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長子的日常 49.唐夫人離家

    不知不覺中，就到了唐雲要出發去西域的日子，看著跟隨唐雲同去西域的百人隊伍，葉逸終於知道唐雲這些日子在官署里跑來跑去的都在忙什麼了。

    按理說，像唐雲這樣去外地赴任的官員，通常都是獨自啟程，家世好一些的，也只是能帶一些自家給準備的僕從侍衛，而葉逸卻在唐雲的隨行隊伍中看到了不少朝廷官員，有的是羽林衛的，有的是長安城裡七品以下的官員，葉逸一問才知道這些人是被唐雲遊說辭了官，要以唐雲家臣的身份前往西域。

    葉逸是不知道唐雲與這些人說了什麼，只是能說動這些人放棄一切跟他去西域受罪，唐雲這張嘴也是夠厲害的了，畢竟這天下可沒什麼地方比長安城更加安穩，西域那片地方就更不用說了，這一去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

    但看到這個陣仗，葉逸心裡的最後一絲擔憂也消失無蹤。

    能在短短十幾日的時間裡遊說官員辭官隨行，卻又不會引起誰的不滿，甚至連皇帝都覺得唐雲帶走的這些人無關緊要，都是派不上用場的人，就這樣被唐雲帶走也好，能做到如此程度，葉逸還需要擔心什麼？

    &雲，」走到唐雲面前，葉逸取出了之前跟唐霄一起去買的玉佩，塞給唐雲，「雖然不能與你同去，但一定要記著，我和阿霄都在長安城裡等著你，你可要好好努力，早日衣錦還鄉。」

    唐雲笑著接下玉佩，道：「正好我也想向逸哥討點什麼來當做護身符呢。」

    葉逸是唐雲唯一可以當做哥哥來依靠的人，可今日一別之後，唐雲的身邊就再也沒有了可以讓他撒嬌、讓他依靠的人，日後再有苦難，他就只能睹物思人，借著這一份情誼堅強起來。

    &你。」唐霄也拿出自己買的玉墜丟給唐雲，「別弄丟了，回來還我。」

    &氣！」瞪唐霄一眼，唐雲卻是樂呵呵地將那玉墜掛在了脖子上。

    看著即將啟程的隊伍，唐霄這才真正覺出唐雲是要離開長安，心裡很不是滋味。

    見唐霄有些消沉，唐雲湊過去調侃道：「怎麼？這會兒又捨不得哥哥了？」

    唐霄瞪唐雲一眼，道：「誰捨不得你了？只是想提醒你，別給唐家丟臉。」

    唐雲咋舌，道：「這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在唐霄的胸口上砸了一拳，唐雲又道：「我不在，你萬事當心，但是想做什麼就做，想說什麼就說，別委屈自己，長安若是呆不下去了，就辭官到我這兒來，不管你想要做什麼，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記住了！」

    唐霄點了點頭。

    唐雲又轉向葉逸，道：「逸哥，你可別總欺負他啊，連我那份兒一起疼他才行。」

    葉逸搖頭失笑道：「這還用你說？儘管放心便是，只要我還在長安，就不會叫他走投無路到需要去投靠你的境地。你當我是誰？」

    唐雲咧嘴一笑，道：「那我可就在西域等著你們倆一起去投靠我了。」

    唐霄瞪了唐雲一眼，葉逸白了唐雲一下。

    接下來的時間，唐雲跟前來送行的朋友們道別，跟唐家人道別，然後就翻身上馬，領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望著塵土漸遠的方向，葉逸突然笑道：「阿雲真的是從小到大都不老實，從不按常理行事，也不受規矩束縛，連去西域赴任都要帶走那麼些人，不知道日後陛下會不會後悔今日沒有阻攔阿雲帶走原本屬於他的人才。」

    唐霄冷哼一聲，答道：「在雲手下是人才，在別人手下可未必。」

    兩人正聊著，就見唐世昌走了過來。

    一瞄見唐世昌，葉逸立刻警惕起來，笑容滿面地上前兩步，看起來是迎著唐世昌去的，可實際上卻是將唐霄擋在了身後。

    &將軍。」在唐霄身前站定腳步，葉逸笑著向唐世昌拱手一拜。

    一瞧葉逸走這兩步，唐世昌登時就明白了葉逸的警惕，在葉逸面前五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少傅。」因為葉逸和唐霄的事情，他們唐家人現在跟葉逸親近也不是，不親近也不對，搞得連對彼此的稱呼都變得尷尬了起來，「不知東宮這段時日是否事務繁忙？」

