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伯府的馬車,逆風而行,直往燕京。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馬車裡燃了暖爐,德平伯李銘穿得也夠,但此時,他的心,卻是一片寒涼。
柳輕心給他的那封信上,只寫了兩個字,李常。
這已於多年前,就被他秘密處死的親侍,只奉他之命,做過一件事,但就只這一件事,便足令整個德平伯府,都被隆慶皇帝的怒火,焚為灰燼。
多次對李妙兒用強,直至她生下朱翎釴。
換句話說,一直在跟翎鈞為奪嫡而拼鬥的朱翎釴,壓根兒就不是隆慶皇帝的兒子,他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德平伯李銘求而不得,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就像,奪了旁人殼子的寄居蟹,看似「風光」,實則,只是一個畸形。
但這件事,知道的人,連德平伯李銘自己都加上,也不超過五個,而且,除了他,其他知道的人,都已成了亡魂。
是誰,把這件事兒,重新翻了出來,還告了柳輕心知道呢?
既然,柳輕心都已經知道,那翎鈞處,也一準兒是瞞不下的。
雖然,李嵐起信誓旦旦的表示,他親眼所見,翎鈞傷重,連說話都無法大聲,但他將這件事兒,全權委託給了他未過門兒的王妃,也未免,有些太過草率了。
以他想來,以翎鈞性子,就算不一狀告去隆慶皇帝那裡,也總該趁著這機會,跟他多討要些「值錢」東西,可如今……
德平伯李銘可不信,一個本就要被他捨棄的嫡女,能值這般高價兒!
「嵐起我兒,依汝之見,若有一人,獲人把柄而不脅,或為何圖?」
德平伯李銘是個純粹的武夫,在承爵之前,連四書都不曾讀完。
但他娶的諸多妻妾,都是名門出身的小姐,學識淵博的人,大有人在,這些年,耳濡目染下來,便多多少少的,也能撇幾句之乎者也。
在與文臣們應對的時候,他不敢胡亂使用,恐貽笑大方,但在跟他的子女們對話的時候,他卻是分外愛用這種看似高深的說話方式,反正,即便他錯了,也沒人敢提出異議或給他糾正,只會當他有意而為之,內含需他們細細體悟的言外之意。
「兒子以為,若有一人,這般作為,所圖無外有三。」
「欲與人交好。」
「欲圖之事,時機未至,言早恐有變數。」
「欲觀彼方誠意,以度將來,以何種態度,與之相交。」
跟德平伯李銘相處的時候,李嵐起從來都打著十二分精神應對,生怕一個不慎,惹了他不悅,自此失了承爵可能。
而之前那次的「鬼門關之行」,更是讓他對自己的父親,有了更多畏懼和疏遠,說句不好聽的,若此時,能有一人跟他保證「一家人」安全無虞,他前程似錦,讓他就此叛出德平伯府,與德平伯李銘再無瓜葛,他也是願意至極的。
而翎鈞,顯然就具備這樣的能力。
只是,現在的他,應是還不具備,讓翎鈞給他這般許諾的價值。
他,仍需努力,以促此事成全。
「為父以為,最末條,可能應占八成。」
安靜的聽李嵐起把話說完,德平伯李銘滿意的點了點,贊同了他第三條猜測。
李嵐起一直是個禮數無差的兒子,若非親眼見到暗賬,他又對自己的所為供認不諱,德平伯李銘斷不會信,他能做出索賄受賄這種事兒來。
當然,若非李淵茹的「死」,在這暗賬的事兒之前,他定會顧著他們二人的「兄妹情深」,而不把事兒做的這麼決絕。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多提也是無益。
反正以李嵐起的情景,也不敢對他心有懷恨,或叛出伯府。
「父親英明。」
李蘭起態度恭敬的跟德平伯李銘讚美了一句,便低垂下頭,不再說話。
他知道,這是德平伯李明給他的又一試探。
雖只是試探他,是否有一如往常的判斷能力,但懷疑這種事情,一旦有了,要麼徹底消除,要麼就要永久背負,從無折中。
他自不希望後者發生,所以必須謹慎應對。
「這位王妃可不簡單呀!」
「你與他見過幾次面,說一說,你對他的印象罷!」
德平伯李銘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柳輕心給他的那封信函,塞進了衣襟。
這東西可一定不能外流。
不然,給別有用心的人收了去,說不準,就會挖出他的秘密。
而現在,於馬車上面,燒毀,肯定是不能的。
當著李蘭起的面燒毀,就更不可取。
他只信自己。
從來都只信自己。
「三爺非常信任她。」
