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是真被虞橫顯靈那一遭給嚇住了?
旁人不知,虞蘭嬌卻清楚得很,什麼顯靈,實則都是她背地裡設計操控。
她遞給劉氏的香,本就是專門調配可以讓人臉色暗黃短暫失聲的特殊香料。
這還是前世在教坊司,她偶然間從另一個姑娘手中得到的秘方。
那姑娘便是長年用此香料,做出容顏衰敗,嗓音沙啞的假象以此逃避接客,沒想到今生,竟讓她用在劉氏身上。
這香料若是只用一次,效用只能持續三四日,劉氏回家安安分分待上幾天自然會恢復原樣。
屆時虞蘭嬌還可在此借勢宣揚父親的大度,即便被人如此冒犯也不過小懲大誡。
可虞家主動原諒劉氏,和武安侯府上趕著求虞蘭嬌的原諒,分明是兩碼事!
前者是為了宣揚自己的寬和仁善,而後者,卻必然是有虞蘭嬌不知道的陰謀詭計在。
想明白這一點,虞蘭嬌心頭霎時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魅伎倆,而是對方出手,你卻看不清她的用意。
為何,為何劉氏今日拋下一切顏面,還要求她這個孤女的原諒呢?
見她遲遲不開口,武安侯逼近兩步厲聲喝道:
「她都已經這樣了,二姑娘竟還不肯鬆口,難不成非要本侯休了她,才能讓二姑娘滿意嗎?」
三雙陰戾的眼眸死死盯著虞蘭嬌。
此刻若她還堅稱不肯原諒,日後少不得傳出心胸狹隘的名聲,甚至還會帶累百姓質疑虞橫的為人和教養。
可若要虞蘭嬌鬆口,她實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人脅迫,不甘心踩入一個她還未曾弄明白的、未知的陷阱之中!
此一進退兩難之局,直讓虞蘭嬌神情明滅,遲疑半晌倏地流下兩行清淚。
「武安侯這話從何說起,從始至終,蘭嬌從未怪過侯夫人,即便侯夫人靈前羞辱虞家滿門,我也不曾口吐惡言。
說什麼原諒、鬆口,難不成非得我帶著姐妹們去武安侯府門口磕頭賠罪,方能消侯爺心頭之恨嗎!」
武安侯本是要逼迫虞蘭嬌親口說出不怪罪劉氏的話,這才舍下老臉,甚至還逼迫妻子彎腰下跪。
可誰料虞蘭嬌全然不接招,只說自己未曾怪罪過。
是,她是不曾口吐惡言,蓋因那些戳人脊樑的錐心之言,都被百姓替她說了。
更有明正帝亦為她叫屈不平,滿以為是武安侯府對這門婚事不滿之故。
他這般作態也是做給明正帝看,表明武安侯府和三皇子俱都有悔過之心。
非得讓虞蘭嬌鬆了口,不再對武安侯府有怨懟,才能挽回三皇子在明正帝心中的形象!
可這虞蘭嬌,說硬她比你更硬,說軟,她卻比你更能拋得下顏面。
如今被劉氏這般一跪,硬生生做出一副驚恐至極委屈至極的模樣,竟是臉色一白,直直往一旁暈了過去。
在旁伺候的春橘連忙上前將她攙扶住,一疊聲道:「二姑娘不好了!快!快去巷口請馬大夫過來!」
武安侯登時氣得臉色更加鐵青。
他來登門道歉,反倒惹得虞蘭嬌氣怒驚恐暈厥,又大張旗鼓地請了大夫過來,便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今日上門的目的非但全然沒達到,反被這個賤丫頭將了一軍。
他自詡運籌帷幄,卻在一個小丫頭片子手上吃了虧,實在是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虞府因著虞蘭嬌暈厥而雞飛狗跳一片。
虞蘭萱跑進來摟著虞蘭嬌驚天動地地哭嚎,武安侯便是臉皮再厚,也待不下去,只得咬牙切齒地離開。
在府門口時,正巧聽到那大夫出聲詢問:「二姑娘素來身體強健,昨日我才來把過平安脈,怎的今日竟暈過去了?」
春橘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今日武安侯爺帶著侯夫人上門,不知跟姑娘說了些什麼,直唬得姑娘又驚又怕地掉眼淚,沒多久就暈過去了!」
什麼?
武安侯夫人昨日在靈堂羞辱二姑娘還不算,今日還帶著侯爺這個靠山上門逼迫?
夭壽了,堂堂侯府,盡幹這種不要臉皮的事,欺負無依無靠的小姑娘,當真是令人不齒!
