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幾個城門小吏這一晚都沒得好睡,因為,才眯了眼,就聽到有人敲門,城門是關了,不過有小門出入,供急需半夜進出城門的人來使。
平日,小吏們也不乏便宜自家人,城門未開前就讓相熟的人進出,以便從中牟利。
「是誰啊?」被人從睡夢中挖起來,任是誰都要冒火兒,來喊人的小兵丁道,「是給縣令大人請大夫的人回來了。」
「哦,啊!那得快開門。」小吏變臉神速,讓小兵丁看得咋舌。
舉著燈開了角門,驗了腰牌,才放人進來,來人牽著馬打著呵欠,「多謝小哥了!」
朝小吏們拱了手,隨即飛身上馬策馬狂奔,馬蹄聲噠噠,在夜裡傳得老遠,沿途不知吵醒了多少早已睡下的百姓。
自然也把盯著縣衙的人給鬧得不能安歇。
四個城門,陸續有人帶著消息,或帶著消息歸來。
只是好像沒有好消息傳出,杜雲啟這位嬌貴的縣令大人仍沒有醒轉,費了功夫才把各地名醫請來,卻是無功而返,天明後,便有數輛馬車分載著名醫迴轉,就是城裡的大夫們也被放回來了。
黃指揮使得了消息,樂得仰天長笑,「快,快些給我研磨,我要寫奏摺上京去。」杜相的好孫子給他送了個這麼好的把柄,怎麼輕輕放過呢!當然要好好的狠削杜相一把!
梅州衛所中,他一手帶上來的心腹,自是拍捧不說,更有不少想攀著他往上爬的將校們跟著說好話。
只有前一晚那幾個百戶冷眼瞧著,「喂,你們說,那杜縣令真的那麼不堪一擊嗎?」
「誰知道啊!」有人略含酸的道:「這些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公子哥兒們,沒遇上事情時,都端著世家豪門貴公子的作派,可一旦落了難。嘿!那沒臉沒皮的嘴臉,咱們又不是沒見識過。」
梅州衛所不是一塊鐵板,有富陽侯的人馬,也有姚都指揮使的人。當然,還有其他將軍的人,其實各地衛所皆然,尤其在皇帝那一輪清洗之後,老富陽侯安插的人被刷掉不少。其他將軍的人也亦然,姚都指揮使帶出來的泉州楊指揮使也被刷掉了。
換上來的除了武舉擢選出來的外,還有從底層慢慢爬升上來的。
一般說來,地方父母官與衛所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像黃指揮使這樣,咬死了杜雲啟,處處針對他來的,還真是不多。
「天亮了,咱們那位金貴的縣令大人,還沒醒轉嗎?」親衛進屋問黃指揮使可要擺早飯了。黃指揮使便隨口一問。
「聽說還沒呢!杜縣令的二弟急得直跳腳,方才又把昨夜請的第一位大夫給請進去了。」親衛消息極靈通,黃指揮使滿意的點頭。
讓人把早飯擺上,黃指揮使哈哈大笑,「杜相這兩個孫子都是銀樣臘槍頭,樣子好看而已啊!真是可憐啊!」幾個心腹也跟著笑,親衛們把早飯端上來,幾個人開始吃將起來。
忽有一千戶道:「昨日杜縣令進城時,似乎有衛所的人跟著回來。」
「嗐!那肯定是湖樂衛所的人,老唐是個機靈的。自然是要派人護送他們兄弟回來。」黃指揮使不在意的擺擺手。「放心吧!他們把人送到了,便回去了,不必在意。」
適才開口的千戶遲疑的看看大家,心道。可那些人沒走啊!昨兒去請大夫的,好像就是這些人耶!
縣衙中,昨夜來的那位老大夫帶著藥僮來到,重回縣衙,老大夫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杜雲尋迎上來。看他面容微怒,自然明白老大夫為何動怒。
果然,老大夫一上來,就怒不可遏的道,「既然不信任老夫的醫術,又何必再讓老夫白跑一趟?」
杜雲尋忙上前賠禮,又小聲的道:「老大夫請息怒,我們是不得己為之,還請您入內為家兄診脈。」
老大夫對杜雲尋的印象還算不錯,當下即強壓怒氣,跟著他進屋。
屋裡卻不見杜雲啟。
「這……」
「家兄一早已趕去搭救家嫂及侄兒了。」杜雲尋請他入座。
老大夫心神電轉,已然明白昨夜他走後,鬧得那一場全是欺敵之策。「你大哥昨日心神俱受損,貿然讓他奔波,只怕……」
「我明白,所以才要請您再給他給開藥,他今兒是一定要走這一趟的,畢竟,是他的妻小。」
老大夫哼哼兩聲,「沒把脈,怎能貿然開方子。」
杜雲尋又好生勸哄了一番,老大夫火氣漸消,方才問:「行啦!要我怎麼配合啊?」杜雲尋靠過去低語幾句,老大夫捋著鬍鬚搖頭,「行,就照你的話做。」
未幾,老大夫拂袖而去,杜雲尋卻追了上去,苦苦哀求著老大夫給他哥開方子,老大夫煩不勝煩,回到家就嚷著人備車,他要出遠門。
大伙兒一瞧,老大夫這是怕了杜雲尋啊!怕他糾纏不休,所以要出門避開他啊!
杜雲尋得知老大夫竟避出城去,氣得砸了一屋子的擺設,然後又親去請大夫,縣丞和主簿冷眼旁觀,百姓們見他憂心兄長,在城裡城外奔波不休,也沒派人去把兄長內眷接回來,皆道杜雲啟不好了!
