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落塵的傷,是火銃留下的,若傳揚出去,便是翎鈞,也不便直言保他,只能在將他交神機營處置後,再使其他法子,救他出囫圇。
而以顧落塵如今境況,交他出去,無異於送他赴死。
加之顧落塵仇人眾多,名聲又響,欲「趁他病要他命」和「取巧立威」之人,亦應不在少數……
俗話說的好,再結實的城牆,也不敢說自己沒有漏風的洞。
縱是德水軒憑著地利,固若金湯,也難保沒人鋌而走險,來「賭」一把運氣!
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柳輕心明白,翎鈞是為了護顧落塵周全,才如此為難,便忙跟著他一起,絞盡腦汁起來。
首先,要儘可能少的讓外人知道,顧落塵有傷在身,有何種傷在身。
其次,要讓人覺得,連續數日,每日從房間裡端出染血的布巾和血水,是合情合理。
再次,要不讓人隨意進出,還保持這間屋子乾淨整潔,火炭充足。
最後,要把一日三餐和溫補湯藥送進來,還要讓那明顯是給外傷之人服用的湯藥,禁得住醫者推敲!
柳輕心思襯片刻,像是突然有了主意,抬頭,眉眼彎彎的,看向了翎鈞。
「不若,把你和落塵的角色,調換一下,告訴外邊的人說,是你遭了暗算,在此調養,落塵受我所託,與你同住,貼身保護你?」
在很多時候,只消把一件事,略加「改造」,就可創造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局勢」。
柳輕心的建議很簡單,卻可以合理至極的規避,他們的一切為難。
而且,這樣一來,縱是翎鈞在德水軒久居的事兒傳揚出去,亦不會讓外人,對德水軒的所有人身份,產生懷疑。
畢竟,柳輕心的師父,包下德水軒,為她備嫁的消息,已傳的整個燕京,人盡皆知。
於禮法而言,翎鈞作為她的命定之人,因傷棲身於此,總比她還沒入主三皇子府,就跑去府里,給翎鈞治傷,要不落人話柄的多。
久居燕京的世家,哪個門裡,還不出幾隻狐狸?
只消將這消息,「意外」的傳到那些只狐狸的耳朵里,再使人稍加引導,便能順理成章的,跟那些想要跟翎鈞扯上關係的名門世家,再狠狠的敲上一筆!
「娘子是打算,近期就開間皮貨鋪子麼?」
待想明白了柳輕心的「狡猾」,翎鈞不禁失笑出聲。
真不愧是他家娘子。
這般光明正大的,把陷阱挖出來擺著,再使軟刀子逼著那些「豺狼虎豹」,自個兒往裡跳,跳完了,還要拉旁人入瓮,以防將來,只自己一人吃了虧,成旁人口中笑柄。
「還是開間醫館罷,只獸皮,值不了幾兩銀子。」
「這大冬天的,還是虎骨熊膽之類的應季藥材,能賣出好價兒。」
柳輕心笑著活動了一下,已得了紓解,不再僵硬酸疼的手指,扶著翎鈞的肩膀,站起了身來,下巴微揚的朝著牆上,努了努櫻唇。
翎鈞不解的起身,快步走到了柳輕心的身後,然後,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一張硬弓。
確切的說,是那整面牆上,最大,射程最遠的一張硬弓。
翎鈞唇角微揚,瞬間瞭然。
「娘子說的有理。」
「這大冷天的,為了幾張破皮子,跑去林子裡圍獵,太不划算。」
「還是得獵些值得入藥的珍貴藥材,才不枉一番踏雪而行。」
說罷,翎鈞笑著抬起頭,看了一眼,正不解的看向他的顧落塵和語嫣,朝他們比劃了個,不要出聲,瞧他和柳輕心演戲的手勢。
柳輕心的顧慮,不無道理。
雖然,被安排在德水軒做事的這些人,都可以算是他的可信之人,但大多時候,壞事的,都是可信之人,儘管,那壞事的可信之人,並非包藏禍心。
他們要直面的,是在燕京無孔不入的諸多世家,一步走錯,便會全盤皆輸,而且,再難有翻身機會。
所以,他們必須摒除一切風險可能,步步生蓮的走漂亮每一步棋,哪怕,需要為此機關算盡。
「我這就安排圍獵。」
「明晨早起,我會很早出門,就不喊你起身,一起用早膳了。」
「你可以多睡一會兒,別耽誤了幫那傢伙換藥就行。」
