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晴初病好的這幾年來,孫老夫人一直對廣德寺懷有感恩之念,每年都要捐不少香油錢。廣德寺里曾救了晴初的普光師傅,對晴初極是投眼緣,時不時就稍了信來薛府,讓晴初去看他老人家。
說起廣德寺,不僅是香火鼎盛之地,而且有不少達官貴人時常來拜訪,甚至當今聖上也親臨過。
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在廣德寺。
他名叫魏衡。這天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曾輔佐兩代皇帝登上寶座,謀算之智仿若諸葛孔明再世。在他能權傾天下之時功成身退,一絲半毫不取,瞭然一身,在廣德寺出家為僧,法號普慧。
如此人物,怎能不成為傳奇,為天下傳唱。
這後山之所以不准閒雜人等入內,就是因為魏衡在此居住,不喜人打擾。
不過,普光大師也住在後山,所以晴初得了普光大師的首肯,常常會在此出進,守在後山出入口的小和尚也已經認得她了,因為晴初每次來都會給他都捎上好吃的素制點心。但因著普光大師與魏衡的住所不在一個方向,她來來去去幾多回,一次也沒碰到過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晴初觀看過從前的邸報,也曾聽孫老夫人提及過一些舊事,所以對這位魏衡先生極為欽佩。
因為先帝曾在世時,統共就四位皇子,當今聖上只是不受寵的四皇子。
皇后已故,留有一子,被先帝封為太子。那會太后竇氏還是皇貴妃,統率後宮,無皇后之名,行皇后之權,還生了二皇子。
四皇子一直以二皇子馬首是瞻。三皇子是□□一派。
如此,□□與二皇子党進行了角逐。
最終,太子被廢,三皇子被授偏遠封地就藩。先帝病重,二皇子登上寶座幾乎是妥妥的,只可惜二皇子比先帝還先一命嗚呼死了。
這下皇位只能落在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上。皇貴妃竇氏雖然不甘,但只能選擇四皇子。至少,還能保住竇氏榮華。
鬥倒了□□,卻枉為四皇子做了嫁衣。
世人皆道四皇子能坐上龍椅,是靠的太后竇氏。所以,一則堵天下人之口,二則孝字當頭,即便多年來外戚專權,當今聖上也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這位魏衡,是先帝寵臣,四皇子拜師於他,後出謀劃策輔佐二皇子鬥垮了□□,最終四皇子登基,他就在廣德寺出家為僧。
論當今帝師,非他莫屬。
每每來廣德寺上香,晴初常嘆竟無緣得見魏衡一面。她此時正提著什錦盒子走在去往後山的路上。今日本是去慈雲庵習舞,但淨塵師太午後有事要出庵,所以她只學了半日,下午就與韓嬤嬤一道,讓徐叔駕車來了廣德寺陪普光大師說說話。
普光大師怒時也若笑,臉盤子寬,耳垂大,真真與那彌勒佛神似。他自給迷象棋,就非得教晴初下,然後兩人對下,不至於一人無趣。且不論誰贏誰輸,他都極為有成就感,要誇讚自己一番,因為晴初是他教出來的輸了也有道理……
今日與往時不同,守在入口的除了與晴初熟識的小和尚外,還多了兩位年長的僧人,三人通通面無表情,齊齊並排站著。小和尚見晴初來了,與旁邊的兩位僧人說了一番,見那兩位僧人點了點頭,小和尚就近前來跟晴初示意,「孟姑娘,趕緊進去罷。」
平日裡小和尚與晴初有說有笑的,今日忽而十分之嚴肅,催著晴初快些進,她便未將準備好的點心拿出來。