    &有些忙，」葉逸笑著點頭，「最近殿下要輔佐陛下處理的政務越來越多，在宮中四處走動，一定要有人跟在身邊保護的。」

    還問東宮忙不忙做什麼？直說他想帶唐霄回家不就可以了？事到如今也不必如此拐彎抹角了吧？

    心知葉逸的心思轉得快，此時又對唐家人有所提防，自然是不會實話實說了，於是唐世昌越過葉逸，望向唐霄。

    &大哥都走了，你還不回家嗎？」

    唐霄沉聲道：「跟大哥無關，我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我回去了，你們還能再放我出來嗎？我跟逸哥之間的事情，從來就沒想過要瞞著家裡人，因為我知道你們疼我，也把逸哥當成唐家的一份子疼愛著，所以我以為你們即使不能理解，我們也是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討論，但原來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如果一定要我二選一，那麼我不會讓逸哥變成孤身一人。」

    說著，唐霄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了葉逸的手，目光堅定地看著唐世昌：「我的親人和我所愛之人，兩邊我都不會捨棄，不管你們如何看待我、如何對我，不管你們還認不認我，我都會一如既往地對待唐家。」

    說完，唐霄向唐世昌躬身行禮，而後拉著葉逸就回了城內。

    唐世昌怔怔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唐霄和葉逸越走越遠的背影。

    唐夫人擦著眼淚走到唐世昌身邊，焦急地問道：「霄還是不肯回家來嗎？」

    唐世昌望著那兩人的背影，低聲道：「霄說，他的親人和他所愛的人，他都不會捨棄。」

    &說的？」唐夫人驚訝地挑眉，而後又泫然欲泣道，「這是什麼意思？」

    唐世昌不語。

    唐夫人惱怒道：「我不管了！我今兒就去跟你爹說，不過就是喜歡男人，霄喜歡讓他去做就好了！瞧瞧你們都把孩子逼成什麼樣子了？雲是為什麼去的西域你這個當爹的還看不出來嗎？他是想自己親手給他弟弟打造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生活的地方！別說是誤入歧途，只要孩子們好好地在我身邊，他就是一輩子都這樣我也認了！」

    唐世昌也惱了，道：「你是認了，可爹能認嗎？更不用說葉家那邊還有個比爹更頑固的老頭，你當事情是你想的那麼容易？！」

    &什麼難的？」唐夫人瞪著眼睛沖唐世昌吼道，「你們若非要讓孩子們有家回不得，那我就回娘家去！帶上阿逸，我們娘仨回娘家住！」

    說完，唐夫人就提著裙擺快步離開，氣得唐世昌只能站在原地瞪眼。

    見狀，唐世平也湊到唐世昌身邊，低聲問道：「哥，這下怎麼辦？」

    唐雲和唐霄都是他們唐府里的寶，是他們從小疼愛到大的，雖然父親一直都是余怒未消，可他們誰也沒想過要讓孩子們不好過，原本想著再等一段時間，先等流言消退，然後再找個機會替唐霄在父親面前求個情，有個台階，父親面子上也掛得住。

    只是沒想到這流言一起竟是一日比一日熱鬧，那熱度是絲毫沒有要消退的跡象，反而越傳越不像話，父親每日都聽得七竅生煙。若此時嫂嫂再到父親面前哭訴……

    唐世平覺得唐夫人回娘家是勢在必行了……

    果然，當晚的唐府熱鬧極了，沉穩了二十年的唐夫人像是突然回到了少女時期一般魄力十足，疾聲厲色地與唐太尉「商量」了一下唐霄的事情。

    而唐太尉本就因為唐雲的遠行感到不愉快，因此也是犟著脾氣不肯妥協。

    無法達成共識，唐夫人立刻收拾了包袱離開唐府回娘家，倒是實踐了她白日裡與唐世昌說的決定。

    唐家上下沒人能攔得住唐夫人，就算唐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唐夫人也不改主意，騎了馬就跑了。

