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有三不去
無論徐簡如何哭鬧和哀求,這都無濟於事,大楚律例如此。
只見兩個官差抓住徐簡,將她按在地上,徐簡是哥女流之輩,如何掙脫得了。
又有兩個手握長棍的官差走到徐簡的身後,時刻等候張相戎的下令。
此刻徐簡早就哭得跟淚人似的,在她的掙扎之下,觸動了臉上的傷口,傷口裂開,血漬染紅了整個面上的紗布,看上去觸目驚心。
徐簡顧不得臉上的疼痛,她哭聲哀求道:「不要,不要,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張相戎嘆了口氣,下令道:「來人吶!」
「等等!」陳遠陌突然出聲,擋在行刑者的面前。
「陳大人,」張相戎面色複雜的看向陳遠陌,對他輕微的搖搖頭,事已至此,陳遠陌實在不該再挺身而出,「你還想做什麼?」
陳遠陌無視掉張相戎發出的警告,他扭頭,對閔嚴道:「閔大人,你當真如此無情?!要杖責我表妹?」
「她已被休棄,又狀告朝廷命官,理應受罰。」閔嚴冷漠的道。
陳遠陌握了握拳,咬牙切齒的問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要對我表妹趕盡殺絕?」
「哼。」閔嚴雙手背後,沒有回答,但起態度以及表明了一切。
「既然如此……」張相戎嘆了口氣,對躺下的官兵發令道:「你們動手吧!」
「等一下,少請大人!」陳遠陌連忙出言制止。
張相戎微微皺眉,「陳大人還有何事?」
陳遠陌抱拳,對張相戎道:「少卿大人,這個判決我並不信服,大理寺判的都是貪官污吏的案子,何時判過休妻案?」
「你這是在懷疑本官的判案能力嗎?」張相戎不快的道。
「自然不是,我相信少卿大人您公正嚴明,但可不能否認,您缺少判休妻案的經驗。」說著,陳遠陌向張相戎建議道:「少卿大人,咱們何不請官媒來問問,相信沒有人比官媒更了解休妻條例了。」
「陳大人,你這是在拖延時間嗎?」閔嚴厲聲質問道。
「閔大人這麼急著想對我表妹行刑,該不會是心裡有鬼吧?」陳遠陌激將道。
「你……」
「好了好了,」張相戎覺得陳遠陌的提議可行,他作為大理寺少卿,第一次判休妻案,或多或少有拿捏不準的地方,既然如此,何不聽聽官媒的說法,張相戎道:「判案不能馬虎,還是讓官媒來一趟吧。」
接著張相戎就派官兵去戶部那邊找官媒,大致過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只見那就職於帝都的官媒風風火火的趕來大理寺。
這官媒是個小官,平日裡就是掌管帝都男女出身年月八字婚否事宜,給人牽牽紅線而已,何時見過大理寺這等架勢。
官媒踉踉蹌蹌的走到大堂之上,雙手向堂上的張相戎作揖道:「見過少卿大人。」
「官媒大人,快快起來,」張相戎開門見山道:「今日請官媒大人前來,是想向您請教一件事。」
「還請少卿大人詳細說說。」官媒道。
張相戎簡單的將事情經過與官媒說了一番,「最近帝都的傳言想必官媒大人有所耳聞,徐氏生性好妒,讓閔嚴閔大人苦不堪言,閔大人已寫休書一封,將徐氏休棄,可如今徐氏將閔大人一紙狀書告上大理寺,官媒大人,請問您怎麼看這件事?」
官媒沉默片刻,道:「這件事下官略有耳聞,不過下官還有幾個問題想問問閔大人和徐氏。」
張相戎道:「官媒大人可以隨便發問。」
官媒點點頭,他首先轉向閔嚴,問道:「請問閔大人,您是哪裡人士?家中還有什麼親人嗎?」
閔嚴據實回答:「我乃原西人士,父母在十四歲時就已雙亡,家中再無親戚。」
「嗯……」官媒得到想要的答案,又問被按壓在地上的徐簡,「徐氏,你是哪裡人,家中近況如何?」
徐氏對此不敢隱瞞,「我出身於金陵徐家,家中父親,母親,祖父,兄長都尚在。」
「金陵徐家?!」官媒怔了怔,連忙求證道:「是那個金陵首富?徐家?」
「是……是的。」徐簡戰戰兢兢的點頭。
此時官媒心中有了計較,他抬頭對張相戎道:「少卿大人,依下官之見,這休妻案……休不得。」
還不等張相戎開口,閔嚴就忍不住的道:「為什麼休不得?!徐簡嫉妒成性,刁蠻驕縱,理應被休!」
面對閔嚴的逼問,官媒倒是好脾氣,他賠笑道:「閔大人或許有所不知,在在大楚國的休妻條例中,雖有『七出之條』,但也有『三不去』。」
官媒的這番言論,立刻引得後面旁聽的老百姓們議論紛紛,「三不去?那是什麼?」
「那徐氏犯了七出之條,怎麼就不能休掉了?」
「是啊是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大楚國,夫妻兩人不想在一起過日子了,可以通過兩種途徑解決,第一種是和離,就像林焱和皇甫雲溪那樣,寫了和離書,去官媒那邊蓋章便可。而第二種途徑,就是閔嚴和徐簡這樣的,女方犯七出之條被夫家休棄。
可是在大楚國不是只有七出之條,為了保護婦道人家不被夫家惡意欺辱,所以休妻條例中還有三不去。
只不過在民間,「三不去」這個說法不是很普及。因為若是有女子因「三不去」而留在夫家,都是靦著臉小心翼翼的過日子,哪兒敢向外聲張,所以大多數人,只知七出之條。
張相戎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便問道:「何為『三不去』?還請官媒大人詳細說說。」
「所謂『三不去』,就是指有三種情況下,即使女方犯了七出之條,男方也不得休棄。」官媒將「三不去」一一解釋給在場的人聽,「其一,有所取無所歸,是指女方家族消失的情況下休不得,若是被休棄,就沒了去處。」