晴初順著石子才走沒多遠,就聽到背後傳來打鬥聲,不禁停了步子,回身望去。隱隱約約見幾個身披盔甲的威猛護衛簇擁著一位穿玄色雲紋勁裝的男子,而打鬥聲似乎是護衛與守門的年長僧人起衝突而動了手。
「榮王請回罷,普慧大師不會見您的。」另一位年長僧人說道。
「榮王親臨至此,豈有不見之理。」一名護衛忿忿道。
「都退下!」大皇子厲聲說道,頓時不論是口出狂言還是打鬥的護衛通通站到了一邊,儘管眼裡依然有不平之色。
大皇子上前恭敬道:「本王的屬下行事魯莽,衝撞師傅還請贖罪。」
「阿彌陀佛,」年長僧人說道,「還請榮王回罷。」
大皇子沉吟了一下,又道:「本王所求之事系關邊境百姓安危,還請大師容我進去拜見普慧大師。」
年長僧人嘆了口氣,說道:「即便從此入內,榮王也未必能見到普慧大師。」
「若普慧大師執意不見,本王自當甘心回去。」大皇子硬聲道。
年長僧人垂著眸,側開身子讓路,「既然如此,榮王就獨自入內罷,順著石子路在第三個分叉右轉直走便是普慧大師的住所。」
「王爺不可,您的安危要緊。」一名護衛說道。
榮王擺了擺手,「無妨,你們在此等候。」說著,就頭也不回,踏步進前。
入後山的石子路先只有一條,要走一段後才有分叉轉至不同的屋舍。晴初見那穿玄色勁裝的男子往自己這方向疾行而來,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躲。看方才護衛敢跟廣德寺僧人干架的氣勢,這男子定是來歷不小,要知道這廣德寺可是皇帝罩著的地方。
若是被玄衣男子見到,他不給放進來,一個小姑娘片子竟然能出入,定是會節外生枝。怪不得守門的小和尚讓她快些進來。
晴初環視了周圍,古樹參天,她下到石子路的里側,蹲下身子在土坡的凹陷處先避一避等玄衣男子先過去,有灌木叢遮掩著身影,不若仔細看,瞧不出來。
聽到腳步聲漸近,晴初透過樹葉的縫隙往外看。
玄衣男子快步走來,就在路過晴初所處的位置時,忽而就停下了腳步。晴初以為快被發現了,凝神屏息,眼睛盯著近在身前的人。
因為她是蹲著的,又不敢發出動靜,只看得到男子的腰以下。可就是因此,她的眸子猛然睜大,滿滿的不可思議。那玄衣男子腰上懸著的玉佩紋樣繁複,雕工精美,竟是與寧王的那塊玉佩幾乎一模一樣,只唯獨玉佩中央雕著的並非是鳳凰,還是一條龍罷了。
晴初的心砰砰直跳,那個曾經救她的人,會不會就是眼前的這個男子?
而榮王之所以停步,並非發現了晴初,而是遠觀了一下石子路的分叉口,很快又抬腳繼續向前疾行。
腳步聲稍遠,晴初才站起身來上了石子路遙望著玄衣男子的身影,躊躇了一下還是悄然跟了上去。她很想知曉此人的身份,但不敢冒然跟得太近,打著若有狀況拔腿就跑的主意。
榮王整個心思都在急於見普慧大師之上,根本就未注意到身後居然還有人跟著。
從石子路第三個分叉口右轉走來,就出現了一處屋舍在參天古樹之間,有溪水聲和清脆鳥鳴繞耳,顯得格外祥寧。
榮王順著小道,徐徐來到屋舍的大門前,靜靜站著。
晴初此時也跟了上來,她未走小道,而是從古樹間穿行,繞到了屋舍的側邊,稍稍探著腦袋,往玄衣男子的方向望。
只見他神情冷峻,面龐猶如刀削般稜角分明,眉目之間英氣逼人,有風凌絕頂之勢。他倏爾微微躬身作揖,說道:「久慕魏先生大名,此次拜訪,但求一策。」
「粗簡陋舍,並無魏衡,恐讓榮王失望了,還請回罷。」屋內傳出沉沉的聲音。
榮王聞言,並無所動,依舊誠懇道:「但請普慧大師聽我一言,如今北邊稍定,但韃靼秉性難訓善戰,又與本朝結有深仇,時刻有捲土重來的可能。若不是瓦剌與韃靼起了衝突,韃靼顧及安內,否則不會卑躬與我朝求和。然韃靼與瓦剌本是同族,若是聯手對付我朝,不僅邊境將永不得安寧,甚至會動搖國之根本。」
