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瞧著始終面無異色的荀鈺,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樣一句表露心意的話,配上荀鈺這般冷靜寡淡的面容……有那麼一瞬間,岑黛以為自己仿佛重生到了某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或許是因為她喝茶的方式不對,不然怎麼可能呢?
於是岑黛顫顫巍巍地低頭喝茶。
荀鈺對上小姑娘躲避的目光,淡聲又道了一句:「其實……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
那樣平靜的音調,與以往在文華殿中,荀師兄給自己講解文賦典據時的語氣沒有任何區別。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其中表達內容卻與詩詞書賦再無任何關聯。
岑黛駭得抖落了手中茶盞,幸而茶水溫涼,不至於燙著人。
可岑黛卻仿佛是觸碰到了滾燙茶水一般、攸地從座椅上躥了起來!
她恨恨咬牙,耳尖都紅透了,且那緋色還在不停往脖頸處蔓延。
什麼叫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這樣引人遐思的話都說出來了,不就是在逼著人做出回答麼?
要對著這種突兀至極的情意做出答覆,自己怎麼可能不會有心理負擔?
岑黛抿了抿唇,抓緊了裙擺徑直轉過身去,音色儘量保持平緩:「宓陽有些不適,怕是無法繼續待下去了,若是有何處禮儀不周到、唐突了師兄,還望勿怪。」
話畢抬腳就走。
一旁駭得嘴都合不上的冬葵終於回了神,結結巴巴地低聲:「郡……郡主……」
她大睜著眼,驚悚地瞥了一眼表情仍舊冷靜的荀鈺,到底是提了裙擺追了上去:「郡主您慢些走,等等婢子呀!」
荀鈺坐姿端正,目送主僕二人快步繞過迴廊遠去。
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見,荀鈺才收回目光。與此同時,攏在廣袖中攥緊了的雙手終於鬆開了。
饒是表面再怎麼冷靜,在說出方才幾番話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揪住了心。這是他過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來未曾出現過的情況。
作為荀家嫡長孫,他本以為自己能夠事事保持冷靜的。
荀鈺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回想起方才岑黛漲紅了臉的模樣……仿佛是生氣了,又像是因羞赧而引起的嫣紅髮燙。
只是不管岑黛到底是如何想的,今日他已經在有限的話語中將自己的意思全盤表露出來了。
岑黛那樣一個聰明的小姑娘,待冷靜下來之後……應當能夠聽懂罷。
荀鈺輕輕垂了眼。
——
岑黛悶著腦袋徑直回了棲梧園,入了閨房便徑直闔上門。
冬葵心下狂跳不止,試探著拍了拍門板:「郡主?咱們……就這麼將那位荀大公子晾在原地麼?」
岑黛咬牙:「不是還有一群婆子小廝在京華園候著麼,冷落不了貴客!」
冬葵聽著她不算好的語氣,遲疑道:「郡主怎麼生氣了?荀大公子卻才縱然有些失禮輕浮……但其實也就說了兩句而已……郡主若是心下不喜,當場回絕了就是,何必如此惱火?」
說得岑黛渾身一僵,耳尖更是紅的發燙,蹙眉往門外凶聲惡氣道:「冬葵莫要理我,我要自個兒靜靜。」
門外傳來冬葵吶吶的一聲「哦」,繼而就是愈發遠去的腳步聲。
待周遭寂靜無聲時,岑黛這才松松吐出一口濁氣,垂眸在廂房軟榻上落了座,只覺得心中紛雜一片。
她萬萬沒想到荀鈺竟然會說出那樣一番話。她倒寧願相信荀鈺是在同自己開玩笑,可荀鈺那般一絲不苟的嚴謹樣子,怎麼可能會同自己開玩笑?
可如若荀鈺的那一番話是出自真心……
他果真想娶自己?
岑黛恨恨地捂住自己發燙的面頰,好好的師兄妹情義,什麼時候竟然變了味兒,成了男女情意?
荀鈺怎麼會喜歡自己?
荀鈺又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喜歡自己的?
她分明記著,一年多之前,荀鈺對自己的態度尚且是「睜眼瞎」,除卻一個莊老先生,文華殿裡他誰也不想搭理;後來慢慢相處,他對自己倒是少了幾分輕視,逐漸與另外兩位同門熟悉起來;再後來……仿佛就是自己心安理得地習慣了荀鈺對自己好了。
思及此,岑黛愈發覺得自己不爭氣。
她怎麼就能那樣安然地接受荀鈺的好心呢?
最初時,她對前世荀鈺弒君的「真相」深信不疑,對荀鈺忌憚又憎恨。
直到發覺了其中難以解釋的疑點,便打算用自己的眼睛認真的看荀鈺……這一看,反倒更加堅信了荀鈺的品格,同他無法熟稔,甚至中途還被荀鈺搭手救過一回。
她原以為這過命的交情,只會是某種深刻的友誼:她堅信荀鈺無罪,荀鈺也認可她的能耐和逃出牢籠的決心。
可到如今,怎麼就變成了……那種感情呢?
