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百戶帶著人守在四方館外頭三、四天,都沒看到那老女人出現,最後才頹喪的回去復命,才進客棧,就見何副指揮使底下,與他最要好的親兵老馬獨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張桌邊,正朝他招招手,他讓部下進門,自己徑直走過去老馬身邊。
「你們這幾天上那兒去了?」老馬讓他坐,喊小二拿副碗筷來。
「嗐!甭提了,我們那天一路追出去,沒逮到那老女人,後來想,何副指揮使說那老女人是風夷族族長孫子身邊的人,就跑去守在四方館外頭,給他來個守株待兔,沒想到失算了,守了幾天都沒看到人。」
老馬嗐了一聲,「虧你們還想得到去四方館守著,你不知道,那天你們走了之後,我們跟著何副座在街上逛,竟然就遇上那老女人!」
這運氣也未免太好了吧?張百戶一聽,心裡七上八下的,「那,你們抓到了?」遲疑半晌才吶吶開口。
「嗐,抓什麼啊!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楣運,竟然遇上個殺神,本來老邱都要勾到那老女人的肩頭了,結果被人一鞭子給壞了事,等大家回過神,那老女人早就不見人了!」
老馬嘆著氣,手指頭無意識的撥弄著桌上盤中炒得香酥的花生米,張百戶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那老邱的手?」
「嗐,毀了!」想到老邱那慘樣,老馬心有淒淒。
張百戶小心的打量著他的神情好一會兒,然後才開口問道:「到底是誰壞了何副座的事?」
「哼哼,那人的主子來頭不小,是羌部嘉寶郡王呢!」老馬無力的笑了下。
何副指揮使在西南一地或許能橫行無阻,但在京城,他什麼都不是,無詔進京,還縱容下屬當街擄人?這兩天言官一個個卯足了勁兒的彈劾他,何副指揮使苦不堪言,部下被人廢了,不說替他出頭,還得跟那什麼狗屁郡王道謝,謝謝人家教訓了他不服管教的部下。
真是嘔啊!
夥計送來碗筷,老馬又叫了酒,待酒來了,先給張百戶倒了酒,然後才邊給自己倒酒,邊道:「何副座這幾天都縮在屋裡頭,只讓小徐侍候,小徐這小子好本事啊!把何副座侍候的服服貼貼的。」
小徐是何副指揮使愛妾的么弟,生得極為美貌,何副指揮使這一路上都只讓小徐近身侍候,讓老馬幾個私下猜測,何副指揮使該不會把人家姐弟兩都吃了吧?
張百戶並不覺得奇怪,他不摻和這個話題,徑直轉移了話題,「那你們這幾天就都待在客棧里?」
「是啊!」老馬回答後,忽地又想起什麼似的道,「也就前幾天派人去打聽了莫七老爺的事。」
莫七老爺兄弟幾個,因為涉及偷盜,而被罷了官職,抄沒了家產,男丁全數流放東北,女眷發配回鄉,按說不過是偷盜之罪,這懲處太重了,不過沒人幫他們求情,朝中重臣們都知道,莫七老爺兄弟幾人會被判這麼重,不單單只是因為偷盜,還有謀害南靖伯世子,與九夷往來太過密切等事,只是後頭這兩事,難免會被南靖伯府牽扯進去。
皇帝不想南靖伯父子受到影響,因此沒有將這兩罪公諸於世,但判決書上卻是清楚載明了。
何副指揮使與莫七老爺交情匪淺,會和陽夷族族長合作,興兵滅了風夷和玄夷二族,也是因莫七老爺牽線,現在事成了,莫七老爺卻被流放,何副指揮使一時間,有些不知何去何從,明知與莫七老爺合作的人是富陽侯府的大少爺,可他與楊家素無往來,怎麼找上門去呢?
