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得吃!思考也好道歉也好都放到後頭去。可有食慾?」
依稀記得,這是《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中老大校告誡主人公的話語。
的確,不論是要解決怎樣緊要的難題,首先必須得要能活下去。
而吃飯總是活著的第一要義,不得飽足,也就沒有思考問題的氣力。
村上筆下的人物,總是帶著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莫名的從容性,在地震到來之時估計也能安穩地進餐,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令他感到驚訝的東西,都是在看到的時候就已經漸漸理解了,並且默許了它的存在,而沒有懷疑。
這也是值得季木學習的東西。
他想:「沒錯,首先得吃,首先得和女孩一起活下去,不然其他都沒有意義。」
其實,季木本身還尚未感受到飢餓之感,因為他的體內在源能浩瀚若海的同時還流淌著一種唯心與物質相間的能量,那便是永夜之血。
哪怕以季木當下幾乎得以見神的目力,依然無法看穿這漆黑之血的實在。
那血液似乎是一種玄奧莫名的法則的代行,就如同刺入耶穌軀體的朗基努斯之槍,是為命運的顯化。
它的權能與三一神源中的存在性之火截然相反,可以將唯心態的靈魂源能轉化為可以直接干涉物質世界的力量。
也就是說,這力量可以逆轉存在性之火的轉換通道,將其改變為由唯心跨越至物質的一道橋樑。
這樣一來,哪怕長期沒有絲毫能量補充,季木的機體功能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只是體內的靈魂源能會因此而日漸減少,直至消亡,最後變得如同凡人一樣。
「應該不至於會變成那樣的境況……」他想。
關於這個世界,季木也有了些許猜想。
假如說這座城市之中曾經存在著一個文明的話,那麼哪怕在其銷聲匿跡之後也必然會有其痕跡留下。
那就是作為文明根基的語言。
語言是令神明都懼怕的力量。
《創世記》有言:
「那時,天下人的口音言語都是一樣。
他們往東邊遷移的時候,在示拿地遇見一片平原,就住在那裡。
他們彼此商量說:『來吧,我們要作磚,把磚燒透了。』
他們就拿磚當石頭,又拿石漆當灰泥。
他們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
耶和華降臨,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耶和華說:『看哪,他們成為一樣的人民,都是一樣的言語,如今既作起這事來,以後他們所要作的事就沒有不成就的了。我們下去,在那裡變亂他們的口音,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
於是,耶和華使他們從那裡分散在全地上,他們就停工不造那城了。
因為耶和華在那裡變亂天下人的言語,使眾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別(就是變亂的意思)。」
一看自明的文字,一聽即懂的發音,那是神之文,是神之語……是凡人的禁忌。
「我們去周圍的建築里看看,試試能不能找到一些吃的東西。」他對身旁的女孩說。
「嗯,我們一起。」她答道。
直至靠近了一座單層的、低矮的、類似於商店的建築,季木才看到其上似乎是招牌的木板上印有一些他從未見過符號,像是一種文字——一種象形文字。
而奇異的是,那些文字都不約而同地呈現出一種樹形,可是每一個字符之間都微妙地有所差異。
「見過這些符號嗎?」
他看向身旁的女孩。
女孩同樣一臉茫然地搖頭。
這個世界,果然與他故往所處的舊世界不在一個「平面」之中……
這種文字,顯然並不屬於季木所知的任何一種語言,也不知能否算得上是古代語,因為這座城市的文明進程看起來與他們所謂的「現代」並無差異。
這座建築的入口處有一扇透明的玻璃門半敞開著,並沒有關緊,季木推開門走了進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密集的貨架,其上統一地擺放著一瓶瓶被裝在透明玻璃瓶內的、鮮綠色的液體,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可是……這液體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
果汁?
營養液?
哪怕學園這樣明確地告訴自己,季木也覺得他可能還是不會相信。
不知為何,他隱隱感覺到那擺放在貨架上的一瓶瓶液體對自己產生的一種吸引。
吸引著他……將其吞食殆盡!
季木搖了搖頭,強行鎮壓住了這種莫名的情緒。
他回過頭,發現女孩正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很餓,可以喝嘛?」
他知道女孩這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還需要再等等。」
說罷,他走向了其中的一排貨架,拿起了一瓶液體。
玻璃質地的瓶身以及貨架上都沒有沾染半點灰塵,就連這大理石鋪蓋的地面也光滑如新,沒有留下絲毫歲月的痕跡,仿佛不久之前還有人打理。
如果不是這座建築的外部同樣野草叢生,有爬山虎纏繞其頂,季木甚至會以為這家店鋪的主人只是出於急事而匆忙離去,以至於沒有將門閉緊。
心懷著諸般冗雜的念想,他打開了瓶口處木質的瓶塞,向著口中倒入了幾滴新綠色的液體。
那液體剛觸碰到季木的舌尖,便帶著一股酥麻之感迅速地擴散開來,化為了龐大的生命之息沖入體內,最終被吞入胸口處那逆時的渦旋。
見狀,季木不禁有些失神,這液體之中所蘊含的生命能量大得驚人,僅僅是幾滴就足以支撐他數天所需。
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此時女孩卻從他的手中奪過了那瓶綠色的液體,緊貼著嘴唇,向自己的口中灌了下去。
季木來不及阻止。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孩已經喝下了小半瓶。
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與擔憂交雜的神情,不明白女孩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可是那液體當中所含的能量過大,他擔心女孩的身體不足以承受那樣的衝擊。
女孩將液體咽下之後,輕輕地喘了口氣。
「不要總是一個人承擔。雖然我沒有心,但可以陪你一起。這個世界很不自然,這些液體可能也有問題,所以我不想你喝。但既然你已經喝l下去,如果有意外,我也會陪你一起。」她說。
他知道女孩最後的話是「陪你一起死」的含義。
「你說的對。」
季木沉默了許久,然後才點了點頭。
兩人在櫃檯旁邊找到了一個小手提袋,於是將許許多多裝有鮮綠液體的玻璃瓶塞入其中,直至將其裝滿,就毫不遲疑地選擇離去。
他們心裡明白,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少年和少女手挽著手穿越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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