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她嫂子哭得兩眼紅腫,揪著小姑子的衣袖,說不出話來,她娘坐在床沿直抹淚。
「怎麼會這樣啊?」冬青嫂子嘶啞著聲追問著,冬青娘抬眼看閨女兒一眼,不解的道:「你不是在夫人身邊侍候的嗎?怎麼會到三少爺院裡來?」
照說夫人要給兒子們丫鬟,也該緊著自個兒生的兒子,她閨女兒怎麼會給了庶子?
冬青搖頭,「娘,你別問了,你和嫂嫂都過來府里,家裡不用過年啦?」
「還過年哪!你都傷成這樣了,家裡那有心情過年。」
「那怎麼行,進福他們兄弟不鬧翻天?」冬青忍著痛,扯出一抹笑來,從床頭的箱籠里取出件大紅地團繡粉桃小襖,她略帶不舍的撫著上頭的繡花,「給,這是以前夫人賞我的,正合了春桃的名,就給留著沒穿過。娘幫我帶回去給春桃過年穿吧!」
「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怎麼給她穿這麼好的衣服?」冬青娘驚喜的接過手,她不敢伸手去摸上頭精緻的繡花,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勾壞了。「既然是夫人賞你的,你就自個兒留著吧?」
冬青嫂子伸手搶過,「春桃那孩子擔心她姑都紅了眼,我正擔心回頭怎麼哄孩子呢!還是孩子她姑念著她。」冬青嫂子淚還掛在臉上,低頭一瞧,手裡的小襖真是漂亮,別說春桃看了會喜歡,就她自個兒見了也撒不開手。
冬青娘見媳婦不爭氣的樣子,忍不住嘆息,深恐婆婆又要讓冬青把衣服收回去,連忙張嘴就問:「夫人是不是惱了咱們家想給你說親嗎?」
是不是因為這樣,壞了范夫人的事,所以才把冬青給了三少爺?
冬青不好跟她們說,自己被周姨娘的人說動了,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才會被夫人打發到三少爺院裡來侍候的,她輕撫著臉,秀櫻和秀美這些日子沒少找她麻煩,有看不過去的丫鬟悄悄跟她說,是周姨娘授意她們為難她的。
在夫人身邊當差,與在庶出的三少爺身邊當差,完全是天與地的差別。當她還在關睢院做事,府里上上下下,連內院總管嬤嬤在內,那個看到她不客客氣氣的?現在,別說府里,就是這院子裡,有誰買她的帳?聽她使喚的?
就連與她一起過來的管事媳婦們,也對她愛理不理的。不過她受傷之後,情況開始有了變化。
冬青娘憂心女兒的終身大事:「這下可怎麼好啊!你都破相了,將來這婚事可如何是好?」
冬青嫂子點頭附和道:「本來已經有人上家裡來說親的。"冬青微僵,冬青娘不高興的瞥媳婦一眼,「那家兒子是個好吃懶做的。」
「我也只是說說。」冬青嫂子訕訕的抽了帕子抹眼睛。
「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還得趕回去,你好好養著,年後,我去求丁嬤嬤說情,求求夫人,看能不能再回去夫人身邊……」冬青娘安撫女兒。
冬青忙大聲喝斷母親的話。「可別!」
見娘親和嫂子一臉驚嚇的看著自己,冬青才訕訕的道:「我才惹惱了夫人,又……」摸上自個兒的臉,苦笑一聲:「如今這模樣,就是養好了傷還是留了疤,怎好在夫人身邊侍候?」
原先是個明眸皓齒芙蓉面的小美人兒,冬青向來心氣高,如今白玉染瑕,她沒那個臉回范夫人身邊侍候,思及此,她不禁更加深恨秀櫻兩人,還有周姨娘!
冬青娘心疼閨女兒,又哭了一陣,冬青嫂子擔心的是小姑子的月錢會不會減少,還有自家女兒春桃,原是說好年後要進府當差的,現在還作不作數啊?她有一大堆問題想問,可是看了看婆婆和小姑子,她又把話咽了下去。
「冬青在嗎?」冬青愣了下,才起身去開門,迎進范夫人身邊的冬晴。
冬青娘和嫂子都見過她,看她來略感驚訝,打過招呼後,冬青娘和嫂子便先走了,還得趕回去過年哩!
冬青泫然欲泣,「你怎麼來了?」
冬晴在范夫人身邊當差,這個時候該是最忙的時候,怎麼有空來看外院?冬青有些期待也有些暗慚,但更多的是羨妒。
「給!知道你藥該快用完了,夫人讓我給你送藥來。」將手裡一直揣著的黃楊木扁盒遞給冬青,還未打開就已聞到一股濃濃的藥香,與她現在用的藥膏味道一樣。
難道之前的藥膏都是夫人讓人送來的?