榮王頓了頓,見屋內雖無回應,卻無驅逐之語,連忙又道:「我才疏智淺,苦思不得良策可保邊境長久太平,百姓安居,望普慧大師得以謀斷,在下感激不盡。」
晴初聞言,心思百轉千回,原來這玄衣男子就是當今榮王,而屋內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魏衡。聽說北邊戰事屢屢大捷,榮王大敗韃靼的事跡廣為人道,未想竟然是韃靼要安內,才暫息了戰事求和,若真是如此,再發生戰事的可能性就極大了。
屋內沉默了良久,才響起普慧大師的聲音:「貧僧以絕俗世,再不過問紅塵之事,榮王請回罷。」
「大師,還請看在邊境百姓的份上……」
「請回罷。」
榮王還未說完,就被普慧大師打斷。
榮王站直身子,眸子裡的目光有著仿若要把屋門看穿般的凌厲,他深吸口氣,堅定道:「還請大師再考慮一下。」
屋內再未想起普慧大師的聲音。
榮王請策無果,轉身打道回去,準備明日再來,他斷定以魏衡的為人,系關國家安危,不會袖手旁關。
晴初見榮王往小道上走,連忙退後準備繞到屋舍後,因為站在小道高處側望就能看見晴初藏身的地方。
然而,晴初落腳太快,一個台階踩空,鞋子往下滑了一下,雖然她趕緊收了腳,但是依然有不少碎石滾落下來,發出聲響,在這空山之中格外清晰。
榮王聞聲而望,常年習武打仗,讓他警惕心起,見到碎石無緣無故跌落,似還有人影竄過,立馬判斷可能被跟蹤,縱身就去探看。
晴初聽到榮王過來的腳步聲,心上露跳一拍,她跟蹤至此,雖是為了玉佩,卻無意中聽到軍事機密,若被發現,指不定被當成什麼,想想榮王那張殺伐臉,晴初覺得絕不能被他發現了。於是,她急中生智,將一隻鞋子脫了,使勁兒往遠處密集的灌木從一扔,惹得樹葉陣陣騷動。而她自己儘量壓在牆邊微有遮擋的角落。
榮王眼銳,遠遠就見灌木叢竄動,猜想能偷入廣德寺跟蹤至此,定是武功高手之流,急急縱身往灌木叢里追去,根本未注意側邊牆頭的轉角貼著個人。
晴初趕緊竄出來,沿壁跑到屋舍正面停了停,才發現若是從小道返回,那邊在高處,容易被看見,且她少了只鞋子,石子路和參天古樹間都不好走,鐵定是要被榮王給逮住。那丟出去的鞋子也就能多拖延一點點時間罷了。情急之下,晴初雖知曉普慧大師在屋舍里,也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推了下屋舍的門想藏身裡面。沒想到這門居然沒鎖,竟然給推開了。
她趕緊進去,又將門給鎖住。轉背一看,就見到左側前方的蒲團上,坐著一位枯瘦如柴的僧人,正閉著眼捏著佛珠打坐。
就在這時,榮王已然在灌木叢里撿到了晴初的繡花鞋,才知自己中了聲東擊西之計,重又往屋舍正面來。
晴初聽見了榮王重重的腳步聲,雖然他可能不敢擅闖普慧大師的屋子,但以防萬一,她還是尋個地方避避。
阿彌陀佛,看在普光大師的薄面上,希望魏老先生不要怪罪才是。晴初默默叨念著,朝著屋子角落的一塊屏風跑去。
剛站到屏風後,她就看見已有一男子躲在那兒。晴初差點就驚叫出聲,那男子飛速伸手勾住晴初的頸項,另一手捂住她的嘴巴,將她壓到了懷裡,控制住了她的動作。
晴初心中躺著眼淚,今兒真是背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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