馬大夫在青玉巷素有聖手之名,是不少高門世家的座上賓。
他雖不是愛搬弄是非之人,可心中對武安侯這等欺負弱小的行徑實在看不慣,少不得替他好生「宣傳」一番。
就連替他說和的黃尚書,也沒能討得了好。
一頂幫助外人欺負自家失去長輩侄女的帽子蓋下來,鬧得他連續幾日出門都要被街坊百姓指指點點。
朝堂之上,也總有虞橫門生對他橫眉冷目以待。
這日下朝之後,黃府之中,黃赫怒氣騰騰進了正院。
院中伺候的下人見他臉色鐵青,全都嚇得低垂著頭不敢動作,連通報聲都吞到肚子裡,眼睜睜看著他長驅直入在虞桂的屋子門口站定。
「那虞蘭嬌不知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武安侯夫人那和善的人,對上她竟落得聲名盡毀的下場,我便知她此前的恭順溫和都是做戲。
若不然哪能迷得大皇子替她出頭,還勾得三皇子連她家世破敗都不管,想著納她做妾。」
這卻是黃蔓茵的聲音。
她歷來嫉妒虞蘭嬌,不但相貌明媚,在閨中也受寵,更有尊貴的未婚夫。
可沒想到她如今落魄了,卻還能惹得眾多皇子相互。
「父親也真是偏心,這種時候竟還想著替虞家和武安侯府緩和關係,三皇子那麼好的夫婿,他全然不為自己女兒考慮。
我看他壓根沒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一門心思全都放在青柳院生的那幾個身上」
在外駐足的黃赫聽見黃蔓茵刻薄的話語,臉上本就掛滿怒意。
此刻聽她竟還敢編排自己這個親爹,登時火冒三丈起來。
框地踹開遮掩的木門,怒喝一聲闖了進去。
「逆女!」
這一喝,直唬得虞桂霎時白了臉,而黃蔓茵更是嚇得捂住了嘴,滿臉驚恐地往母親身後縮。
黃赫素來不喜歡虞桂的張揚跋扈,平日裡更寵愛柔情似水的小妾,對黃蔓茵這個女兒也沒什麼憐惜。
加之虞橫死了,虞桂沒了靠山,母女倆在黃赫眼裡那是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黃蔓茵編排父親被他聽了個正著,可不心驚膽戰嗎?
虞桂此刻瞧著夫君瞪得赤紅的眼眸,嚇得雙手都在顫抖,連忙強撐著膽子求饒道:
「老爺饒命,蔓茵年少無知才口不擇言,老爺是她的父親,定然知道她沒有壞心的」
話音未落,黃赫便扇著蒲扇大的巴掌,直直往虞桂臉上呼來,將她重重掄到地上猶覺怒意未散,指著她的鼻子怒罵道:
「當初娶你的時候,還當你是個賢淑溫厚的,沒想到都是虞橫那小子舌燦蓮花騙的我!分明就是個刻薄惡毒的蠢婦,竟聯手你那大哥坑蒙拐騙嫁到我黃家來。
嫁進來你卻還不知足,成日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攪風攪雨!帶得我黃家的女兒也跟你們虞家一樣刁鑽嬌蠻,成日只知欺負家中兄妹。
你若做不好黃家的主母,我索性一紙休書休了你,你自回你的虞家去!」
虞桂聞言慌得連臉上的刺痛也不顧,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緊緊攥著黃赫的衣擺哭著哀求:
「老爺!妾身可是您的結髮妻子啊,又同床共枕多年,老爺怎能這般狠心!」
黃赫卻半點沒消氣,反而一腳踢上虞桂腹部,將她踢得復又往後滑去,重重砸在一旁美人榻的腳凳上。
又指著已經嚇呆的黃蔓茵怒喝:
「瞧瞧你這拈酸吃醋的模樣,還是正房嫡出,論琴棋書畫,論談吐禮儀,哪一點比得上你的庶妹們,竟還在背後大放厥詞!
跟你那蠢婦娘學得一模一樣,如今還敢隨意編排皇子,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
虞桂母女雖在虞橫之後被他冷待不少,可被這般大打出手地教訓,又指著鼻子毫不留情面地怒罵,卻還是頭一遭!
當下只覺風雨欲來的戰戰兢兢。
一同跪在地上淒切哭嚎,哀求不止,哪還提得起往日高門主婦和尚書嫡女的派頭。
將兩人發作一番,黃赫才覺心頭鬱氣略略消散些許,只想起朝臣們譏誚的眼神,卻又變了臉色,惡狠狠地盯著虞桂:
「黃家好吃好喝,卻養出你這麼個目光短淺的蠢婦,只知在外敗壞黃家名聲,連親兄長的喪禮都不出席,更叫百姓們都以為是我指使你去覬覦虞家財產!」
他說的便是當日在攝政王面前,虞蘭嬌為了不讓虞桂沾染虞氏家財,故意將家產充作攝政王軍費之事。
那日黃赫不在現場,時候聽得此事,便知面子裡子都被虞桂丟了個乾淨。
如今又鬧出這等事,新仇舊恨疊到一起,自然將虞桂恨了個仰倒。
又咬著牙道:「你若還想好生做你的黃夫人,便自去找虞家賠禮請罪,將這丟的名聲撿回來。
若不然,我黃家也沒理由,留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做這正妻!」
事實上,黃赫早就有休妻的打算。
只不過虞橫才死,自己就休了他的妹妹,難免給人薄情寡義的印象。
可若是虞桂自己做錯事,那便怪不得他了,正好借著休掉虞桂,將這些時日的污名都潑到這個蠢婦頭上。
再者,武安侯急不可耐地找虞蘭嬌低頭一事,的確讓他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局勢未明的情況下,貿然跟虞家交惡,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虞桂若能跟虞家緩和關係,倒還算有點用處。
黃赫如此打算,虞桂和黃蔓茵也只能捏著鼻子朝虞蘭嬌低頭。
然而即便她們想低聲下氣,虞蘭嬌也懶得搭理,只稱病裝作無知無覺,拒了幾次她們的求見,好生躲在閨中修養著。
又派人去打聽武安侯府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急不可耐地要她表態。
這一打聽,沒打聽出武安侯府舉止怪異的原因,反倒聽說武安侯剛出了虞府,立刻便壓著劉氏驅車去了虞橫墳前。
竟是要劉氏在虞橫面前請罪,未得到虞橫的原諒,便不要回武安侯府!
聽得消息,虞蘭嬌雙眸圓睜,霎時卷出滔天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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