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又開始飄雪,范太傅身邊的管事匆匆走向外書房,人還沒進門,就大聲稟著:「老太爺,老太爺,富陽侯府的處置下來了!」
下朝後就回家的范太傅原是坐在醉翁椅上,聽小廝念書,聞言睜開眼,輕斥著:「都奔三的人了,做事還這般毛毛燥燥的,是要喊得人盡皆知不成?」
被數落的管事外貌憨實,給人一種和善可親的感覺,就見他訕笑摸頭走上前,范太傅朝身邊念書的小廝交代了幾句就把人遣了出去。
「皇上如何處置了?」
管事躬身在范太傅跟前低聲道:「皇上將那天挑釁的楊家子侄,全攆去西北和楊延康做伴去,並另立楊元貴為世子,罰了富陽侯一年薪俸,還罰原世子楊元富的閉門思過。」
范太傅點頭微笑,楊延康便是楊十一郎,這小子仗著是皇親國戚,就沒把旁人放在眼裡,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仗著宮裡太后、楊妃疼愛,在京里橫行霸道,早有御史看不過去欲彈劾他,讓首輔給攔下,意欲向太后賣個好,好為他家孫女鋪路。
誰想,這傢伙竟犯到他范家頭上來?
楊太后早看他們這幾個老傢伙不順眼,楊十一郎膽敢揪眾犯事,背後指不定有太后撐腰!
天子腳下,楊家人就敢肆無忌憚,太后又這般維護娘家人,就算是親生兒子,也會與太后起隔閡,更何況當今不是太后親生的。楊家人一再挑釁皇帝的容忍極限,孰可忍孰不可忍,改立世子,反正這爵位還是在楊家人頭上,一樣是嫡出,對富陽侯來說並無甚差別,於太后而言,不過是換個侄子襲爵,只消皇帝不奪爵,她也不會有異議。
唯一會受到影響的,就只有原世子一家子!
楊十一郎做錯事,他的父親並未受到任何責罰,讓范太傅很不快,昨日隨皇帝去商議南疆戰事時,太后又傳召皇帝往慈安宮去,只為質問皇帝為何晾著富陽侯父子不睬。
皇帝處處遭太后制擎,焉能快活?便問他此事要如何解決,他才出策另立世子,讓富陽侯的兩個兒子窩裡反,富陽侯世子楊元富落地富貴,養尊處優一輩子,活著就是等著老子掛了,他好接掌偌大侯府,續享富貴。
楊元貴身為次子,看著大哥不需努力就等著繼任當侯爺,他自己若是不成材,將來就要依附著兄長過活,若兄弟兩感情好倒也罷了,偏他兄弟自小感情就不怎麼好,長大成親後,楊元貴的妻子更是常為丈夫不平,而與長嫂起衝突,堂兄弟間也是衝突不斷。
范太傅呵呵輕笑,端起身邊的茶盞輕啜一口,「吩咐下去,讓侄少爺他們好生在家裡養著,就是沒傷的,也給我待在家裡看書,待開春就讓他們回老家族學上課去。」
「老太爺您真要把侄少爺他們都送回老家去?」管事受人所託,只得硬著頭皮問。
「讓他們放心,他們的前途,老夫放在心上。」
管事吶吶應諾,范太傅讓他退下,把念書小廝叫回來繼續念書。
一夜無話。
隔天一早卻熱鬧了!
丁嬤嬤接到消息時,臉色一沉,匆匆往關睢院正房去,范夫人剛用過早飯,看她來,讓人端溫熱的羊奶給她暖暖胃。
丁嬤嬤卻是讓侍候的人全退下,自個兒與范夫人說話。「這是怎麼了?」范夫人瞧她這陣仗,不禁笑問。
「夫人,老爺應了。」
應了?應了什麼?范夫人還沒明白過來,稍頓了下才醒過味來。「老爺答應她,松哥兒不用去書院了?」
「正是。」丁嬤嬤戒慎的看著范夫人,怕她心裡不舒坦。
范夫人一轉頭,看到丁嬤嬤擔憂的眼,頓覺心底一陣暖,「那不正好嗎?柏哥兒、岳哥兒都不在跟前,正好讓松哥兒出頭唄!」
「夫人!」
「你覺得松哥兒能及得上柏哥兒兄弟?」
「那自是不能。」丁嬤嬤覺得自家姑娘生的孩子,才是天下無雙最好的。
范夫人微笑,「松哥兒雖與柏哥差不到一年,雖性情溫和秉性純良,才學卻是平平,周姨娘在任上時,費盡心力也沒能讓他有什麼大表現,嬤嬤覺得柏哥兒他們不在老太爺跟前,就有他出頭的機會?」
丁嬤嬤依然憂心忡忡,「可您也知周姨娘這人,萬一這松哥兒隨了她,以往都是裝出來的……」
范夫人掩嘴輕笑,「奶娘真是急昏了,松哥兒硬要留下,是違逆了老太爺的意思,拂逆了老太爺意思的人,要想搏得老太爺歡心?呵呵,難嘍!」
丁嬤嬤這時才想起來,老太爺交代少爺們去廣陵書院,是因富陽侯楊家人尋釁,侄少爺和侄孫少爺們也都掛了彩,岳少爺臉上的淤傷,松少爺那天聽說也受了傷,只是沒有其他人那麼嚴重。
「那,家裡只剩松哥兒在,那楊家若再有人找麻煩……
「呵呵,那就看松哥兒是否夠命大啦!」范夫人眼角微飛,滿是戲謔。