閔嚴冷笑反駁道:「天大的笑話,徐簡出身金陵徐家,那是金陵首富,百年皇商,這種家族怎麼可能就此消亡!」
官媒只當沒聽到閔嚴的話,繼續道:「其二,與更三年喪,是指女方曾為公婆守喪三年的情況下休不得。」
「這條更不可能,」閔嚴繼續反駁道:「家父家母在十年前去世,那時我還不認識徐簡,哪兒來守喪一說!」
官媒看了閔嚴一眼,眼中滿是諷刺與嘲笑,他輕咳兩聲,道:「這其三嘛……前貧賤後富貴。」這句話淺顯易懂,丈夫娶妻時貧賤,後來發達了。
官媒摸著下巴,道:「閔大人來自原西,父母早亡,徐氏出自金陵徐家,這不明顯的前貧賤後富貴,休妻休不得啊!」
聽到此話,閔嚴的臉漲成豬肝色,被憋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瞅著閔嚴的臉色,陳遠陌覺得好笑至極,「剛才閔大人還巧舌如簧,怎麼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
陳遠陌冷笑道:「官媒大人的話想必閔大人應該聽得很清楚吧?你說說你,你有什麼資格休我表妹?!」
「當初我在金陵第一次見你時,你連一碗麵錢都付不起,被人追打著說吃霸王餐,還是我替你付的銀子,閔大人難道都忘了嗎?」
閔嚴的臉仿佛火燒一般,滾燙不已。
陳遠陌抓住閔嚴的痛腳,當著眾人的面,將這幾年之事全盤說出,「你父母早亡,被宗室驅逐,來到金陵,就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窮書生!是表妹的哥哥給你找了份教書的差事,你才得以活下來,之後你娶了我表妹為妻,吃喝拉撒全在徐府,表妹什麼都供著你,讓你安心念書備考。你高中之後,在帝都任職,你閔府的宅子還是表妹掏嫁妝給你買的!你有今天,全靠我表妹一手扶持,如今你得勢,就看不上我表妹了?還想把她休了?!閔大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陳遠陌的話咄咄逼人,仿佛一個個巴掌狠狠的扇在閔嚴的臉上。
被壓在地上的徐簡也被陳遠陌的話感染了,她指著閔嚴哭聲罵道:「閔嚴,你沒有良心,我那麼愛你,為你付出那麼多,到頭來你居然要把我休棄?!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這形勢簡直大逆轉,百姓們看的目瞪口呆,一開始他們都覺得徐簡過分,一個女人就該賢良淑德,要好好照顧丈夫,她當了官夫人還如此不知好歹,活該被休棄。可又聽到這徐簡乃金陵徐家的女兒,閔嚴在成親之前是個吃霸王餐的窮書生,就閔嚴這等出身的人能討金陵徐家的女兒做媳婦,簡直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居然將徐簡利用完後就推人家下堂,還慫恿少卿大人杖責徐簡,這種做法簡直豬狗不如啊!
「這閔大人也太不是東西了!」
「什麼閔大人?若是沒有徐氏,他哪兒有官可做?!」
「是呢是呢,他憑什麼休妻啊?!根本是現世陳世美!」
低下百姓們罵聲一片。
此刻張相戎也是心有餘悸,幸虧自己找來官媒問了一下,才沒判錯案子,否則他怎麼向上級交代。張相戎道:「既然如此,那閔大人這封休書是不作數的。」
事情還沒有完,現在才算好戲上演。陳遠陌打斷張相戎的話,道:「等一下啊,少卿大人,閔大人寫了這封休書,之前我一直懇求他收回,他都斬釘截鐵的拒絕,這怎麼能當做不算數呢?」
「可……」張相戎道:「可按照休妻條例,閔大人不能休妻。」
官媒站出來,道:「少卿大人,您有所不知,若是閔大人已經寫了休書,這性質就不同了。」
「官媒大人這話從何說起?」
「根據休妻條例,閔大人不該休妻,可他依舊寫了休書給徐氏,那他就犯了大楚律例!」官媒道:「按照大楚律例,犯休妻條例者,罰銀百兩,服一年勞役。」
「這不可能!」閔嚴瞪大了雙眼,本來好好的,都是徐簡那個賤人的錯,怎麼這個官媒來了後一切都變了,「什麼三不去,什麼犯了休妻條例就得服勞役?!我聽都沒聽說過!你這什麼官媒?!定是被徐家收買了!徐家到底給了你多少銀兩,讓你這麼害我?!」
「閔大人!請您慎言!」官媒收起了一直掛在臉上的賠笑的笑容,十分嚴肅道:「下官雖然只是一小小官媒,卻也是朝廷命官,我絕不會做辱沒朝廷之事!」官媒說著,看向張相戎道:「少卿大人,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相關條例,一年勞役已經算是輕的。」
此刻張相戎已經向師爺使了個眼色,讓他下去查了,不一會,師爺捧著一本厚厚的律例來到公堂上,將其打開翻查到了條例,然後起身對張相戎道:「少卿大人,的確有這一律例。」
其實一般的在民間,休妻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若是真有人不小心犯下休妻條例,都會趕緊上下打點,收回休書,幾乎不被外人得知。可閔嚴這事鬧得太大,又把話說得太死,他把自己的後路全都斬斷了,只能落得牢獄之災。
陳遠陌用餘光瞄了一眼面色鐵青的閔嚴,嘴角翹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少卿大人,既然律例如此,是不是該將閔大人收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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