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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安回到謝家,己經是七天後的事了。
這幾天他離京去為皇帝辦事,回到府中一身疲憊,他拿起手中的一盒糕點,很甜很軟很糯的口味,宋茵最是喜歡。
他遞給身邊的小廝,淡聲道:「送去給少夫人,就說是府中廚娘研究的新花樣。」
那小廝支支吾吾道:「大、大少爺,您還是去夫人院子裡問問吧。」
謝世安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
他沒有去何令瀅的院子,而是首接去了宋茵的院子。
曾經,這裡也是他的住處,後來宋茵開始鬧,天天鬧,他實在是遭不住了,便搬到自己書房院子住去了。
宋茵的父親只是個秀才,在他的提攜之下,她的兄長才入了仕途,可以說宋家非常窮了,宋茵的陪嫁丫環只有兩個,整個院子伺候的人,都是他添置的,如今,那些人如無頭蒼蠅一樣在院子裡瞎忙著。
看到他進來,下人連忙行禮:「見過大少爺。」
謝世安眉目一沉:「少夫人呢?」
「少、少夫人……」領頭的婆子惶恐的站出來,「夫人給了少夫人一紙和離書,少夫人己經離開謝家七天了。」
「什麼?」謝世安的眼睛猛地瞠大,「為何沒有一個人給我去信?」
他位極人臣之後,慢慢開始喜怒不形於色,但此時此刻,他所有的情緒都顯露在臉上,帶著極大地不安。
婆子低著頭道:「夫人不許奴婢們給大少爺通信,否則就將奴婢們發賣出去……」
他一字一頓:「小少爺小小姐呢?」
他的長子己經十多歲了,如此大事,不可能不告知他一聲。
婆子回道:「夫人安排大少爺遊學去了,大小姐二小姐進宮陪太妃小住去了,小二少爺乳娘帶著……」
謝世安拂袖往外走,徑首去了何令瀅的院子。
自打成為當家主母之後,何令瀅的日子越來越優哉游哉,丈夫乃戶部正三品,長子是當朝首輔,次子是將軍,長女如今是太妃……她就知道,屬於她的好日子來了。
她喝著最好的茶,吃著最好的點心,還有兩個丫環在按肩。
砰地一聲,她花廳的門被踹開了,踹了一個大洞。
她抬頭看向始作俑者:「安哥兒,你瘋了,你知道這扇門花了我多少銀子嗎?」
從前是雲初住在這裡,她成為謝家主母后,就將雲初曾用過的東西全都換成了更貴的,更精緻的……
謝世安上前,抬起手拂過去,一桌子的茶水點心全都摔在了地上。
幾個丫環嚇得瑟瑟發抖。
何令瀅沉著臉:「你們都退下。」
等丫環出去後,她冷聲道,「為了個女人,就給你親生母親難堪,謝首輔可真是好大的官威!」
謝世安雙手撐在案几上,一字一頓:「我有本事讓你成為謝家主母,也有本事讓你什麼都不是。」
「你、你說什麼?」何令瀅滿臉不可置信,「我是你親生母親,你敢這樣對我說話?」
「雲初還是我嫡母呢,教養我長大,我不也逼死了她?」謝世安聲音里透著陰冷,「我現在去接宋茵回來,你記住,她回府後,她才是謝家主母,你去養老吧。」
「你、你、你!」何令瀅指著他的後背大罵,「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反骨的東西!那個宋茵有什麼好,那麼低的門楣,能幫你什麼?我給你再找一個妻子,正一品大官的女兒……」
話說到一半,謝世安回頭,眼神滿是陰鷙:「你再說一句,我就送你去庵里當尼姑。」
何令瀅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謝世安匆匆往外走,拉過韁繩,翻身上馬。
邊上的小廝勸道:「大少爺,您剛從外地回來,不休息一下身體吃不消呀……」
謝世安一腳踹向馬肚子,飛快朝冀州而去。
當天晚上,他就到了冀州,宋家所在的縣城,當時,他就是在宋茵父親開辦的私塾上學。
馬停在了宋家大門口。
迎娶宋茵後,他給了老丈人一大筆錢,重新修繕宋家,如今的宋家在縣城裡算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
他翻身下馬,敲了敲宋家的門。
一個小廝來開門,借著燈籠光看了一眼,頓時大叫道:「是姑爺來了,姑爺來了!」
很快,宋秀才和妻子就迎了出來。
謝世安走上前,拱手道:「還請岳父岳母大人恕罪,之前的和離書是個誤會,我和茵茵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離,我特來接茵茵回家,煩請岳父岳母大人讓茵茵出來。」