丁嬤嬤勸道:「只怕到時候,那女人在老爺跟前哭一場,把事推到您頭上來,老爺會怪您……」
「嗯,你倒是提醒了我,等老爺去見老太爺後,我再來勸他一勸。」
范夫人思量了好一會兒方露出笑容,對丁嬤嬤交代道。
周姨娘如願以償,自是得意萬分,與姜姨娘、方姨娘前後來到時,臉上的笑掩都掩不住,看向范夫人的眼光,更是暗含深意及明顯的同情,只等著范夫人開口問自己話。
誰知范夫人壓根不睬她,讓丁嬤嬤出來道:「夫人今兒事忙,各位姨娘就散了吧!」
姜姨娘柔順應諾,方姨娘打量了周姨娘幾眼後,也曲膝告退,獨周姨娘不悅的皺起眉頭,嬌聲問:「丁嬤嬤,夫人那日不忙啊?為何獨今日無暇讓我們姐妹請安啊?」
「周姨娘想知道?」丁嬤嬤微笑問。
嬌媚如花的周姨娘媚眼一瞟,「不獨是我想知,想來姜姨娘和方姨娘也想知道吧?」
丁嬤嬤點點頭,卻是頭也不回的扭身入內。
她一走把姨娘們全晾在明間裡,丫鬟們低眉柔聲送姨娘們出門,周姨娘氣得跺腳直罵死老太婆,姜姨娘一聲不吭轉身走人,方姨娘嫵媚地朝周姨娘嫣然一笑,莫測高深的看了周姨娘好一會兒,才一搖三擺的離開。
周姨娘覺得方姨娘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卻說不出那兒有問題,只道是老爺寵愛自己,方姨娘吃味兒,她看了眼緊閉門帘的次間,因看不到裡頭,憑空猜測著夫人今日不見她們,該不會是知道老爺應了她,不把松哥兒送出京,去丁家地盤書院讀書,所以在裡頭生悶氣?
要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周姨娘擰緊手裡的粉紅繡翠蘭手絹,丁氏實在是命大!當年在她快臨盆時,故意將私情揭露,就盼著她一屍兩命,給自己讓路,偏偏老太婆護著,讓她順產,反是自己沒有退路,只能委屈作妾。
關睢院的丫鬟,見周姨娘站在明間門口,動也不動的死盯著次間的門帘,怯怯的上前請她回去。
周姨娘這才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范長澤雖答應了周姨娘,會跟父親商量,把松哥兒留在京中,但早上父子兩都要上朝,此事自然得等范長澤下衙回家再說。
范太傅回到家,范夫人已將這事交代人向他稟報,故而,范長澤還沒回府,他已知曉此事,當范長澤回府找老父說起時,范太傅也不跟他繞彎,直接了當的問:「你可知老夫為何要讓柏哥兒他們去書院讀書?」
「兒子知道,只是,廣陵書院畢竟離丁家太近,靜荃……」話聲未落就見父親眼神銳利如刀朝他剜來,他連忙改口:「周,周姨娘會擔心,丁家會對松哥兒不利,也是情理之中。」
「哼!不做虧心事,何怕丁家人對松哥兒不利?」范長澤面露慚色的垂下頭。范太傅緩下語氣,「皇上改立富陽侯世子,楊家人日後雖是內鬥不止,卻難保小輩年輕氣盛,又找上門來,你若放心松哥兒,覺得他一個人應付得來,那他便留下也不礙,向皇上表態,嫡孫更有說服力。」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你這當爹的,都不在意這個庶子的小命,我這當祖父的只要保住嫡孫的小命就好。
范長澤渾身一震,他不是蠢人,只是昨夜被周姨娘的柔情似水給哄得找不著北,胡塗的應下她所求後,腦子隱隱覺得有所不妥,卻一時沒想明白,究竟是那裡出問題,現在父親這麼一點,他方恍然大悟,待要反悔,父親又已應了讓他自己做主。
但真要讓松哥兒去廣陵書院,又怕舅兄們唆使小輩為難他,留在京里,族裡的侄兒、侄孫年後都要回老家,京里族學的夫子也要去老家族學教書,松哥兒真要留在京中,豈不是要到別人的族學附讀?
為松哥兒單獨一人請夫子來教他?柏哥兒身為長子嫡孫,都沒這待遇,為個庶子破例?范長澤搖頭,思量許久,他方訥訥開口問老太爺:「父親,族學的夫子都要隨侄兒回老家,那松哥兒的課業……」他不敢問是否能安排松哥兒進太學,自個兒的兒子有幾分斤兩,他比周姨娘這親娘還清楚,他沒那個才學。
「不急,反正柏哥兒他們也要開春才啟程,你們有大把的時間好好考慮。」
主機還沒回來,聽說是顯示適配器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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