翎鈞一邊說著,一邊笑著,幫柳輕心,把額角碎發,抹到了耳後,轉身,往門口走去,「你把這裡收拾下,立夏,帘子掛上,別讓人知道,小榻上有人。」
……
離開房間後,翎鈞徑直去了九叔的房間。
在那裡,九叔和老管家,正圍著火盆,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見翎鈞進來,兩人忙起身相應,卻未及站穩,就被翎鈞一手一個的,按回了椅子裡。
「幫我約德平伯府的李嵐起,黔國公府的沐睿,成國公府的朱世澤,明日近郊圍獵。」
「若有人聽到風聲,跑來遞帖子,懇請同行,不要拒絕。」
「隨行的人不用太多,十幾個就好。」
說到這裡,翎鈞稍稍停頓了一下。
然後,壓低了聲音,跟兩人交待道,「明天,我會『受傷』,冬至和十五『護送』受傷的我往德水軒救治後,讓人把事兒鬧得大些。」
「務必,將此事,傳至父皇耳中。」
聽翎鈞說,要大冷天的,跑去近郊圍獵,九叔和老管家,齊齊的擰緊了眉頭。
昨天,他才剛剛犯過病,疼得站都站不穩。
今兒個,才剛剛瞧著好些了,臉色還不曾褪了蒼白,就又要跑出去野,這臭小子這是,這是不想要命了麼!
「別怪九叔說話不好聽,翎鈞小子。」
在沒有晚輩們在的時候,九叔他們這些老人家,都會用「翎鈞小子」這稱呼,來喚翎鈞。
這是伴他長大的他們,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改不掉,不想改,翎鈞,也不願意他們改。
「這兩天剛放了晴,要開始化雪了,這下雪不冷,化雪冷……」
「對啊,對啊,翎鈞小子,下雪不冷,化雪冷,你如今的這小身板兒,可禁不起這麼折騰!」
聽九叔勸翎鈞不要去圍獵,老管家忙出聲附和。
「你這眼瞅著,就要大婚了,可不敢任性胡鬧,拿自個兒身子開玩笑啊!」
「若你因為生病,耽誤了大婚,可該害你媳婦兒,遭人背後議論了!」
「你總不想,讓人背后里指點她,說她是個還沒進門,就害得夫君重病不起的掃把星罷?!」
對翎鈞而言,老管家的措辭,顯然比九叔的,更有說服力。
翎鈞稍稍遲疑了一下,低下了頭去。
他當然不希望,柳輕心因為他,而遭人強加惡名。
但這圍獵一事,亦是刻不容緩。
「明天,我會多穿些衣裳。」
翎鈞唇瓣微抿,態度堅決。
「有些事兒……」
然未及他把話說完,一個人的出現,便打斷了他的爭辯。
「門主吩咐,明日,由我代三爺往郊外圍獵。」
「請三爺晚睡些時候,將一些日常的言行舉止和與來人的應對態度,告知茶隼。」
翎鈞的另一重身份,已於近日,被攝天門上下周知。
知他是已故的老門主外孫,攝天門內子弟,自不可能,還將他當外人對待。
比如稱呼。
以前時候,奉命來給翎鈞送信或傳話的人,大都會稱呼他為「三殿下」,但現在,卻是無一例外的,統一成了「三爺」。
「你叫……茶隼,對罷?」
翎鈞的記憶力很好,對與他有過交談的人,都能記住稱呼。
「回三爺話,在下的確名喚茶隼。」
翎鈞是老門主外孫,卻並未入攝天門,更未得門主傳承,因此,茶隼並不適合在他面前,以「屬下」自稱。
「我知道,顧落塵有學人說話的本事,你即是被他遣來,應該,也能與他相類。」
「但你與我身形樣貌,都相差懸殊,恐怕,只憑聲音,無法使人信服。」
抬頭,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宛若突然出現,對自己低頭行禮的茶隼,翎鈞頗有些遺憾的,拒絕了顧落塵的好意。
「此事,三爺無需擔憂。」
知自己若不表現「本事」出來,翎鈞定不會信自己有能偽裝,茶隼態度恭敬的,對他行了一禮後,就站直了身子。
一陣急促的骨骼輕響。
待翎鈞喝完杯中余茶,再抬頭,往茶隼之前所在看去時,便頃刻間,滯愣在了原地。
一個與他身高體型如出一轍,樣貌宛若臨鏡的人,安靜的站在了那裡,若非,那人身上衣袍未換,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他一準兒會以為,是自己發了夢魘!