「她的一些言談舉止,便是燕京的諸多名門世家小姐,怕也難及十分之一。」
「她的身邊,常年跟著一個與她樣貌相近的女子。」
「據她所說,是他的妹妹。」
「但從性格看來,確與她有雲泥之別,兒子猜測,那女子應是她的侍衛,或者說,必要時候的替身。」
聽得德平伯李銘跟自己問起柳輕心的事情,李嵐起不禁沉吟了片刻。
說實話,他並不知道柳輕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說的確切些,是她壓根兒就不像個人。
這種感覺,他只在一個人身上感覺到過。
就在近些時候,才與他有了些許交往的,黔國公府嫡少爺,沐睿。
受出身影響,大部分世家嫡子,都會對自己的姊妹,有極大不屑。
在他們看來,她們,只是他們豢養的寵物。
隨時可以捨棄,隨時可用於交換,自己希冀利益的寵物。
李嵐起也不例外。
所以,此時聽李嵐起,竟是對柳輕心做出如此高的評價,德平伯李銘不禁微微一滯。
看來不是他的錯覺。
雖然,他滿心希望如此。
「倘有一人,能三番兩次救我性命,我又有何理由不信她呢?」
「聽傳言所述,之前,三爺便曾得他妙手,自偷襲圍剿中全身而退,這一次,又是在諸多御醫表示,他已不治的情況下,與她手下獲救。」
德平伯李銘一邊說著,一邊細細地觀察起了李嵐起的反應。
他是因薛姨娘的事,痛恨他母親王氏不假,也曾想過,要將他置之死地,使王氏成無靠之人。
但現在看來,似是有些可惜了。
要實現一件事,可以有諸多辦法,未必要殺人,殺人,只是諸多辦法當中,最簡單易行的一種而已。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把李嵐起培養成李素的助力。
畢竟,李素母族乏勢,無人幫扶的話,總是將來承爵,所行也必步履維艱,難以服眾。
而如果有李嵐起這麼一個擁護者,結果可就全不一樣了。
命和效忠,從來都不是什麼難以決斷的選擇。
當然,這事兒還是要留到,李素稍稍積累了一些力量之後,才能付諸實施。
他不想拔苗助長。
亦不願,自己百年之後,費盡心思才栽培出來的參天大樹,成了旁人的柴火。
「王妃妙手仁心,縱遇上的不是三爺,也會全力施救。」
「只是,讓兒子頗有些想不通透的是,魏國公這從不肯站隊的人,為何會在此日前來。」
「而且,聽剛才他去而復返的侍衛說,是要給他們家少爺帶話。」
「難不成,魏國公徐邦睿已經捷足先登,將他的某個兒子留在了德水軒,與三爺日日相處,聽其教誨?」
李嵐起的顧慮不無道理。
先入為主。
不管是印象還是其他。
有些形勢一旦形成,別人再想插足進去就會難如登天。
他自詡無意,也無能,獨得翎鈞青眼。
卻也不想成為,他籠絡的諸多人當中,最不濟的一個。
雖然,最得親眼的那人,未必能比其他人,活得更加自在,但最不濟的一個,往往容易,最先被捨棄。
「此事,我會遣人去查。」
「你且稍安勿躁。」
李嵐起的話,讓德平伯李銘稍稍猶豫了一下。
最終,輕嘆了口氣,把目光轉向了車窗方向,使左手,撩開了車窗上面的錦簾。
「這些年,魏國公府日漸式微,會在這種時候著急,也沒什麼值得奇怪。」
「待停了雪,你得了閒暇,就去你妹妹那裡看看,跟她說,為父念想他了,讓她待身子爽利些,就回家來看看,哪怕只是陪為父吃頓飯,也是好的。」
「前些日子,聽聞她於城國公府中,遭歹人暗害,為父就只差帶人,去把成國公府圍了,給他討要說法。」
「現如今,她幸得王妃妙手,重回人間,定要好好珍惜,不可再肆意妄為,招惹府中那些,凶神惡煞般的東西,給自己釀殺身之禍。」
一口氣,跟李嵐起說完了自己的所有「希冀」,德平伯李銘便向後,倚進了軟墊里,閉目養神起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那個以獨特身份,說服了他的,李代桃僵的嫡女,終於可以發揮作用了。
乘鸞宮,四大殺手門派之一的乘鸞宮。
他原本是想,用她來打探西北那邊兒的消息,以更便於為朱翎釴謀劃,置翎鈞於死地,不曾料,尚未來得及用上,就不得不舉家滿府的換了立場!
雖然,不知那原本只是德平伯府庶女的丫頭,是得了什麼機緣,在乘鸞宮裡,成了什麼身份,但想來,只要是屬於那裡的人,便該比他們這些使銀子打聽事情的人,要容易說話的多。
人當明理。
尤其,她餘生,還需仰仗德平伯府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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