    唐霄和葉逸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正午，是唐夫人突然出現的皇宮的南門前，拜託守門的人去東宮找葉逸和唐霄，兩人一聽唐夫人就在宮門口等著，便與太子告了假，急忙火四地跑去城門口。

    一出城門，葉逸和唐霄就看見了從馬車裡探頭往外看的唐夫人，而唐夫人一瞧見葉逸和唐霄，就興奮地揮著手。

    &阿逸！」

    兩人趕忙跑到唐夫人跟前。

    &你怎麼來了？」路上跑得太急，唐霄氣還喘不勻就急忙問道。

    唐夫人笑靨如花，甚至有些興高采烈地說道：「娘離家出走了。」

    「……什麼？！」唐霄一怔，驚吼出聲，「離家出走是怎麼回事兒？！」

    唐夫人揉揉耳朵，不以為意道：「你這孩子，都當上太子少保了，怎麼還是一驚一乍的？吼什麼吼？離家出走就是離家出走了唄。」

    唐霄傻眼地瞪著唐夫人。

    唐霄和唐夫人的問答並沒有替葉逸解惑，葉逸只得又問道：「唐夫人可是與將軍吵架了？」

    唐夫人轉眼看著葉逸，笑容里多了些心酸，道：「叫什麼唐夫人，聽著怪生分的，就像以前一樣，叫我伯母，不過你要是想叫我一聲娘，我也是不介意的。」

    聽到這話，連葉逸都傻眼了。

    這是個什麼情況？

    見唐霄和葉逸兩人都還沒搞清狀況，唐夫人撇撇嘴，詳細地說道：「我昨夜與霄的祖父吵架了，那死老頭說什麼都不肯讓霄回家，所以我就也離開唐府了，昨夜是在娘家過的。本來是想把你們倆也接回娘家去，可娘家那邊現在連我的房間都沒空著，也沒地方給你們住。因此我決定用我的多年積蓄在這皇宮附近買個宅子，我看東宮東邊兒那地兒就挺好，你們兩個出入東宮也方便。」

    唐夫人越說越開心，葉逸和唐霄卻是聽得越來越心驚。

    &啊……」終於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唐霄扶額，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嗎？」一聽唐霄這要死不活的聲音，唐夫人就瞪起了眼睛，「不想跟你娘一起住是怎麼著？怕娘打擾你們二人世界是怎麼著？」

    葉逸用胳膊肘拐了唐霄一下，而後才笑著對唐夫人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伯母的積蓄有多少，但是這宅子還是別買了。」

    若真叫唐夫人在外面安家落戶了，唐家上下非宰了他不可！

    唐夫人一聽這話就垮了臉，不開心地說道：「反正我不回唐府！他們都欺負我兒子，我才不回去呢！」

    有生以來，唐霄第一次覺得他娘是真的疼他、愛他，但他還是覺得深深地無力。

    葉逸笑道：「既然如此，就請伯母到我的宅子裡去住幾日吧。雖然不大，但勝在清淨，伯母可否賞光？」

    &去！」唐夫人立刻就眉開眼笑了。

    &哥？」唐霄蹙眉看著葉逸。

    逸哥不會是想把娘帶去莊府吧？那等娘跟家裡人和好了之後，唐家人不就都知道莊府了嗎？

    葉逸輕巧地跳上馬車，鑽了進去：「阿霄，勞煩你充當一下車夫了，去莊府吧。」

    &哥……這、不好吧？」

    葉逸笑道：「有什麼不好的？我買下莊府又不是為了避世隱居，若真是那樣，我就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了。」