當他頹喪的從藥鋪走出來,便有人提醒他,別只顧著你哥啊!趕緊派人去把你嫂子和侄兒接回來,見你哥最後一面啊!
杜雲尋朝那人拱手稱謝,「多謝老丈提醒,只是,小侄真不知上那去找我嫂子和侄兒。」
「她們不是被你家表哥接走了,怎麼會不知上那去找?」
「老丈有所不知,把我嫂子她們接走的,根本不是我家表兄,那便是擄走我家三弟的歹人。」
藥鋪內外旁觀的人聽了全驚訝的欸了一聲,「怎麼會?縣令夫人怎麼會輕易為人所騙?」
「不瞞老丈及諸位鄉親,那歹人怕是從我家三弟那兒問出有這表哥,讓人假冒尋上門來,我家大嫂應是怕若不從,歹人會對我家三弟不利吧!我大哥便是因此才會急怒攻心,昏了過去的。」
杜雲尋這一番說詞。很快就傳揚開來,相比起之前的流言,杜雲尋的話並不能讓相信的人改變想法,不過看到杜雲尋的表現又不似作偽。讓縣城的百姓們有些摸不著頭腦。
當大家的目光都被杜雲尋所吸引時,衛千戶他們兵分多路,已然在硯石港附近集結。
杜雲啟還有些病態,不過精神倒是還好,他是乘送城外大夫的馬車出城來硯石港的。這一路因服藥而昏睡著,直到抵達目的地才醒轉。
衛千戶已和他說了他們的計劃,杜雲啟聽完之後,沒有異議,只授命捕頭,讓他聽衛千戶指派。
許千戶是屋主,附近的地形他最熟,因此有他帶路,杜雲啟則留在馬車上坐鎮。
等待的時間最是難熬,就在他再等不下去。讓車夫往小宅去時,衛千戶面色鐵青回來了。
他手裡抱著一個襁褓,杜雲啟直盯著那襁褓不敢眨眼,那是他的兒子,他知道,妻子身邊的藍媽媽很喜歡給孩子包這條襁褓,說這顏色像晴朗的天空,讓人看了心情就像藍天一樣晴朗。
「孩子……」
「他沒事。」衛千戶走近了,杜雲啟才看清天水碧的襁褓上染了一大片血跡。「尊夫人把他護在懷裡,沒讓人傷到他。但她……」衛千戶說不下去了,杜雲啟愣愣的看著他,不懂他為何不往下說。
孩子似乎有所感,嚶嚶的哭了起來。聲音微弱似初生的貓兒,衛千戶不自覺的搖晃著懷裡的孩子,杜雲啟伸手把孩子抱過來。
他怔怔的看著懷裡的孩子,似乎不明白,自呱呱墜地那天起,就聲音洪亮的兒子。聲音怎會微弱得像貓兒。
「給餓的。」衛千戶搖頭道。
杜雲啟抱著兒子,不解的問,「她們被擄走時,不是帶著奶娘一道走的嗎?」
「她們都死了。」衛千戶嘆氣,他也搞不懂怎麼回事。
許千戶走上來,「請杜大人跟我們過去確認一下死者身份吧!」
小宅里血氣沖天,杜雲啟懷裡的孩子似乎很不舒服,一直哭鬧,許千戶的親衛想接過孩子,不過杜雲啟視若無睹,那親衛想追上去,衛千戶伸手攔住他,「讓他抱著吧!先派人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會帶孩子的婦人,先找來幫忙帶孩子。」
他們原本想,杜縣令夫人雖帶著孩子,但身邊有嬤嬤、丫鬟還有奶娘,孩子自然有人照看,不用他們操心。
萬萬沒想到,連同杜縣令的夫人在內,所有的女人早就死了,杜縣令的孩子也不知多久沒吃的,才會餓得連哭都沒啥力氣了。
「我那位表兄呢?還有我三弟呢?黃志業他們呢?」杜雲啟雙目血紅,抱著孩子在院中團團轉。
衛千戶上前輕拍他的肩頭,他猛一轉身,感到一陣疼痛,旋即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讓捕頭把忤作帶過來查驗,然後處理善後吧!」衛千戶抱著孩子,小娃兒清澄的黑眼珠映著清澄的天空,眼角還掛著淚珠,小嘴不時的砸巴著,應該是餓了吧!
他抬頭望向那間廂房,長嘆一聲。
他的一名親衛走過來,「千戶,杜大人的長隨已認出來,那個單獨關在屋裡,被打得半死的少年,就是杜家三少爺。」
「哪那位表少爺呢?」
親衛指向堂屋,那裡頭躺著二十幾具屍體,他們進來後,發現這小宅中,就只這堂屋中的人行動自如,見他們進來,二話不說就拿刀打上來,不消說便是匪徒,「沒想到為首的那人就是那位表少爺。」親衛道。
許千戶的親衛很快就帶了兩名婦人過來,把衛千戶手裡的孩子接過去。「把你家大人送上車去。」
衛千戶點了杜雲啟的幕僚們,「你們跟我進去認認人。」
本來這事要杜雲啟來做,不過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他是派不上用場了,幕僚們是見過奚姨娘的,一看到堂屋裡唯一一具女屍,立刻就指認出她的身份。
衛千戶看著那女屍手背上鮮血淋漓的傷痕,「她手上怎麼會有這道傷?」電光石火間,忽然想到他抱起那被母親護著的小男孩時,他母親指甲上的血痕,杜大人的妻子會死,該不會是這奚姨娘幹的好事吧?(未完待續。)
PS: 謝謝風鈴草花藝童鞋寶貴的粉紅票~這章好難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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