客棧裡頭,何副指揮使坐困愁城,富陽侯府里,世子坐在富陽侯床前,看著父親教訓長孫。
「你說你好好的什麼人不結交,跟莫七那混賬攪合在一起做啥?」富陽侯車軲轆話來來回回,都在質問長孫,為什麼會和莫七老爺混到一塊兒去。
楊大少爺能說什麼?能說他不服氣,因為他十一弟犯了錯,皇帝連他爹也一併懲處了,他自出生就被當未來繼承人養,誰會想到有朝一日,他爹會丟了世子之位,連帶著他也失去了眾人的巴結、關愛。
他不服,可不能說出口,一旦說出口,便是對皇上的處置有怨望。
他滿腹委屈,卻無處宣瀉!
富陽侯和世子又怎會看不出,楊大少爺的怨與恨,富陽侯長嘆一聲,「虧得莫七沒把你供出來,否則就是太后,也救不了你……」
楊大少爺只覺膝蓋處寒氣直往上冒,心也漸漸冰涼麻木,他低著頭不發一語,世子看他那樣子,猜也猜得出來,這個大侄子只怕是沒有絲毫悔悟之心。
看老父罵得累了,便打發大侄兒下去,等人走遠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富陽侯長嘆一聲,「當年就不該讓十一郎聽太后的,要不然,你大哥大概也還活著。」
世子沒有應聲,富陽侯也沒想要他回答,只是悔不當初,當年怎麼就鬼迷了心竅,以為太后拿捏住皇帝了,就由著太后去出那口怨氣,長女不能入主東宮,富陽侯自己也怨啊!而且後來嫁得那麼不堪,他那大女婿就是團扶不上牆的爛泥!
如果當初范太傅沒有從中作梗,自己就是正經八百的國丈!楊妃畢竟不是中宮,聽到大家稱呼自己國丈時,他總覺得心虛不已!
誰成想,十一郎身為太后的侄孫,竟然還會被判流刑!大理寺那些混蛋!他孫子眾多,沒了一個十一郎,不足為惜,他萬萬沒有想到,太后保住了十一郎的小命,卻沒能保住長子世子的位置。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他低估了長子及長孫失去了世子之位後,所受到的打擊,富陽侯抬眼看向次子,但平心而論,次子成為世子之後,他在很多方面要勝過其兄長許多。
富陽侯沉吟良久,才對世子道:「讓人盯牢他,把大房看牢了。」
「您這是……」世子微詫。
「咱們可不能和莫七他們扯上邊。」西南指揮使紀希行可是他們楊家軍出去的,難說皇帝不會把他跟他們牽扯在一塊兒。「讓人安排一番,把那個姓何的給……」他以右手掌在頸項間比劃了下,世子會意,略遲疑問,「現在這麼做,不會啟人疑竇嗎?」
富陽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這點著實不好。」
世子訕訕的應了一聲,侍候老父睡下,才轉身出去。
卻不知,他離開之後,富陽侯招來自己的暗衛,低聲交代幾句,暗衛隨即縱身離去。
遠方傳來雷鳴,不多時,雨就淅淅瀝瀝下了起來,水滴打在瓦片上叮噹作響,小煦躺在暖閣裡頭,胖胖小手抓住高高抬起的雙腳,嘴裡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嘟嚷什麼,杜雲尋坐在旁邊,看著兒子玩耍。
范安陽正吩咐人去各處檢查門窗,回來時,看到杜雲尋正抓著兒子的小腿逗他玩,小煦很喜歡很他爹玩,只要他爹逗他,他就好脾氣的咯咯直笑。
「下雨了,讓人給他加個被褥吧!」范安陽款款走來,小煦聽到她的聲音,立刻丟開爹,轉頭嘰哩咕嚕的不知在跟她說什麼。
「他不是會叫人了嗎?怎麼還老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杜雲尋看妻子抱起兒子,也嘰哩咕嚕的跟兒子說話,不禁要問。
范安陽搖搖頭,「這我也不知道。」
墨香在暖閣的炕上加鋪了軟軟的被褥,范安陽才把兒子放上去,似乎感覺得到背後的柔軟跟之前不一樣,小朋友利落的一翻身,改躺為趴,滿臉好奇的看著新鋪的被褥上漂亮的繡花。
他趴的位置正好是一顆又圓又大的紅石榴,這個他記得,是漂亮的紅紅果子,甜的,張開嘴就要咬,可是咬到的是軟軟的被褥,不甜,小朋友覺得被騙了,張開嘴發狠的咬了咬,還是不甜啊!
