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安是個說干就乾的性子。
他轉身就將消息遞了上去,而且順慶帝那頭給的答覆也很爽快。
不過考慮到天色將晚,而且葉坤山還得要觀察一晚上,所以沈南枝提議明日一早再動身回去。
夜幕降臨,主營地上燃起了篝火,辦起了晚宴。
按照白天眾人狩獵的成果,沈長安的熊掌果然位居榜首,因此還得了順慶帝一番嘉獎,得了一堆賞賜,眾人飲酒作樂,少不得要拉他一起,結果他三兩杯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最後還是順和順義將他扛回來的。
沈南枝沒去參加晚宴,她去了隔壁葉家帳篷里看過葉青菀,陪了葉青菀一會兒,跟她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回城的事宜就準備回自己營帳。
可才沒走出幾步,就看到在沈家的帳篷外不遠處,有一女子探頭張望。
昨日她也來過,也是這般,沈南枝只當是哪家姑娘好奇,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她又來了。
而且,這次看到沈南枝出來,她並沒有掉頭就跑,而是壯著膽子遠遠朝沈南枝招了招手。
原是想直接過來,只是被沈家的暗衛攔住了。
她生得嬌俏,但舉手投足間卻帶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和端莊,只是在看向沈南枝的時候,那雙眸子裡還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沈南枝讓暗衛放了她過來。
還沒等走近,她就先對沈南枝服了服身子,語氣誠懇道:「沈姑娘,我是來道歉的。」
見沈南枝面露困惑,顯然沒認出她來,她才連忙解釋道:「沈姑娘,我是永安伯府的文蘭香。」
她這麼一說,沈南枝就想起來了。
是那位原本要跟小舅舅定親的文三姑娘文蘭鳶同父異母的嫡姐。
也是她之前幾次三番設計文蘭鳶,想以此引起沈家的重視,讓沈槐書幫她扳倒有永安伯府撐腰的文蘭鳶母女,替她母親弟弟申冤。
雖然她也是有苦衷的,但畢竟她是將沈家作為踏板和作為被利用的對象,沈南枝之前也被算計了進去,看到她沈南枝當然也不會太熱絡。
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照面。
沒成想,文蘭香卻深深鞠了躬,滿懷歉意道:「沈姑娘,對不起,之前的種種我確實走投無路,不得已才用了那極端的辦法,我一直想跟沈姑娘道歉,對不起但我也怕沈姑娘不待見我,所以連道歉都有些猶豫,不敢上前。」
沈南枝擺了擺手,「都過去了。」
原諒的話說出來有些輕飄飄,而且文蘭香也絕對不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這般文弱。
就她之前對文蘭鳶母女做的那些事來看,她既有遠超常人的隱忍,也有手段,有謀略,而且做事狠辣,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般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沈南枝並未多言,只隨意客套道:「現在你在文家可好?」
聞言,文蘭香連忙笑著搖頭:「我現在很好,說來還要感謝沈世子替我主持公道。」
在這件事情上,沈槐書當時確實頂著不小的壓力,確實該感謝。
只是他們永安伯府感謝的方式,卻是拿著當年老伯爺的恩情,要用聯姻跟鎮國公府綁在一起。
雖然沈家這邊已經明確地回絕,也將老國公當年給他們的小令還回去了,讓他們將來換一個要求,但此時再跟永安伯府的文蘭香見面,沈南枝都覺得有些尷尬。
只是,她沒想到文蘭香卻將那枚小令雙手遞了過來。
她認真道:「說來慚愧,之前挾恩圖報非我所願,沈世子能為我申冤,幫永安伯府肅清那些烏煙瘴氣,對我們而言就是天大的恩惠,如今我已經說服了我爹他們,還請沈姑娘收下此令。」
沈南枝沒有接,她只搖頭道:「我外祖父一向重諾,這既是外祖父給你們的,文姑娘便收著吧。」
沈南枝想了想,又道:「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不能用作報恩的籌碼,但以後若是別處有我們能幫上忙的,文姑娘也可以來找我。」
