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春秋 第一百三十一章 無盡的旅行
瑟兮塢的東西兩院出奇地平靜，只待穆氏和她的女兒離開，正卿府又會恢復以前的樣貌。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母親，萌兒如今自身難保，待萌兒在王后那裡得了出息再來接母親吧。」穆萌撫著一直在床上掩面垂淚的穆氏。
她即將被送往都城外那座「富麗堂皇」的無妄庵，無妄庵的名字有兩重意思，一為清修者要摒棄妄念，潛心向佛，另一個，則是人們臆想的，因為進了那裡的人往往會遭遇「無妄之災」，莫名其妙地死去。
這得取決於主家的意思，通常是犯了事的婦人小姐會被送進去，進去的就從來沒聽過會出來，唯一能比較的是待在裡頭時日的長短。無妄庵，只能活著進去，死了出來。它的富麗堂皇不是為修行者提供良好的環境，而是用「送她們上路」的錢堆砌出來的。
穆氏這回進去，不知得受多少苦，何況她還在坐月子。但她還是在求穆萌「女兒，能不能和正卿大人說說，讓母親帶著你的『妹妹』一起走。」穆氏不忍地看著還在搖籃中哇哇啼哭的女嬰。
穆萌假裝沒聽見，她此時想的是這次事情沒辦好，該如何回去復命。
「咕咕咕，咕咕……」外頭傳來了蛙叫的聲音，穆謹不由地嫌棄白眼，暗道哪只娃這麼蠢？冬天出來叫喊。
可穆氏聽了直抓緊了被子欣喜道「三長兩短，是哥哥派人來救我了，是哥哥。」她的眸中帶光，好似又活了過來。
穆萌卻道穆氏是聽錯了，讓她早點休息，明天好有力氣上路，說著，將穆氏洗完臉的水往外一潑，就真再也沒有動物發出的鳴響。
穆氏口中說道的「哥哥」其實是她與昭穆夫人當年認的「義父」的兒子，算是比較遠的親戚，穆萌如期穿著夜行衣出現在穆府。
穆萌對穆家的主人仍是道「舅舅」，但與他說話的語氣並不似晚輩對長輩般
「舅舅為何還會想著去救母親？就算她是你親妹妹，萌兒也覺得不必救了。」穆萌如此這般道，她責怪的是舅舅救她親生母親這件事。
「你。」穆梟情緒激動地指著穆萌，但轉念一想，自己還不如個小丫頭，竟有些婦人之仁了，難怪她在王后那會有一席之地。
穆家以前官場商路處處暢通，因從商為這個世道所不齒，所以他們都是通過僱傭的人來打理，在各國各地產業頗多，更建有情報網，穆氏涉足的行業繁多，即使眼下不在朝為官，在野也是能排得上名號的。
當初穆萌什麼都不懂來到了洛雲，受王后底下人排擠，在最底層中混跡過，吃不飽過，她一針見血提出王后的「刺客系統」存在著很大漏洞，比如無能的人甘於無能，在底下吃空餉，不做事，她提出採取「末位淘汰制」，無能的人殺了便是，由有本事的人取代，天經地義。
王后之前疏於對她刺客的管理，才至如此局面，她採納穆萌這一提議不過兩個月，她背後刺客的實力大增，那些個插科打諢的直接消失了。
第二步，穆萌通過舅舅強大的財力支援與人脈網，為王后刺客團隊添磚加瓦，招募江湖人士，職業殺手，優化刺客隊伍結構。這樣，穆萌就直接搭上了王后這條線，積年累月，王后對穆萌刮目相看，讚賞有加。
「舅舅，您要是派個人去劫持季秋或者是季意如的兒子，萌兒還是能理解，不過萌兒來就是想告訴你，不用做這些個沒用的了。」穆萌在穆梟書房內來回踱步，明亮的燭火映照出她赫然獨立的身影。
穆梟顯然被怔住，的確，她說的都對，他坐在一旁並無反對之語，更等著這個外甥女「指點迷津」。
「萌兒已得到消息，世子衍已與公子宋聯合起來，季意如對穆氏也是虎視眈眈，說不準等萌兒走了，他們就來把穆府端了。舅舅還是連夜帶著財帛家眷離開魯國，該捨得就舍了吧，要懂得及時止損才是。」明亮的燭光此時將穆萌的影子映照得出奇的高大。
