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晴,天還未亮,丁府車轎房已人聲鼎沸,幾個車夫提著燈正在做行前的最後一次檢查,幾個僕婦在車轎里將曬晾好的坐褥、迎枕等物擺放進去,忽地有個車夫發出驚呼。
「這是那個王八羔子幹的好事啊?」眾人湧上前看,只見那車夫指著車軸直跳腳。
「管事啊!這車軸怎麼斷了?」另一個車夫伸手在車軸上摸了下,便大聲嚷著。
「車轎不都有人修繕檢查的,怎麼輪軸斷了都不曉得?」一旁過來看的人議論紛紛,只見那車軸雖斷了,卻讓人用米漿和料糊住,若不是這車夫踢到車輪,糊料乾裂掉了些許,只怕出事了都不知怎麼回事。
管事的擠過圍觀的人,仔細察看了一番,氣得臉都黑了!「顧老六,人呢?那兒去了?這邊的兩輛車都是他負責的。」
大伙兒都是在車轎房裡當差的,知道顧老六這人手藝好,就是貪杯,聽管事的要找人,幾個交好的連忙找著人,怕顧老六因此被革了差事。
可都沒見著人,管事只好往上報,被弄斷車軸的車可是安排給兩位表姑娘使的,王家表小姐就先不說了,范家表小姐可是老夫人的心尖尖啊!瞧瞧,人家才來,老夫人就把府里小霸王似的十三姑娘給送祠堂去了,要讓老夫人知道這事,他們幾個人肯定要吃掛落。
管事的愁眉苦臉的去跟二夫人回稟,果不其然。二夫人氣極,當下就要人把顧老六打一頓逐出府去,連帶管事幾個和守車轎房的小廝、家丁都要受罰,還是丁筱真開口求情,「娘。咱們今兒是要去上香祈福的,可不好多造業,再說姐姐的病大好,婚事也有著落了,正是要積德祈福的時候呢!」
二夫人一凜,是哪!不好在這個時候觸了楣頭,可是這些下人不罰又不行。看二夫人鬆動了,丁筱妍忙幫腔。「就罰那個禍首吧!革了他的差事,打他一頓就是,其他人,娘就罰他們月錢好了!」
見小女兒幫出主意,二夫人大喜,立時將那些不快拋到腦後去,回頭想想。小女兒也十二歲了,除了閨學裡教的功課。也該讓她懂得管家理事。丁筱真看她娘這一高興,渾忘了車轎房的管事還在外頭等著,暗嘆口氣上前去潑冷水:「娘,兩位表妹的車不能用,您想好怎麼辦了沒?」
如果是女兒們用的車,自然可以跟她擠一輛車,隨侍的丫鬟只留她身邊的就好,可偏是兩個外甥女的車出狀況!
「其實祖母偏疼范安陽,知道她們要坐的車壞了。說不定就讓她們跟她同車了!」丁筱妍嘟著嘴說。
二夫人卻是若有所思,丁筱真見母親陷入沉思,忙又提醒她一聲,二夫人笑著吩咐身邊的管事媳婦,「把四姑娘姐妹的車挪給兩位表小姐用。」
「那……」管事媳婦轉頭看兩位小姐,低聲問:「那三位小姐要怎麼去?」丁筱真笑眯眯的對妹妹道:「我們總算可以坐娘那輛車了!」
二夫人見三女兒反應快,很是開心。「好,你們兩跟我坐一輛車,讓你四姐陪兩位表姑娘。」
管事媳婦得令,連忙出去跟車轎房的管事吩咐,讓他們把兩位姑娘慣用的東西挪到二夫人車上去。
老夫人扶著房嬤嬤的手上車時,發現車轎數目有點不對,讓白芷問問,得知原由後,原想把范安陽挪到自個兒車上來的,後又想到,還是讓她們小姐妹們多處處的好,也就順二夫人的安排去了。
范安陽和王進菀倒是完全不知此事,兩個人手牽手上了丁筱湘的車,丁筱湘還沒來,倒是她的丫鬟先上車了,安排她們兩坐下,那丫鬟又下車去,王進菀跟范安陽咬耳朵,「不曉得在搞什麼?」說完就在車裡看來看去,還伸手去翻車壁旁的小几,小几有三層抽屜,她一層層打開來細瞧,看得范安陽眼角直抽,貎似她才是該好奇的那個吧?可為什麼王進菀表現得比她還好奇?
似乎察覺出范安陽的疑惑,王進菀笑嘻嘻的坐到她身邊,低著聲道:「一早聽說咱們原本要坐的車廂輪軸壞了,這輛車是表姐她們出門專用的,我早就聽說了,這車廂里,四表姐可做了不少改動,坐起來比旁的車舒服不說,還不顛呢!」
咦?這年頭的車沒避震器,就算趕車的車夫技術再好,也難免顛簸,因此賀璋家的她們都不喜歡她坐車時看書。「真不顛?」
「不知道,我又沒坐過,不過這車裡確實很方便,哪!你看這裡,擺了幾件小玩意兒,乘車無聊可以打發時間。」范安陽探頭看了下,是幾件木製的棋盤和七巧板之類的玩意兒。
正說著,丁筱湘來了,王進菀順勢收了聲,范安陽打量著這位四姐,見她氣色很好,眉眼彎彎嘴角翹,整個人就像沈浸在粉紅色的泡泡里,想到蘇九娘昨日捎信來,范安陽猜想,大概是蘇十郎托蘇九娘給丁筱湘捎信來了吧?