「太過輕浮!」岑黛蹙緊了眉道。
她哀哀嘆了一聲,愈發覺得心緒難名,起身繞進了書房。
桌案上書卷齊整,桌上角落處擺了文房四寶,並一些讀書寫字的常用物件兒。
岑黛抿了抿唇,伸手拾起一枚翠竹的臂擱——這是荀鈺送予她的及笄禮,她已經用過了好一段時候,覺著擱在手臂下墊著寫字正正好,並不會覺著硌手。
她緩緩在書桌前坐下來,將手臂擱上去,撐著腦袋看著窗外明亮的天光。
岑黛突然有了某種想法。
在荀鈺對待自己,比對待楊承君這個儲君還要好的時候,他是不是就已經有那種心思了?
岑黛闔上眼,慢慢追溯著腦中的回憶。
是在荀鈺每日給她親手謄寫捲軸的時候?是在更早之前,他給她講述書籍典故的時候?是……
——
岑黛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有人在輕輕撫摸自己的墨發。
她陡然坐直了身,瞧著書桌前的人影,鬆了口氣,軟軟道:「娘親。」
豫安彎了彎唇角,在她身邊落了座,握緊了她的手:「宓陽昨夜沒睡好?」
岑黛撓了撓頭:「因要給大哥哥送行,昨夜一直睡不著,今日又起了大早,這才犯了困。」
她頓了頓,遲疑問道:「荀大夫人已經回去了麼?」
豫安頷首:「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她瞧著小姑娘抿唇不語的模樣,也不問她怎麼就將人家荀鈺丟在原地了,只道:「荀大夫人想向為娘……討你。」
岑黛吶吶:「娘親答應了麼?」
豫安摟了小姑娘進懷裡,溫聲:「你這小妮子還沒開口呢,為娘怎麼可能越過你去答覆荀大夫人?」
岑黛悶悶點頭,心下卻沒能因此放鬆下來。
豫安抱著她,輕聲道:「不過為娘仔細想了許久,覺著這門親事,其實十分不錯。」
岑黛從母親懷裡起來,蹙眉問:「為何?」
豫安垂了垂眼:「在你舅舅登上帝位後,荀家是第一個投誠的氏族大家,且這些年憑著自身的人脈,幫著你舅舅鞏固了皇權,是再明顯不過的忠於皇族黨派,你舅舅願意相信荀家人的忠心。」
她理了理小姑娘睡翹起來的鬢髮:「荀家的家底乾淨,未嘗出手干預過皇朝更迭,並且有足夠的能耐,比其他人更能保證宓陽的無虞。早前是荀家無意與楊家有除了君臣之外的關聯,娘親與你舅舅又不敢打破這份微妙的平衡……」
豫安握住小姑娘的手,繼續道:「現如今卻是不同了,首先示好的是荀家人,他們願意對宓陽好、願意護住宓陽。無需再考慮平衡是否會被打破,荀家如今已然成為了可選擇的姻親。」
她直直對上岑黛的眼:「宓陽,與其他人家比較起來,荀家是宓陽最合適的夫家。」
岑黛抿了抿唇。
她不想嫁人。
縱然心裡對荀鈺再怎麼信任,縱然荀鈺是她除了親人之外最親昵的異性……
可岑黛心裡深深的明白,她對荀鈺的感情,同荀鈺對自己的情意是不對等的。她對荀鈺的感覺,根本就沒有達到要與他攜手白頭的地步。
這對荀鈺來說,是有些不公平的。
於是岑黛抬起頭,低聲道:「真的到了那般地步了麼?」
她蹙眉看向母親:「連娘親和舅舅也護不住宓陽,只能尋其他人家來作為宓陽的庇護?」
豫安看著她,好半晌,才緩緩地點頭,沉聲道:「宓陽,若是不出意外,你舅舅應當是打算將京中的氏族大家清洗一遍了。」
岑黛微愕地睜大了眼。
豫安嘆聲:「當年的那一場奪嫡之爭,與荀家這般獨善其身的家族到底是少數。更多的,都是當年各家皇子背後的同黨、甚至是心腹。你舅舅撿了大便宜,他們心裡不可能會服氣。這些亂臣的存在,永遠都是一種威脅。」
「這些年來,你舅舅不斷提拔新人去替換朝中的氏族老臣,本意就是削弱來自世家的壓力,可到底不敢做得太過,怕的是被群起而攻之。可如今卻是再無法忍耐了,莊家與岑家自然有了私底下的勾當,不管他們到底意欲何為,你舅舅終究不可能會放心。」
岑黛皺眉,心中忐忑。
豫安道:「雖說你舅舅這些年已經恢復了元氣,更拉攏了不少親信、茁壯了自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未來的那一番清洗到底會如何艱難,誰也無法猜到。加之如今少了岑家的助力,為娘或許再難護住宓陽的周全,故而……」
岑黛垂下眼:「宓陽知道了。但,宓陽對荀師兄……或許並無男女之情。」
她受了荀鈺那樣多的好,卻無法給予相等的回應。
豫安卻問:「荀鈺早前在園中同你說了話,可曾告知過宓陽,是否會介意你的心意?」
岑黛一愣,攸地回想起了荀鈺的那一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
荀鈺的意思……莫非並不是讓她對他的話有心理負擔?
而是,讓她別對他這個人有心理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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