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年前他還是那個情緒不顯、慣會居高臨下地看人的荀大公子,如今卻知道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連帶著那一張素來表情寡淡的臉,如今也因故,終於勉強看得過去了幾分。
思及此,岑駱舟摸了摸鼻子,微僵的面上帶了幾分淺淡的笑意。
荀鈺繼續打馬前行,問及了此次他回京的後續事宜:「太子殿下是打算借著你去對付榮國公?」
岑駱舟擰了擰眉,收笑肅聲道:「是。殿下從岑袖那處得了些許蛛絲馬跡,直指當年我父親的慘案。殿下前些時候又著人前去五城兵馬司等處搜查人證,現下只欠一塊敲門磚便可行動,故而召我回了燕京,想讓我以岑家子弟的身份告發府中命案。」
荀鈺微不可查地皺眉,低聲道:「說得輕鬆,只怕真要做起來,或許沒那麼簡單。岑老太君的自戕同你有一部分關聯,榮國公府眾人必定對你懷恨在心。提防榮國公,一切小心為上。」
岑駱舟點了點頭,心中也有些覺著不踏實,沉聲道:「荀兄放心。卻才在宮中,嬸嬸也同我談及了如今形勢的奇詭與瞬息萬變,稱會在朝堂上與我一同行事。」
他清楚地知道榮國公那一張慈祥皮囊底下的貪心不足,也知道榮國公隱忍十多年必定是做好了極周全的準備。眼前是一場硬仗,若真的輕輕巧巧就得了手,反倒顯得奇怪。
荀鈺默了默,片刻後才輕聲道:「算了,就說到這罷,暫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太子殿下既然已經將所有的步驟都安排好了,無論我再多說什麼,也是無有益處。」
岑駱舟微頓,知道他說的是與楊承君之間的矛盾。
在回京之前他便淺顯地了解過朝中的動向,知道現下的局勢緊張,根本容不得這兩人的窩裡鬥。只可惜這是他們同門師兄弟之間的不虞,他除了干看著,什麼忙也幫不上。
——
回到荀府後,岑駱舟隨著荀鈺先行拜過了荀閣老等一眾荀家長輩,而後才隨著林氏前去後宅尋妻子。
院中陽光正好,一群姑娘們尋了陰涼地兒納涼喝茶。
岑黛正坐在長廊下與荀釧兒說笑,見著林氏領著兩個大高個兒進了院子,忙站起身來,瞪大眼睛快步迎了上去:「大哥哥!」
一年不見,岑駱舟的身量瘦削了些許,眉目間少了些郁色,只是那見著她便面冷心軟的性子,卻是不曾變過。
岑駱舟眼裡盛滿了笑,瞧著如今小姑娘挽了高髻不好去揉腦袋,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溫和道:「五妹妹長高了。」
岑黛笑得嬌俏,撇下一旁的荀鈺看也不看,只迎著岑駱舟行至荀釧兒身側。
荀鈺抿了抿唇,涼涼地瞥了岑黛一眼,跟在岑駱舟身後尋了位置坐下。
林氏有意讓這些年輕人坐在一起敘舊,此時也不欲多留,看向坐在一旁的周芙蘭,笑問:「寶兒在屋裡麼?」
周芙蘭起身:「在,她今兒個鬧騰了一早上,剛填飽了肚子,現下已經睡著了。」
林氏回道:「我去看看寶兒,芙娘就跟著姑娘們在院子裡曬曬太陽罷。」
這邊荀鈴兒見人多起來了,忍不住同荀鈺打趣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我們幾個說著笑,話題倒是與長兄和姐夫有些關聯,方才還在猜想你們會是個什麼想法呢。」
荀鈺抬眼,語氣平穩:「說了什麼?」
他一向清楚荀鈴兒的機靈性子,知道這丫頭是別有用意,也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荀鈴兒抿著嘴笑,眼睛裡亮亮的:「我們卻才在發愁,說阿姊和嫂嫂在嫁了人後,應當怎麼稱呼對方。」
她抬起手左右指了指岑黛和荀釧兒,忍笑揶揄道:「阿姊嫁給了大嫂嫂的長兄,嫂嫂嫁給了阿姊的長兄……瞧瞧,這輩分是不是有些亂了?長兄覺著應當要怎麼喊才好,總不能彼此都喊對方嫂嫂罷?」
荀鈺想了想:「不若按著身處形勢的不同分別來喊,譬如於荀府中時,釧兒為晚輩。換做在岑府,則以釧兒為長輩。」
荀鈴兒再也忍不住,靠在周芙蘭身側低低地笑:「我就說嘛,長兄的回答定然是這般一板一眼的,正經到了極致,一點兒機靈的心思都沒有。」
岑黛點了點頭,也煞有介事地看了荀鈺一眼,小聲附和道:「師兄在某些時候,的確有些不懂變通。」
荀鈺問言揚眉,偏過頭同她對視。
岑黛笑眯眯地同他眨了眨眼。
荀釧兒笑得眉眼彎彎:「我們幾個打算的是,乾脆便直接不喊輩分了,以前在閨中是怎麼稱呼的,往後也繼續沿用著來。彼此喊著對方的名字,也更熟稔方便。」