「既如此,明日,便煩勞閣下了。」
知顧落塵一片好意,來人,又足以勝任,翎鈞自不好再出言推拒。
他拖著椅子,往旁邊坐了一些,給茶隼讓出了一小塊火盆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細聊。
九叔房間的燈,一直亮到了申時末,期間,老管家出門去了一趟,使人往翎鈞吩咐的,德平伯府,黔國公府和成國公府,各送了一封請柬。
「如此,便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看著李嵐起,沐睿和朱時澤三人的回信,翎鈞滿意的勾起了唇角。
三人的回覆,果如他所料。
李嵐起興高采烈的表示,願意同往,沐睿態度不甚明朗的回覆,盡力成行,朱時澤則以嫡妻亡故不足七日,身有喪氣為由,拒絕了他的邀請。
「今天,你便和管家大叔一起,回三皇子府住下罷,茶隼。」
「府里的一眾老人家,都是看著我長大的,若連他們都瞧不出,你是假扮的,那明日,那些鮮與我有走動的豺狼虎豹們,定更不在話下。」
茶隼多次跟翎鈞強調,稱呼他名字便可,不需加「閣下」二字,翎鈞執拗不過他,只得跟他免了客氣,以節約時間。
說罷,翎鈞緩緩起身,將自己的劍和玉佩解了下來,遞到了茶隼的面前,示意他收好。
衣飾,三皇子府里多的是,隨便找幾身出來,也夠給茶隼挑選,唯這兩樣東西,不是短時間能偽造出來,府里,也不可能多備的。
「除那些客套言辭外,三爺還需跟那些人,說些什麼?」
小心的接了翎鈞遞給他的劍和玉佩,劍入袖,玉佩入腰間皮製腰包,茶隼才又抬起頭來,看向了坐在火盆旁邊的他,「可還需要,順便再取什麼人性命?」
「不用。」
「待圍獵開始,你便跟著十五和冬至往林子深處走,然後,假裝受傷,儘快回德水軒來便好。」
翎鈞稍稍想了下,搖頭拒絕了茶隼的「好意」。
要讓一個人死,可以有很多種辦法,暗殺,只是諸多辦法裡,最難看,最逼不得已的選擇,現在的他,尚無必要擇此下策。
「是,三爺。」
茶隼答應了一聲,便活動著手腳,站起了身來。
又是一陣骨骼輕響過後,茶隼已然變回了他進門時的模樣,身上的衣裳,也又變得又合適了起來。
……
清晨,三皇子府門口。
李嵐起早早的帶了幾個親信,換了獵裝,等在了冷風裡。
沐睿因姍姍來遲,而面露尷尬。
他的背後,跟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樣貌亦與他頗有幾分相像的少年,只不過,從那少年的臉上,瞧不出分毫世家子弟應有的禮貌。
「李公子。」
沐睿是黔國公府出身,又是長房嫡子,於禮,是不該率先開口,與李嵐起這德平伯府出身,又是平妻所生的人打招呼的。
但他素不得黔國公看重,之前,又遭沐德豐母族排擠,未能入軍中立功討封,無銜在身……
說句不客氣的,若非「三生有幸」的,得了翎鈞「青眼」,沐睿便是舍了臉皮不要的,去跟李嵐起套近乎,李嵐起,也斷不會多瞧他一眼,更遑論,放下身段,與他客套。
然今時,不同往日。
此番,李嵐起能得德平伯「大赦」,自城外莊子回城,全賴翎鈞的那一封婚宴請柬。
為了表現價值,讓自己有「資格」繼續活下去,回到德平伯府的李嵐起,行事,越發較之前謹慎了。
他使人打聽清楚了,三皇子府發出的,所有請柬的去向,並著重關注了,像他一樣,得到「特邀」請柬的沐睿和朱時澤。
「沐少爺。」
聽沐睿跟自己打招呼,李嵐起忙裝出了一副受寵若驚樣子,客氣的對他拱手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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