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慕臣隨意地輕笑,對這件事一點都不在意。
「我娘的人已經不在了,談論這些有意義嗎?你拋棄與否,她都已經聽不到你的解釋了。」
連慕臣這句話直戳夏侯靳臣心窩,他心中似被刀子刺入,鮮血淋漓,疼痛難忍。他與蓮兒已經陰陽兩隔,是他心中無法抹去的傷痛。但正因為蓮兒已經不在了,他更有責任好好照顧他們的孩子,他想讓他們的孩子承認他。
念此,他下定了決心,猛然抽出腰間的隨身佩劍,遞給了連慕臣。連慕臣蹙眉望向那把劍,有些疑惑不解。
「這是做什麼?」
「這個給你,你有什麼不滿,儘管發泄出來。」
夏侯靳臣見連慕臣不動,上前幾步想硬塞進他手裡,未料他竟疾步後退,凝眉搖了搖頭。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你還會做這樣的選擇嗎?」
望著連慕臣黑亮的眼眸,夏侯靳臣微沉吟,而後目光中閃過一抹堅定的光。
「會。」
即使重來幾萬次,他也不會為了追逐兒女私情,置邊境的百姓於不顧。他是一名將軍,是一名保家衛國的將軍。
「那我就沒什麼好原諒你的了。」
連慕臣說完後,轉身一步步地往門外走,臉上是漠然的神色。
即便時間倒退,沒有任何事情會改變,夏侯靳臣的意思是做出這個選擇,他不後悔。也對,家國之間,夏侯靳臣永遠會選擇國。連慕臣低頭釋然笑笑,忽然有些瞭然,在心中暗道:娘,我終於懂您為什麼不怨他了,因為您愛的也正是這樣的他。
夏侯靳臣看著連慕臣慢慢走遠,有些頹然地垂下頭,望向那墓碑。
「蓮兒……我太沒用了……」他怎麼能當著臣兒的面還那樣說,但是……他真的沒有辦法說謊,特別是對臣兒說謊,他做不到。
翌日,眾人前來蒼蓮的墳前祭拜時,發現夏侯靳臣在那裡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地靠在墓碑上睡著了。夏侯流冽見狀,與南盈萱對視一眼,快步走到夏侯靳臣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王叔……王叔……」
夏侯靳臣聞聲悠悠地轉醒過來,睜著迷朦的雙眼似夢似醒地應了聲:「嗯……」
晨間的風吹來,夏侯靳臣周圍濃烈的酒味四散開來,夏侯流冽蹙眉,轉頭望向呆呆望著他們的南盈萱。
「萱兒,你走遠一些。」雖然她害喜的症狀已經好多了,但他仍然怕她聞了難受。
「哦……」南盈萱怔怔地點了點頭,乖乖地後退幾步。看著徐又白與雲時幫夏侯流冽試圖將醉得癱軟的夏侯靳臣扶起來,未料剛提起他的身子,他便猛然掙脫,並死死地用雙臂環保住蒼蓮的墓碑。
「我不走!我要跟蓮兒在一起……」
夏侯靳臣說完,臉還在冰冷的墓碑側眷戀地蹭了蹭。夏侯流冽望著他那模樣,有些神傷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似乎他每次看到王叔失魂落魄的模樣,都是因為蒼蓮。
「就讓他在那兒吧。」
連慕臣淡淡出聲,那平靜的面容讓人瞧不出情緒。夏侯流冽頓了一會兒,緩步走下,南盈萱見他走來,想迎上去卻被他擺手止住了步伐。
「爺?」她有些疑惑。
「我身上沾了些酒味,你先別過來。」
「哦……」
南盈萱雖極不情願,但也只好聽話地站在原地。
連慕臣漠然地望了夏侯靳臣一會兒,上前幾步,掀袍跪下,南盈萱與余妃雪見狀也連忙跟著他跪下。三人一同在蒼蓮墳前磕了三個響頭,而後又舉起酒杯一同在她墳前灑下一杯酒。就那麼跪了一會兒後,連慕臣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余妃雪有些擔心,也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南盈萱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喟嘆一聲,順著夏侯流冽攙扶的手慢慢站起來。
以往師父的忌日,他們都要在墳前與師父說上許久的話,往往都是從天亮說到天黑才不舍地離去,唯獨今日,他們什麼話也沒說,師兄就走了。
夏侯流冽替她拍拍膝上沾染的泥土,見她悵然若失的模樣,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她垂眸搖了搖頭,復又望向與師父墓碑相偎相依的夏侯靳臣,心中滑過一絲難以名狀的痛楚,鼻子突然地就酸了。
師父絕不是一個守著回憶,因為有個人也與她一般念念不忘,但他們卻再也沒有相聚的機會了。
夏侯流冽看她抿唇,似乎在忍耐著什麼,擁著她的身軀,將她帶出了那個小院子。
「你怎麼了?嗯?」
兩人在院外站定,夏侯流冽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正視自己。