「你在夫人身邊這麼些年了!難道還不知道咱們夫人的脾氣?」冬晴用恨鐵不成鋼的眼光盯著冬青看,一顆晶瑩的淚珠滑出冬青的眼,冬晴嘆了口氣,拿著帕子幫她拭去淚水。
「當心點,可不好讓淚水進了傷口。」冬晴低聲的叮嚀,「你啊!叫人怎麼說你才好。」冬青臉攸地脹紅又轉青白,「是我胡塗,辜負了夫人……」
冬晴拍拍她的手,低聲的與她咬耳朵,冬青先是不敢置信的望向冬晴,冬晴肯定的與她點頭:「是丁嬤嬤幫你在夫人面前求情的。」
冬青微顫著唇落下淚來,冬晴嘆口氣,再度拿著帕子幫她拭淚,「放心,這藥是宮裡蘭妃娘娘給的,我問過太醫,他說這藥對傷疤很有效,只是耐著性子不可間斷,還有這傷不能沾水,你就別再哭了!不然夫人這心意就白費啦!」冬晴微笑道。
冬青哽咽著點頭應了,冬晴又與她說了會兒話,就起身告辭。
出了房門,院子的大樹下站著兩個媳婦子,看到冬晴出來,忙屈膝福禮。「朱嫂子、葉嫂子。」冬晴與她們見禮,兩個媳婦子手忙腳亂的還禮,「冬晴姑娘來看冬青啊?」
「欸!」
兩個媳婦子念念叨叨的為冬青抱屈,冬晴邊聽邊點頭,「兩位嫂子送我出去吧?夫人讓我問你們,在三少爺這兒,可盡心侍候了?」
「那是自然。」走在左側的媳婦子嗓門大,右邊的媳婦子同時輕聲問:「可要讓人看著她?」
「嗯,看都有誰去看她,叫你們帶的小丫鬟跟她親近親近,夫人給她機會了,就不知她會不會又讓夫人失望。」
※
賀璋家的帶著墨香幾個,幫著范安陽洗漱更衣,看小姑娘蔫蔫的,不禁有些疑惑,「姑娘這是怎麼了?過年了,要到老太爺院裡吃年夜飯。」
「嗯。」吃年夜飯,就會看到她娘了!不知道她娘記不記得她?要是她還是記不得,怎麼辦呢?
她肯定沒記起自己有個女兒,一定的,因為她若記得,就會給她準備過年穿的衣服、首飾,她聽到賀璋家的對著她的新衣嘆息,和墨香說去年時,她娘給她做了件大紅小襖,小襖上繡滿了紅梅,金絲綴在花蕊上,繡法很特別,穿著的人一走動,那花瓣上流動著銀光,似隨風飄動著。
還特意請京里最知名的珠寶坊,專為她打造了一套小巧玲瓏的頭面,尺寸較一般的小些,銜珠展翅點翠鳯釵簪在雙丫髻上,俏皮又可愛,進宮給皇后和蘭妃朝賀時,還惹來公主們爭相搶看。
賀璋家的沒跟進宮,是范安陽回府後,抱怨被公主們弄亂了頭髮,她才知道這件事的。
原主的記憶中,是有這麼一回事,而且那天公主們只是看,真正弄亂她頭髮的,是楊妃的侄女兒,楊十一郎的親妹子楊延喜和堂妹楊延福,楊延喜像跟她有仇似的,漂亮的眼裡盈滿惡意。
那惱恨之意太強烈,讓原主想起她都會發抖,而承接原主記憶的范安陽亦然,只是為何?難道在那麼早以前,楊家人就深恨范家了?
不能怪范安陽不知道,因為原主壓根不曉得,自家祖父攪和了太后欲擇楊家女為後的事,打亂了太后拉攏皇帝的一盤棋,楊家焉能不恨。
原主不曉得,楊延喜深恨她,其實不只是范太傅勸了先帝擇方氏為太子妃而已,而是她聽到楊妃和她娘說起五皇子的婚事,楊家一直希望親上加親,當年希望為太子的當今娶楊元露為正妃,可惜被人攪和了,最後進宮的是楊元雪,位階也不過是個連封號都沒有的妃。
楊妃和太后希望五皇子能娶楊家女為正妃,但皇帝沒允,楊妃和長嫂私下猜測,皇帝似有意選范太傅的孫女為媳。
范安陽想起去年此事,拉著賀璋家的問:「我今年也要進宮嗎?」
「應該……不用吧?」賀璋家的不確定,遲疑的回了句,轉頭就讓人去問大少爺,隔沒多久,就得到確切的答覆。
「大少爺說六姑娘明兒不用進宮,讓六姑娘安心。」
范安陽並無封號,一般來說是不能進宮朝賀的,去年是皇帝特許的,因為龍鳳雙胞胎很稀罕,也就因為這份殊榮,才讓楊延喜覺得皇帝真可能讓五皇子娶范安陽當正妃。
范安柏那兒正和范安侖說起此事,「富陽侯自太后入宮後,就嘗到權勢的甜頭,又因為當今是元後所出,太后僅有一公主,又是繼後,對元後之子實無多少掌控力。」
「就因為如此,才會想讓當今娶楊家女為正妃?」
「只怕太后和楊妃仍想用這樣的手段,楊妃所出的五皇子雖為實質的長子,但方皇后有子,五皇子想當太子?皇帝那關就過不了!五皇子又與楊十一郎在京里胡鬧慣了,楊十一郎在京中名聲如何?」
范安侖沉吟半晌道:「任性胡為,素有紈絝之名。」
「哼哼!這名聲雖不算冤枉他,不過有泰半是替五皇子背得黑鍋。」
范安侖微笑,「如今替他擔名聲的,去了西北,咱們就等著看他這好名聲何時會被人揭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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