聽到兒子生氣的叫聲,范安陽和杜雲尋才發現兒子在犯傻。
「他這是又餓了?」
「晚上了,別給他吃的了,看有沒有果子,給他柞些果汁來喝。」
這個自然是有的,沒一會兒功夫,硯香就帶著奶娘,端著壓好的果汁進來了,范安陽看過之後,才讓奶娘帶小煦下去喝果汁。
「皇上前兒找你去,說了些什麼?」丈夫那天回來,臉色有點奇怪,讓她一直掛在心上,直到現在才有空問。
杜雲尋搖搖頭,說道:「皇上說,陽夷族的族長進京來了,還帶著風夷、玄夷的族人。」
不是說被滅了嗎?怎會跟著陽夷族族長進京?范安陽的眼裡滿是疑問,杜雲尋沒有給她答案。「北齊的狼主派了左翼狼王及其孫兒、孫女前來,東靖國國主也派了三王子來朝貢。」
北齊和東靖?這兩國有七、八十年不曾與大燕有所往來了,怎麼會在今年,不約而同的來大燕?羌部五王子還帶著侄子、侄女在大燕做客呢!
「四方館館史可愁壞了。」杜雲尋笑,這些人要一起住在四方館中,那可就熱鬧了!
「怪不得阿奴那天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怕是想找我們幫忙,不想住在四方館裡了吧?」范安陽若有所思的道。
杜雲尋忙問,「你沒應下吧?」
范安陽老實搖頭,「我不敢應,祖父是宰相,父親在兵部,我們真不好與外族來往密切。」
聞言,杜雲尋才放下心來,「你可別看她可憐就隨便應承她什麼,那女孩可不是個簡單的。」
跟著就把暗衛統領跟他說的事,全倒給妻子聽。
不想,范安陽沒覺得阿奴不好,反倒很佩服她,「她一個小姑娘小小年紀驟然失了父母、祖父,卻還能保護幼弟,逃來京城尋求保護,真是了不得。」
「再了不得,她也還是外族人。」杜雲尋叮嚀她,「你還是別和她太親近的好。」
范安陽笑了笑,「知道了,只是佩服她而已,我不會因為同情可憐她,就讓自家人陷入危險之中。」
「那你那天還在街上幫了她?」
「那天那麼混亂,追著她的那些人,只怕根本沒發現她上了咱們家的車。他們要找,怕是只會找那天救她的那個人吧?」
杜雲尋冷哼,「那倒未必。」
雨越下越大,直到隔天下晌才漸漸停歇。
拍賣樓冬季拍賣會已經在緊鑼密鼓籌備中,不過地點卻成了大難題,嚴池有些犯難,和尤大畫師兩討論又討論,還巴著誠王四處去探訪可以租借之地,只是這些莊園無一不在京郊,京城裡雖有幾處風景優美的豪宅,但那是人家私宅,不太好租借。
跟著嚴池跑了幾趟後,杜雲尋對范安陽咬耳朵,「我覺得師父是故意的。」
「他想哄皇上,再撥處宅子給拍賣樓用?」
「你看出來了?」杜雲尋笑彎了眼,「你都看出來了,皇帝肯定也曉得。」
范安陽暗翻白眼,「皇上肯定是想要再多討要些好處。」
對此,杜雲尋倒是不愁,反正師父自會去和皇帝扯皮,就看兩人誰的臉皮較厚,誰較無賴就是。(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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