荀鈺平靜指出:「縱然在外時,你們依舊可以以閨中名諱相稱,但到了兩家長輩面前,卻不能壞了規矩。按著我卻才所說來稱呼卻是正好。」
他頓了頓,突然面無表情地看向岑黛,一瞬不瞬地同她對視,淡聲:「如此這般,為何就成了不懂變通?」
這小姑娘,分明是瞧見自家大哥哥難得回京,便立刻拋開了自己準備去親近岑駱舟呢。
岑黛心裡一怵,偏過頭去不敢看他,小聲嘀咕:「我錯了,說不過說不過。」
惹得一群女眷止不住地笑。
岑駱舟聽得心裡好笑,總算是對這小兩口的相處模式放了心,伸手捏了捏岑黛的臉頰,溫和下聲線:「五妹妹不要胡鬧。」
岑黛心裡高興,窩在他身邊笑問:「那我不鬧了,說正經的事兒。大哥哥這一年在浙江過得如何?」
岑駱舟道:「還算不錯。我只在將將上任時很是忙碌了一段時間,待與同僚熟悉起來之後,也就慢慢地適應了節奏。」
岑黛眨了眨眼睛:「今日舅舅可曾同大哥哥提及了官職變動的事兒?待這回述職完畢,大哥哥難道還要回去浙江?」
&職哪裡是那樣容易變動的?」岑駱舟苦笑:「如今我不過只上任了不足一年,平日裡都是跟著同僚積累經驗,手腳都未能完全舒展來。不曾做出足夠優秀的政績,自然還是要回浙江繼續做監察御史的。」
他溫聲道:「不過近日朝中應當要出不小的動靜,我上有太子殿下幫忙做擔保,此番述職之後無需急著趕回浙江,大可以在燕京多停留一段時間。」
岑黛蹙了蹙眉,收了笑,小聲囑咐:「說到朝堂……大哥哥切記小心行事。」
岑駱舟點點頭,笑道:「五妹妹的說辭同荀兄的竟然都這般相似。」
他輕輕舒了口氣,笑瞥了身旁的小姑娘一眼:「這麼看來,你們二人相處得應當不錯。」
岑黛耳尖微紅:「說這個做什麼……」
荀鈺坐在不遠處,嘴裡跟著自家妹妹敘舊,眼睛卻總時不時地往岑黛那處瞥去幾眼,瞧著小姑娘目光都不偏轉一下,愈發覺得她這是有了哥哥忘了夫君。
待至中午,一家人在廳堂中吃了一頓團圓飯,岑黛借著機會,也吃到了一回荀二夫人親手擀的麵條。
午後林氏陪著荀釧兒前去小兩口的宅邸打理上下,岑駱舟則被荀二爺留了下來,岳父和女婿進了書房,瞧著似乎要進行一場促膝長談。
岑黛還未來得及多觀望出什麼,就被荀鈺隨意擇了由頭、攛掇著先行回了風來堂。
回房的路上,荀鈺面上表情不顯,音色也一如往常,突然道:「厚此薄彼。」
他稍稍地放慢了步子,好將就著身後的小姑娘。
岑黛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別的意味,一聽便知道他說的是晌午時候的事,慫里慫氣地解釋:「大哥哥將將回京,我們幾個本是打算叫他少些不自在,故而才拿師兄開玩笑、活絡氣氛的嘛……」
她可憐兮兮地抱住荀鈺的胳膊,哼聲:「再說了,卻才同我一起開玩笑的還有鈴兒,怎麼師兄唯獨只抓著我不放?」
荀鈺捎著她進了屋,揀了椅子坐下,正色道:「雀兒便當我是醋了。」
岑黛揚了揚眉,抬眸看他。
荀鈺握著她的手,仿佛真的將晌午時眾人的玩笑和打趣給當真了:「雀兒覺得是哥哥重要,還是夫君重要?」
岑黛一眼便看出來了貓膩,同時也樂意陪著他遊戲,忍著笑給他順毛:「怎麼,師兄莫不是真的小心眼兒了?」
她環住他的脖子,紅著耳尖主動去啄他的唇角,眉眼彎彎:「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夫君,你們又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如何能夠分得出一個親疏來?」
荀鈺攬上她的的細腰,附在她耳邊,同她道:「可我想你最親近的人是我。」
岑黛只覺得耳朵有點癢,臉頰滾燙,只顧著回答:「記住了記住了!」
&姑娘,消了食便去午睡罷。」
荀鈺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這才鬆開手作罷。
他本也不打算白日宣淫,只欺負了小姑娘一通、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之後,便心滿意足。
岑黛站起身來,拍了拍通紅的臉蛋,猜想逃的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思忖著荀鈺這廝今晚怕是要接著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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