臨走前，穆梟還將本來打算救穆氏的刺客全撥給了穆萌，「萌兒，穆家的興衰如今都寄托在你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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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穆萌去了穆府，與穆老爺攀談許久，最後還帶走了他三千暗衛死士。」靈兒拱手向穆謹稟報道，對她「老主子」穆萌的稱呼，亦是穆謹授意的。
穆謹聽了靈兒的詳細敘述，得知了穆萌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想通了她來正卿府能「呼風喚雨」，與正卿大人抗衡的原因。穆謹只道自己小瞧了這姐姐，「原來她還有這手，這的確夠能在王后娘娘面前喝到口湯了，一等侍女？呵，你可知你妹妹是與征楚她們並駕齊驅的頭等侍女？」
「哈哈哈。」屋內傳來了穆謹狂妄的笑聲，靈兒只覺自己絕處逢生，跟了個更厲害的主子，雖然她不知道穆謹具體的實力，但頭等侍女絕對不是個擺設，就連她這個二等，也是萬里挑一，精明的王后娘娘親自封的。靈兒只等著跟在穆謹後頭吃香的喝辣的。
翌日，穆萌站在正卿府側門，依依不捨地告別穆氏，「母親。」她匍匐在穆氏膝上，涕泗橫流。
穆氏大為所動，世上最悲傷的事莫過於骨肉分離，也許她與她的女兒們這一別就是永別了，她仍強作鎮定，將頭上戴的華勝，以及耳環手鐲等物都擼了下來，給了穆萌，「萌兒，這些母親也用不著了，你路上拿來打點下人用，嗯？以後自己照顧好自己。」
正當母女倆上演骨肉親情的大戲之際，又聽一陣哭喊，從季府裡邊傳到外邊，「母親。」
穆謹被下人抬著，抬到穆氏身邊，直把穆萌先頂了下去，「女兒不孝，女兒來晚了。」
「瑾兒說的哪裡話，你我是母女，母親絕不會和你計較的，你且也保重身體，到了西戎，對丈夫要恭謙和順，這樣對你自己也好。」
穆氏今日對兩個女兒說的皆是善言，她只恐再也見不著她們，穆萌和穆謹也被這些話感動，三人哭成一團，不知道下次團聚是何時了，還有沒有下次？
除了她的兩個女兒，其他人未出來送行，有的只是季意如派的「押解」穆氏去無妄庵的侍衛。
穆氏此刻在想，她不想再牽掛正卿府的任何人任何事，她這樣乾乾淨淨地離開也好，庵里清淨，吃些素齋潤潤她的肚腸未嘗不可，青燈古佛的生活正和她意。永別，正卿大人。
公子衍約季秋在灕水湖畔相見，說是要與她說些道別的話。
他們泛舟與湖畔上，季秋坐在竹筏上踏著水抬頭望天，衍坐在她邊上，而撐船戴著斗笠的，是自告奮勇的天子陛下。
「哥哥說是來找我道別，哥哥要走了嗎？」見船已劃至湖中心，還未有人開口，季秋先問。
公子衍「嗯」了一聲，說是回晉國陪陪魯公。
季秋自言自語道「也是，哥哥是魯國世子，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不是在魯國就應該在魯公身邊。」
公子衍長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似是嘆息又好像是釋然，他自問自答道「妹妹知道哥哥此次在魯國落下了什麼嗎？是世子金印，哥哥把它落在公子宋的府中了。」說著，又雙手撐開生了個懶腰，無比抒懷。
這當然不是他不小心，是他故意之舉，而在此之前，他定於公子宋達成了某種協議。
跳過這些，季秋直接問「哥哥與公子宋交換世子之位，得到些什麼，讓我替你掂量掂量，到底值不值。」
公子衍並不為季秋這種跳躍的思維所苦惱，這正是他欣賞身邊這個女人的一點，他道「哥哥來數數，空手套白狼，借了五萬兵馬，防止穆萌異動。三千士卒，徹底剷除穆家在魯國的勢力。一萬金子，帶回去給君父養老……」公子衍例數著，其中大部分都是為了正卿府，他一個魯國公室幫著正卿府作甚？其實是在幫季秋。