「爺……我可以不說話嗎……」
她的目光中有殷切的哀求,他摸摸她的頭,微微頷首。
「可以。」
「謝謝爺。」
他對她溫柔地笑笑,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前走。他知道她一定是難受了,但既然她不想說,他也不必逼她,等到她想說的時候,她自然就會說出來。而他現在,只需要陪著她就好。
余妃雪追上連慕臣後,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只見他拐了幾個彎,走到了蒼蓮的處所,推門而入。
一切擺設仍舊保持著蒼蓮在世時的模樣,每日會有宮人到此打掃,就像這間房一直有人住一般。
余妃雪看著連慕臣在榻上落座,在桌面擺上棋盤,便也走到連慕臣對面坐下。連慕臣抬眸瞥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擲一枚白子在棋盤中央。
余妃雪突然有些悲傷,拿起黑子與他對弈。
師父生前最喜歡下棋了……她能感覺到連慕臣平靜的面容下含著巨大的悲痛,這令她心中的鈍痛之感逐漸清晰。
她,萱萱和師兄,他們三人自懂事起就想知道那個傷師父至深的男人究竟是誰,而且他們覺得師父嘴上說著她不怨也不恨,但心裡肯定不是這麼想的,那只是安慰他們的說辭。
師父可是白白等了他一輩子,怎麼可能不怨也不恨呢?但在接觸過他們兩人的愛情後,她相信師兄和萱萱也與自己一樣幡然醒悟。
師父是真的不恨他,也不怨他。
師父只是對他放棄了他們的愛情感到傷心,但師父並不覺得夏侯靳臣做了錯的選擇。
余妃雪抬眸深深地凝望連慕臣,鬱悶地嘆息一聲。是他們三人太小、太懵懂了,那時候不成熟的想法在心裡生了根,讓他們一直以為他們是正義的使者,要為師父付出的一切討回公道。
但這場愛情本就是師父與夏侯靳臣的事,他們又有什麼立場去評判呢。所以……余妃雪緩緩落下一枚黑子,黯然神傷地看著棋盤上雜亂的局勢。
師兄大概也在為此糾結吧……師父既然能留一封信言明他的身世,一定也是希望他認回王叔的。師兄也明白師父的想法,只是他還在抗拒著罷了……
是夜,月明星稀,皎潔的月華散落在山間,照亮了一樹一樹的黑暗,還山間萬物一片微弱的光明。夏侯流冽與南盈萱坐在崖壁懸空的一塊空地上,並肩望著夜空。
與他一起在這裡看一次星星,一直都是南盈萱的願望,在前幾日在王府時,南盈萱便央著他答應了此事,但今日在蒼蓮墳前發生的事讓南盈萱一直都鬱鬱寡歡,將此事都忘了。夏侯流冽卻記著,替她穿了厚厚的幾件衣服後,帶著她躍了上來。
南盈萱鬱悶的心情因夏侯流冽的這個小舉動消散了幾分,雖然今日夜空中的星星不多,但已經讓南盈萱很滿足了。
「謝謝爺……」
她的嬌軀被他用披風裹在懷裡,仰頭望著他,嘴角扯出如月牙般淺淺的笑意。
「嗯……」夏侯流冽擁緊了她,將她牢牢地鎖在懷裡,「不許亂動!待會兒進了風……」
他今天聽連嫣說了,上一次她染上風, 便是在這裡吹了一夜的風的緣故。現在要小心一些。
「冷嗎?」
「不冷。」
南盈萱窩在他溫暖的懷裡,舒服得想閉上眼。
「爺……我覺得自己比師父幸運很多很多……」
「嗯?」
夏侯流冽蹭蹭她的臉頰,溫柔地低聲道。她就那樣閉著眼,自顧自地說起來了。
「……小時候,我們三個都對師父那段幽秘往事極度好奇,但師父卻總願意與我多說一些,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她緩緩睜開眼,定定地凝望著高懸在夜空那一道如船兒般的彎月,「因為她覺得我們是一樣的……我們都是江湖女子……愛上的都是皇家的子弟……看起來似乎註定是一場悲劇……所以……」她猛地抓住他的手,目光中含著灼人的火苗,「雖然這樣說似乎很自私,但我真的很感激你身上的蠱毒……不然我根本沒有靠近你的機會……」
她那認真的模樣莫名地讓他心疼,他低下頭,吻上她的櫻唇,纏綿了一會兒,復又柔情似水地望著她。
「為什麼不早一點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聲音中含著些惋惜,讓南盈萱微微一悸,然後堅定地搖了搖頭。
「就算那時我出現了也沒有用的。」
「為什麼?」
「那時你身旁有別人,依你的性格,就算我那時出現,你也不會輕易地就移情別戀的。」
那樣她就會失去了先機,所以她就一直讓自己變得更好,更了解他,更貼合他的喜好,再在適當的時候出現在他眼前。
這樣,才有可能吸引到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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