聞言,文蘭香面上一喜,有些驚喜道:「真的嗎?我以為沈姑娘生我的氣,就算不惱,肯定也不會喜歡我,沒想到沈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還會答應幫我,多謝沈姑娘!」
沈南枝原本的心思都被她這樣說中了,而且一開口就給沈南枝戴了一頂高帽子,叫沈南枝都不好反駁。
還有些小心思,而且還挺高明。
沈南枝面上只淡淡一笑:「文姑娘言重了。」
客套過了,她就打算回去了。
至於那枚小令,沈南枝當然不能收回去,畢竟那是外祖父給出的承諾,否則傳出去了,還顯得沈家人小氣。
沈南枝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可還沒等走出來兩步,卻聽文蘭香輕聲道:「沈姑娘,我有兩句要緊話,可否同沈姑娘私下說?」
說著,文蘭香轉頭看了一眼沈南枝身邊跟著的暗衛小七和秋雨。
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沈南枝倒也不怕被她算計。
她點了點頭,小七和秋雨連忙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沈南枝則跟文蘭香往一旁的林子裡走了幾步,趁四下無人,文蘭香才湊近了沈南枝些許,壓低了聲音道:「實不相瞞,今天一早我去過馬廄,那會兒太早,周圍還沒什麼人來,我遠遠看到有個小太監找葉大人,當時他們神秘兮兮的,還環顧四周,有意避開其他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說到這裡,文蘭香頓了頓,將聲音壓得更低:「看他們的表情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但畢竟跟我無關,也不是我能該打聽的,便也沒再多想,沒想到今天中午葉大人就出事了,也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或許是我想多了,但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沈姑娘。」
聞言,沈南枝忍不住皺眉:「你可認得那小太監,是誰的人?」
文蘭香搖了搖頭:「在之前祭天儀式上,我並未在幾個貴人身邊瞧見那小太監的身影了,也不知道他是誰的人,但他左邊眉心有一顆豌豆大小的黑痣,很是特別,沈姑娘可認得?」
聽到這話,沈南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見她搖頭,文蘭香又換了語氣:「說不定是有其他事情,沈姑娘也不必太過擔心,就當是我胡謅的。」
她特意趕來,定然不只是隨口說句胡話這麼簡單。
沈南枝覺得,她是想賣她一個人情,這話應該是真的。
雖然依然沒有什麼頭緒,但沈南枝還是認真道:「多謝文姑娘提醒,若我能因此查到線索,必當重謝。」
文蘭香卻擺了擺手,笑得靦腆:「不過舉手之勞,只要能幫到你就成,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沈南枝點了點頭:「多謝。」
送走了文蘭香,沈南枝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她沒有直接回帳篷,而是走出了主營地,去了沈家暗衛們紮營的地方。
這次出門,為防意外,她帶的人足夠多。
不僅抽調了府上的暗衛,她將從青陽調查姜時宴滅門案回來的暗衛們都帶上了。
加起來足有五十人之多。
這些人不僅功夫好,隱匿追蹤的本事也是一流,比起蕭楚昀那些跟隨他上過戰場,能以一當百的精銳也差不多哪裡去。
沈南枝將他們分成了四隊,每一隊都分配了任務。
她們要回京城,但兩位舅母還在這裡,當然不能放任不管,雖然她們被針對的可能性極小,但沈南枝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等忙完回帳篷,夜色已深,不遠處主帳那邊的晚宴也進入了尾聲。
累了一天,沈南枝隨意梳洗了一番就準備睡下,可是想到蕭祈安的那些話,沈南枝卻怎麼也睡不著。
蕭楚昀本來身體就不好,此去禹州面對周家又是那般兇險境地,若再有那所謂的禁術因果影響蕭楚昀真會如蕭祈安所說的那般結局嗎?