哦!這年頭沒有墨鏡啊!遇上有人放閃光怎麼辦啊?
到了普濟寺,范安陽才真正明白,為何丁筱湘一上車就滿身粉紅泡泡了!蘇家人也來上香啊!
蘇家前一日就到了,住在普濟寺山下的莊子裡,有王進菀在,想知道什麼消息都不愁。
丁老夫人見到同來上香的蘇老夫人,忍不住笑道:「哎呀!這可真是心有靈樨啊!」
「可不是。」蘇老夫人笑呵呵的讓自家兒孫上前見禮,丁老夫人孫兒們過來見禮,蘇老夫人見著范安陽和范安岳這對雙生子就抱著不放,知道範安陽之前遭難,心疼的抱著她。直道可憐的孩子!
范安陽面上傻呼呼的笑得沒心沒肺,心裡卻在吐槽,老太太們,要不是先進去上香再來敘舊啊!
蘇老夫人見到范安柏和杜雲啟兄弟,眼睛像是財迷看到了一屋的金銀般閃亮。丁老夫人見狀微微苦笑,二夫人喜壞了!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蘇家人,還是蘇老夫人這位當家的老祖宗,她悄悄打量著蘇十郎和丁筱湘,見小兒女們雖知禮的離得遠,但眉來眼去,看來很是歡喜,二夫人有些感嘆女大不中留。卻又高興女兒能得此這婚事。
蘇九娘和蘇十一娘見自家祖母抱著人家的孩子不撒手,不由失笑的上前勸說:「祖母,咱們還是先給佛祖上香祈福吧!」
「瞧我,見了你們家這對寶,都給忘了是來幹麼的了!」蘇老夫人這才鬆開范安陽姐弟,要不是范安柏一直用眼神壓著弟弟,只怕范安岳早就不耐煩的亂嚷嚷了!
范安陽早就打算好了。在這種誠她只管傻笑不多話就是,反正有傻子的名聲在外。人家問話她不答,也不是什麼出格的事,范安柏在妹妹出意外前並沒有多接觸,因此對她從前在外的表現並不清楚,但范夫人與夫回娘家省親,蘇六夫人和三夫人倒是見過出意外前的范安陽,再看現在的傻模樣,蘇六夫人、三夫人就不免感嘆世事無常。
普濟寺的知客僧在前引路,兩家都是常來上香的。倒是熟門熟路,男孩們早求了兩位老祖宗,放他們玩兒去,蘇老夫人笑罵:「這些猴兒,去吧!去吧!帶著你們弟弟們去玩。」蘇六郎笑著應了!這些男孩們數他年歲最大,今年都二十三了!他只考上舉人,家裡希望他能繼續努力。可他只想鑽研書法,前年自廣陵書院出來,就四處尋訪名家,這趟回家過端陽節,正好被老夫人抓壯丁。
互相廝見後,發現范安柏他們正在廣陵書院進學,便笑著讓他們喊他師兄,祖母讓他招呼這些酗子們,他自是當仁不讓。
看著范安岳他們走遠,范安陽不免有些艷羨,真好!王進菀小聲道:「真好!我也想去玩兒!阿昭有上過香嗎?我跟你說,那要從前殿一路拜到後殿去,一路又跪又拜的,膝蓋很疼啊!」
王進菀說話時手部動作又多又大,范安陽都得小心別被她的手打到,二夫人與蘇六夫人相熟,跟在兩位老夫人身後,蘇三夫人與旁支的一個姑娘挽著手很是親密,蘇九娘姐妹則被丁筱明拉著不放,丁筱湘甫見過情郎,虧得兩個妹妹左右護持,才沒讓她出糗,王進菀和范安陽兩個年紀最小,走到隊伍的最後頭,賀璋家的和王家的僕婦緊跟著侍候,就怕這兩個小祖宗落了隊出事。
一行人果如王進菀所言,一路上香跪拜,普濟寺與千佛寺相比,少了幾分氣質,多了幾許香火味兒,羅漢齋果然名不虛傳,實在好吃,不過油用得不少,生鮮青蔬油亮亮,讓范安陽不禁懷疑,這一餐吃下肚,到底吃了幾斤油啊?
原主印象里娘親是個吃得精細的,她真會喜歡羅漢齋,還是因為難得出門,又走這麼一段山路,進了寺又跪又拜的,才會喜歡羅漢齋?
用過飯,兩家人分別在普濟寺後山的禪房歇午,王進菀和范安陽睡一間,墨香侍候范安陽睡下後,便坐在床沿打盹兒,王進菀的丫鬟侍候主子睡下後,便跟墨香打了聲招呼出去逛了。
范安陽睡得迷迷糊糊時,聽到屋裡有人在說話,她小心的睜開眼,原來是王進菀和老夫人身邊的白芷在說話。
「那個三夫人就是四姐姐的准婆婆?」
「是。」望著白芷有點討好的神情,范安陽微微皺眉,「您方才看到了吧?她和一個旁支的姑娘走得很近。」
「這是為何?」不親近本家的姑娘,卻親近旁支的?
白芷看看墨香和范安陽,才回答她:「聽說那位蘇姑娘,不日就要嫁到蘇三夫人的嫂子娘家去。」
哦,原來如此。范安陽恍悟,白芷又和王進菀說了些悄悄話,臨走前王進菀給她一個鼓鼓的荷包,白芷捏捏荷包,心滿意足的笑著告辭。
原來白芷是王進菀的消息來源之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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