跟我商量一聲呢?」
「來不及,要換庚貼了。再不阻止,我這輩子就完了。」程櫻面上也不知是淚還是雨,層層不絕。
「這麼快?」程橙錯愕。
她寫信讓程榛找人送給出征的程父,希望能制止這樁莫名的婚事,誰知道米氏辦事速度這麼快,就走到換庚貼的地步了?那確實是來不及了!無怪乎程櫻出此下策。
深閨弱女,沒有其他人脈,只能任人宰割。
程橙深悔自己沒有能力改變什麼?她也沒想到有些事隨著她的再世為人,也在悄悄發生改變,這些是她力所不及的。
雨仍在嘀達嘀達下個不停,程檸年小,被王媽媽死活拖到一邊不許摻和。
踢踢踏踏的腳步從二門傳來,只見一個守門婆子大呼小叫:「太太,太太……」
一口氣衝到正屋門檻,讓聞訊出來的春紅喝斥住:「誰這麼沒規矩?太太才歇下。」
「春紅姑娘,回稟太太,外頭來了一位貴客……」
春紅不耐煩:「太太說了,憑她是誰,今日什麼人都不見。」
「可是春紅姑娘……」婆子勻口氣,還準備添話。
程桃吐出瓜子売進雨中,笑說:「春紅姐姐,這外頭下人真是越發沒規矩了。太太好不容易歇口氣,又來吵鬧。」
那婆子倒吸口氣,瞪大眼對程桃:「三小姐,老奴不敢,實在是因為……」
「好啦,下去吧。什麼事也得等太太歇好了再說。」
婆子躊躇不肯,看一眼雨中跪著的姐妹,又看看程桃輕鬆磕瓜子勁頭,可憐巴巴求:「春紅姑娘,外頭來的可是侯府的客人。若叫人怠慢了,太太回頭知道,老奴可擔不起這個責。」
「侯府?哪個侯府?」春紅愣了下轉身問。
遠遠有個聲音道:「程府好大架子呀!」
順著聲音一看,迴廊迤邐行來一群衣著鮮明,花團錦簇的女人。當中那個最神氣活現的少女,年歲不大,鳳眼上挑,背負雙手在簇擁著行來。
「咦?這唱的哪出呀?」看到雨中跪著的姐妹,少女停步詫異。
程橙聽這聲音有點耳熟,抹把雨珠,轉頭透過雨線一看,大驚:「阮小姐?」
來人卻是阮姿。
「這是怎麼回事?快起來!」阮姿吩咐自己丫頭:「去扶了程小姐起來。」
程櫻和程橙對望一眼,雙雙道:「多謝阮小姐好意。母親之命不敢違,請小姐成全。」
阮姿睜大眼:「令堂罰的?」
那邊春紅一看這陣仗早就搶先報給米氏。
米氏聽外面有點亂,心裡正火起,猛的想起什麼,急忙整衣出門向阮姿道:「不知阮小姐光臨寒舍,有失遠迎,多多包涵。」
「哼!咱們家小姐在外頭停的可夠久了。」阮小姐的丫頭小玉很不客氣指出:「不指望你們遠迎,沒想到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真是……」
阮姿假咳兩聲,向臉色轉紅的米氏笑道:「怨不得程夫人,我這也是一時心血來潮拜訪,下雨天太無聊了。」
「阮小姐大人大量。」米氏狠狠瞪一眼報信的婆子,又陪著笑:「寒舍能為阮小姐解悶正是我們的榮幸。」
阮姿笑指雨中姐妹道:「這雨中下跪是程夫人解悶的法子不?倒挺別致哦。」
米氏大窘,急忙辯白:「呃,小姐誤會……那個,都忤著幹什麼,還是扶起大小姐,二小姐來。」
底下婆子丫頭急忙沖入雨中,將程橙姐妹扶起。膝蓋都跪麻了,站不住腳。阮小姐作主,讓她們先回屋換衣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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