    唐夫人看看葉逸，再看看唐霄，突然伸手將馬車的車門關上，阻斷了唐霄和葉逸的對視。

    葉逸和唐霄都是一怔，隨即唐霄只覺得更加無力，葉逸抽了抽嘴角，突然有些後悔鑽進車裡來了。

    一路跑到莊府，唐霄完全聽到馬車裡的談話，只是當車門打開時，葉逸的表情十分正常，甚至沒有半分尷尬，唐夫人也是一臉的笑容，見此情景，唐霄就放心了。

    萬一娘是家裡派來的細作怎麼辦？

    &挺像樣子的嘛。」一瞧見莊府的大門和牌匾，唐夫人就滿意地點點頭，「連宅子都準備好了，你謀劃了多久？」

    唐夫人戲謔地看著葉逸。

    &你說什麼呢？快進去！」左顧右盼地確定四周沒有熟人，唐霄就趕緊把唐夫人推進了莊府。

    唐夫人白唐霄一眼，道：「你這麼笨，一定聽不明白，但是阿逸肯定是明白的，是吧阿逸？」

    葉逸跟上唐霄的腳步，笑道：「我也不明白。」

    他可沒有謀劃著要拐走唐霄，分明就是唐霄拐的他好嗎？

    &嘖嘖，壞心眼！」唐夫人左顧右盼起來，「阿逸你這宅子布置得倒是簡單，但瞧著舒心，很像是你的作風啊。」

    &謝伯母誇獎。」

    &子！」

    正說著，蘭若、符鶯、符仁三人就從內院跑了出來，見到唐夫人都是一愣。

    葉逸介紹道：「這位是唐夫人，十六衛大將軍唐世昌的夫人，唐霄的母親。因為……某種原因，唐夫人要在莊府住一段時日，你們好生照顧著。」

    &三個人老老實實地應下，除了蘭若都好奇地打量著唐夫人。

    蘭若左右看了一眼，開口道：「婢子這就去收拾個屋子出來。關於侍候的女婢……」

    &用不用，」唐夫人忙搖頭擺手道，「不用人侍候。」

    &你別說話了。」唐霄斜了唐夫人一眼。

    唐夫人轉頭狠瞪唐霄一眼：「你這孩子，怎麼跟娘說話呢？」

    葉逸輕笑一聲，對蘭若和符鶯吩咐道：「符鶯帶著府里現有的人去給唐夫人把主屋收拾出來，蘭若，你去信得過的人手上買兩個機靈的女婢回來。符仁跟蘭若一起去吧，買些護院。白子呢？」

    &子出去了，估摸著馬上就回來了。」符仁回答道。

    葉逸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去忙吧。」

    &齊齊應了一聲，三個人便分頭忙活開了。

    葉逸這才又對唐夫人說道：「伯母若是不介意，就隨我去書房小坐片刻，那裡清靜些，等後院的屋子收拾好了，伯母就可以歇著了。」

    &好，不介意不介意。」唐夫人笑眯眯地跟著葉逸去了書房。

    三人在書房裡坐下，唐夫人眼神晶亮地看著葉逸和唐霄，興趣盎然地問道：「你們兩個平時就是住在這裡的？」

    葉逸搖了搖頭，道：「其實是不常回來的，要麼府里也不至於就那麼幾個人。這段時日我與阿霄一直都是住在東宮官廳那邊的。」

    &孩子，」唐夫人抬手摸了摸葉逸的頭，「不管怎麼樣，都要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葉逸半垂著頭讓唐夫人摸，低聲回答道：「恩，我知道了。」

    唐霄突然伸手將葉逸拉進懷裡，不耐煩地對唐夫人道：「要摸到什麼時候？」

    手下一空，唐夫人怔住，突然撞上唐霄胸膛的葉逸也怔住。

    回過神來，唐夫人瞪著唐霄道：「我摸摸還不行啊？自個兒的兒媳婦，還不許我摸啊？」

    兒媳婦……一聽到這個詞，葉逸乾脆埋進唐霄胸口，臉色一路紅到耳根。

    唐霄泰然自若地抱著葉逸，毫不客氣地對唐夫人說道：「娘你快點兒回家去吧。」

    &偏不回！我就住這兒！」

    唐霄扶額。他娘原本是這個樣子的嗎？

    從唐霄懷裡出來，葉逸沖唐霄搖了搖頭，而後才又笑如春風地看向唐夫人：「伯母別聽他的，他今兒被殿下訓了，心情不好。伯母想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如果東宮的事務不忙的話，我跟阿霄也會回來住的。」

    &是阿逸孝順。」唐夫人笑眯眯地看著葉逸，看得葉逸一身冷汗。

    總覺得唐夫人的性格有些變了，是因為離家出走所以心情沮喪破罐子破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