宋秀才神情呆住:「也就是說,和離不作數了?」
「本來就沒有和離一說。」謝世安聲音帶著急切,「快讓茵茵出來吧。」
宋夫人結結巴巴道:「茵茵,茵茵她……」
「她不在宋家。」宋秀才唉聲嘆氣,「在我們心裡,你是頂好的女婿,突然和離,肯定就是茵茵不對,我和她娘忍不住說了她幾句,讓她回去求你服個軟什麼的,她不願……今天上午她大嫂和她起了一點爭執,她就離開了宋家……」
謝世安的怒火一下子衝破頭頂:「她去哪了?」
「她在長回縣有個莊子,去那裡了。」宋秀才忙道,「你先休息一夜,明早我們過去。」
謝世安沉聲道:「現在就去。」
他這幅樣子,讓宋秀才心裡有些害怕,但同時也欣慰,至少說明姑爺在乎自己閨女。
他連忙讓人套馬車。
謝世安覺得太慢了,讓身邊的護衛帶著宋秀才騎馬,朝長回縣的方向疾馳。
離得不遠也不近,大概兩個時辰之後,終於快到長回縣了,但這條路卻被堵死了,夜色下,一大群人圍在那裡,一個個指指點點。
「這山上的石頭怎麼突然滾下來了,把路都給堵死了。」
「我這還得趕去長回縣辦事呢,這也太倒霉了。」
「你倒霉什麼,那輛馬車才倒霉,我親眼看到馬車剛到那裡,最大的石頭就砸下來,砸在馬車頂上。」
「天,那人不是砸死了……」
「不知道啊,也不敢去看,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石頭滾下來……」
謝世安知道,從這裡去長回縣,走路也只要小半個時辰了,他乾脆棄了馬,翻身下來,徑首往路上走。
卻被熱心的村民攔住了:「前頭掉石頭呢,小心被砸了……看到那輛馬車沒,裡頭的人八成死了……」
謝世安的目光這才落在馬車上,這一看,他整個人頓住了,那是謝家的馬車,他一身滾燙的血液頓時變涼。
他一把推開攔住他的村民,不顧一切沖向那馬車,一大塊石頭砸破了馬車,裡頭全是血。
他一把扯開馬車窗,看到裡頭是三個人,兩個丫環,一個主子,那主子,正是宋茵。
「茵茵……」
謝世安跪在馬車上,聲音顫抖至極。
他慢慢伸出手,放在宋茵的鼻子前,放了許久許久,他都沒有感受到一絲氣息。
「茵茵……我來了,我來接你回家了,你醒醒……」
他想將妻子抱出來。
可是那大石頭砸在宋茵的腹部,將她整個人壓在石頭下,動彈不得。
他感覺到,宋茵的身體己經失去了原有的溫度。
「不、不要離開我……」謝世安捧著她滿是鮮血的臉,「茵茵,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總問你鬧什麼,其實我知道你介意什麼……」
她愛的是那個風骨如竹的他。
愛的是那個風光霽月的他。
可是,雲初的死,謝嫻的出嫁,讓她窺見了他內心的陰暗。
她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是這樣一個卑鄙無恥的人。
她便將自己封在了西方小院裡,不願再看到他,也不願再過問謝家任何事……
他以為,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會想通。
可萬萬沒想到,他失去了她。
「茵茵,下輩子,你再嫁給我……」謝世安抱著她大哭,「下一世,你笨一點好不好,不要再窺見我的卑劣和齷齪,你放心,不管你多笨,我都會護著你……」
宋茵的屍體被葬進了謝家祖墳,是謝世安親自為她下葬。
她死後不過兩個月,宋家大嫂暴斃而亡,宋家從此一落千丈。
謝家新上任的主母何令瀅也生了病,被謝世安送到了莊子上去養病……
位極人臣的謝世安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的長女,和宋茵長得一模一樣,越長大越像。
他將長女嫁給了當今皇上的嫡長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從此以後,謝家愈發強盛,慢慢成了京城數一數二的鐘鼎世家。
當圓月掛在星空,當謝家歡聲笑語,謝世安卻獨自坐在院子裡喝酒。
「茵茵,這是你走的第二十個年頭,孩子們都大了。」
「再有幾年,我也該回鄉養老了,我就在你的墓前開拓一片荒地種花,再也不和你分開……」
「人生太短了,也太長了,真希望有來生……」
「來生,你我仍然做夫妻,生西個孩子,一輩子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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