見季秋久久不語，他從中感覺出身邊姑娘的愧疚之意，為了緩解氣氛，公子衍繪聲繪色地講到「妹妹，你知道嗎？去穆家抄家時，他們跑得太快，害得我們只『搜刮』到皮毛，那錢給妹妹做件毛皮大氅都不夠，更何況三千士卒的工錢，這次本宮的叔叔公子宋可失策了。」
「不好笑，哥哥為何要為妹妹做這麼多？妹妹都想不起該如何報答了。」季秋目視前方，他看不清公子衍此生所求，如仙般的他本來不問世事，憑他本事，即使不爭不搶，魯國君主之位遲早是他的。
但他為了她計較錢財，無視世仇，拋棄一國之主的位置，她真是怎麼還也還不完。
「以身相許好嗎？」
咳咳，季秋想了一萬種答案也沒想他會那麼直接。
一旁的「船夫」不知怎得，將划槳的速度達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頻率，而船仍穩穩停於湖中心，而那水正好都潑到了公子衍身上。
公子衍忙用手擋，怕濺著妹妹，就全幫她擋了，他道「妹妹雇的這船夫多少銀兩？」
「不要錢，所以技術欠佳，哥哥且將就著坐吧。」季秋笑道。
「過來。」「船夫」壓著嗓子對季秋道，公子衍笑著看著季秋坐到了姬辰身邊。
然後他繼續道「以身相許做我的妹妹，好嗎？」
「前面四個字去掉。」某天子仍不依不饒道。
若他沒有遇到季秋，他可能建功立業，在魯國政壇留下威名，千古流芳。
但他慶幸自己認識季秋，能把自己身上原本就不多的感情都送給妹妹。「你最想去哪裡旅行？」這句話成了公子衍今後逢人必問的問題，若是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比誰都堅決果斷地回答「心之所向之地。」因為沒了妹妹，他就是一個完全自由的靈魂，天下無雙。
加之「三桓」地毯式地搜索，他們僅用了數月，就將穆氏家族從魯國連根拔起，也就是說，穆氏族人以後不會在朝，只能在野漂泊。
季意如感覺到女兒即將離開，他告訴季秋，她的名字他又給加回到季氏族譜了，一家人總歸齊齊整整的好，若是女兒以後再受人脅迫，就是和天子過不去，天子會降下天雷懲罰他。
……爹爹，某天子不是大楚巫。
季秋聽到這個消息，乾笑了兩聲「本來就是啊，爹爹，要是有人拿你來威脅我，我怎麼會不管你呢。話不多說，謝謝爹爹，季家這龐大的祖產，將來也有女兒一份了。」季秋挨著季意如搓搓手道。
英明神武的天子陛下讓暗衛逸提前放假回家了，這做一休二白拿俸祿的活姬寧做著很是得心應手，且這「一」和「二」是以年為計量單位的，天子說，等他回洛雲再召他入宮，這期間你回家看老婆帶孩子去吧。
反覆無常的天子陛下這回點了清和藥眠隨同他一塊上路，他讓他們多做事，少說話，平時隱於暗處，該消失的時候自動消失。
沒良心的天子陛下只留下一封信，交代了三侍女隨太后娘娘回洛雲去。
「兒啊，你好狠的心！」某天子突然顫了一下，這不應該是有人在罵他，應該是天氣轉涼，「秋兒，替寡人多加件衣服。」
毫無徵兆夫婦倆剛用完晚膳的一日，姬辰朝季秋一挑眉，示意夫人，準備好了嗎？
季秋伸出一隻手，讓姬辰牽著她出門了。
姬辰與季秋一路跟著晚霞，再沒有停下。
他們擁著溫暖的星光，也吻過夜裡的花。
倆人打算肆意地流浪，
「我們這次去哪？」
「秋兒喜歡陽光，我們去暖和的地方。」
人都道愛情是悲喜交加的，需要愛過、恨過方得情比金堅的感情，季秋卻認為此是話本子為了增加戲劇性而要經過這番折騰，她家天子就一直對他很好，好好。
「姬辰，你背著我吧，我走累了。」季秋雙手搭著姬辰的肩，直等他點頭她就跳上去。
「秋兒要多運動，不能偷懶，胖了就不好看了。」某天子出乎意料地拒絕了。
「可你為什麼還讓我多吃，總嫌我吃的少，這不是很矛盾嗎，哎，你走這麼快幹什麼，等等我。」季秋追了上去。
看來愛情什麼的都是假的，某夫人氣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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