他說,前世的蕭楚昀燃燒神魂之後不入輪迴,灰飛煙滅。
這一世,這個時間節點的蕭楚昀雖然暫時還活著,但也會受因果影響,命不久矣,不得善終
不得善終。
這四個字如悶雷,一道道劈在沈南枝的腦海,攪得她頭痛欲裂。
至此,沈南枝才清楚地知道,在知道蕭楚昀蕭言初這一層身份的那一瞬間,她做出替他掩藏身份,繼續嫁他的決定,既不是權衡利弊之下的無奈選擇,也不是因為報恩,更不是因為感動因為愧疚或者無奈,那是因為她遵從本心之下的決定。
她是真的願意嫁給他,而且想嫁給他。
不知道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等沈南枝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才發現,她對蕭楚昀的在意遠遠比她想像中更多更重。
那一粒紅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在她心裡生根發芽。
等她回首看去,早已經花繁葉茂,遮天蔽日。
所以,若在面對旁人的親近,沈南枝會覺得反感厭惡,甚至毫不客氣的一巴掌過去,可在面對蕭楚昀的靠近,甚至那些輕薄越矩的親昵,沈南枝也並不反感,而且還會心跳加速。
那時候,明明有抵抗之力的她,面對他卻覺得手足無措,心口滾燙。
那是因為她喜歡他。
徹夜未眠,天色將亮的時候,沈南枝才終於迷迷糊糊睡去。
可剛一閉眼,她就被噩夢困住。
這一次她在夢裡看到屍橫遍野,漫天血色中,蕭楚昀也渾身是血。
而且,他如玉的面容早已經褪去了少年時期的青澀和稚氣,越發俊美無儔。
那不是少年蕭楚昀在成名之戰那會兒,沈南枝看到的是他現在的模樣。
夢境裡的感知真實無比。
沈南枝甚至能聽到耳畔刺骨冷冽的寒風,聽到來自四面八方震天動地的喊殺聲,能感受到那刺鼻的血腥和濃濃的死亡氣息。
她看到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眼看向虛空,似是在同她做最後的道別。
無論沈南枝如何喚他,他卻好似聽不到似的,沒有半點兒反應,眼看著那雙黑眸中的光亮也在一點點散盡。
沈南枝想去拉他,卻怎麼也碰不到他的身子,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化作一片虛無。
在痛苦掙扎間,沈南枝陡然從夢中驚醒。
她一身寢衣濕透,枕邊也已經濕了大半。
面上的淚痕猶在,沈南枝卻顧不得擦掉,只一遍遍回憶剛剛的夢境。
之前的夢境裡,沈南枝看過少年蕭楚昀在戰場上絕地翻盤的樣子;看過她死後,蕭楚昀為她報仇血染皇宮的情形;也看過他在皇陵破開層層禁忌,不顧一切朝她棺木所在的位置奔來的一幕
之前所有她夢境裡出現的這些,都是前世或者今生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可剛剛的夢境
只是一場因為心虛不能而起的噩夢,還是冥冥之中上天又一次給她的暗示?
沈南枝不敢細想,卻又不得不細想下去。
正出神,就聽到賬外響起葉青菀的聲音:「枝枝,你收拾好了嗎?時間不早了,咱們要出發了。」
被葉青菀這一提醒,沈南枝才發現日頭都已經起了。
望雲峰那邊銅鑼聲響,第二日的巡獵都已經開始了。
沈南枝有些慚愧,她起得太晚,耽誤了大家的行程。
她連忙應了一聲。
聽到她起了,外面守著的秋雨才忙打起帘子進來伺候沈南枝梳洗。
等沈南枝這邊收拾妥當,回城的馬車隊伍也準備出發了。
葉坤山一輛馬車,沈南枝和葉青菀一輛馬車,其他伺候的丫鬟小廝們用了兩輛馬車,沈長安和幾名暗衛騎馬跟在兩側。
馬車上,沈南枝看向雙眼泛紅,明顯一晚上沒睡好的葉青菀:「怎麼了?葉叔叔都已經脫離危險,只要好生將養就是了,你莫要太過擔心,熬壞了自己。」
葉青菀點了點頭,又很快搖頭道:「我明白的,但是不知道怎的了,我這心裡就是慌得很,而且我爹昨日醒過來一回,同我說過兩句話,都是莫名其妙的,枝枝」
說到這裡,葉青菀一把攥住沈南枝的袖子:「我爹他會沒事的,對嗎?不會出什麼事吧?」
沈南枝還未開口,馬車邊上跟著的沈長安就已經忍不住打趣道:「我看葉大人好得很,不過是皮外傷,能出什麼事兒,瞧你這膽小鬼不經嚇的樣子。」
他本來是好意,想叫葉青菀放鬆些,沒成想,話音才落,卻突然聽到葉坤山的馬車上傳來一聲驚呼:「葉大人!」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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