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把這些話當成是卡夫卡君寫給我的情書嗎?」
沈默之後,女孩這般回答。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一時之間,我楞了一下。
「如果iku醬你不介意的話」
此刻,夢間通信的聊天界面上再次反覆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圖標,想必是iku醬每每寫下一行文字卻又在思慮之後將其刪去吧
最後,一切的話語盡數匯攏成了那一句話
「其實這還是我第一次從男孩子那裡收到情書。」
而我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對答
若問為何
興許是因為我不知道iku醬在說出這句話語之時的心情,以及當時心裡的想法。
「啊」
我支吾了一下,而後才勉強應答:「怎麼會像iku醬這樣的女孩子,在學校里一定很受歡迎吧。」
「笨。」
「嗯?」
「在我們學校里只有女孩子啊。」
所以才是「第一次從男孩子那裡收到情書」嗎
「不過特地加了男孩子作為範圍的限定,iku醬難道還收到過女孩子給你寫的情書嗎?」我下意識地問道。
「呃這個」
「原來還真的有啊」
「別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啦,卡夫卡君」
「iku醬你生氣了嗎?」
「對,沒錯!我生氣了,還是超凶的那種」
「有點難以想像iku醬凶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iku先是回復了一個「怒」的顏文字,然後才說,「像這樣哦。」
「那我可能會想常惹你生氣」
「iku醬,你真了不起。生氣時,還能這麼可愛。」
「卡夫卡君這樣誇我會不好意思的啦」
「那是因為iku醬真的很可愛啊。」
「我才不可愛呢」女孩悄悄地否定。
「卡夫卡君,其實就像剛才你對我說的那樣。」
「你所追逐的,可能只是我的幻影。」
「而你所以為的我的可愛,也只是因由暈輪效應。」
「也就是說這一切,全部,都是虛假的。」
「不」我搖了搖頭,「iku醬,我想你搞錯了一個前提。」
「我搞錯了一個前提?」
「嗯。」
我輕呼出一口氣。
「我會覺得你很可愛只是因為我喜歡你,而又無關於你。」
「喜歡是哪怕一廂情願亦可以達成的東西」
「是不假思索的一言,是情不自禁的話語」
「所以沒有那麼多的因為所以。」
沉默橫亘在我們之間,直到一段不知是短暫還是漫長的時間過去。
「我明白了」
iku醬答覆了這樣一句。
「倘使這就是卡夫卡君你所認為的喜歡」
「那我可能也是喜歡你的。」
「因為,一直以來,你的話語都在牽動著我的心。」
「起初我以為這是在我最不安的時刻你陪在我身邊而產生的的吊橋效應。」
「可是漸漸地我對卡夫卡君產生了依賴和好奇。」
「因為,在這個人們更注重外在的表象而不願深究內里的世界上,你是為數不多的明明不知道我是誰卻想真正了解我的人。」
「所以,我一直對自己說」
「只要是他的話一定可以理解的。」
「真正的我」
「那時的我,並不明白這份情感究竟是信賴還是喜歡。」
「所以,在卡夫卡君對我說了你喜歡我的那個時候」
「我的心裡比起喜悅,更多的還是不安。」
「王爾德說:愛,始於自我欺騙,終於欺騙他人。這就是所謂的浪漫」
「所以,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該如何答覆你。」
「因為我還無法確定我們彼此心中各自懷揣的喜歡,是否是因由衝動或者好奇而選擇的自我欺瞞。」
「可是,就在先前我們的談話中斷的那半個小時時間,我想我明白了我確實是喜歡你的。」
「僅僅是幾分鐘沒有得到你的回應,我就站在那黑暗的巷尾,掌心冒汗,手捧著散發出微微光亮的手機,時而不安地逡巡,時而翻閱著夢間通信上我們故往留下的話語」
「過去孤身於此的畏怕並沒有到來,因為壓倒性地覆上了另一種情感」
「那就是對你的擔憂和思念。」
「至少,在那個時候我的全世界,是你。」
「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
「現在」
「我很想見你最熟悉的陌生人。」
「卡夫卡君」
耳邊仿佛傳來了某個女孩輕柔的低語,而我只是怔怔地注視著手機淚流不停。
為什麼我會想要流淚呢?
又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月的聲音?
明明她的面容,還有那些支離破碎的話語此時早已隨著記憶一起模糊不清。
不過
她輕喚著我的名字時那溫婉的聲氣至今仍然殘留在我的心底。
當下與故往我所喜歡的女孩,明明應當是遙遙相離的兩極。
可不知為何我又時常會將她們聯繫在一起。
假如說月使我想起的是晚空中清冷的明月那麼iku醬便似那寂夜裡盛放的火樹銀花。
或是內斂,或是張揚。
但都高踞於塵世所無法觸及的地方
「卡夫卡君可不可以請你先不要回答?」
「雖然很羞恥」
「但還是想告訴你我心中的想法。」
「嗯。」
「我會安靜地等你說完的。」我輕敲著鍵盤應答,「所以,請說吧,iku醬。」
「卡夫卡君,在我們最初相識的那一天晚上,我曾告訴你,弗蘭茲卡夫卡是我喜歡的作家。」
「但倘若問我,誰才是我最景仰的作家,我想我一定會回答說是弗朗索瓦茲薩岡夫人吧。」
「就像當年轟動全國、以十七歲之齡獲得芥川文學獎的作家天倉涼子小姐一樣,薩岡夫人在十八歲時就憑處女作你好,憂愁一舉奪得了當年法國的批評家獎。」
「這些我想卡夫卡君也許比我還要了解吧。」
「而我對於薩岡夫人的了解,也只來自於傳記電影以及文學評論上的隻言片語。」
「她在十二歲時就被送到一個名為「鳥群」的修道院的小學校學習。」
「這一點和初等部起就在教會學校就讀的我或許有些相像。」
「不過,薩岡夫人厭惡那樣因循守舊,循規蹈矩,只是縱情玩樂,不求上進,不久便被勒令退學。」
「到了中學時期,薩岡夫人則痴迷於爵士酒吧的燈紅酒綠,情願做個悠遊自在、放蕩不羈小魔女。」
「經歷了十六歲時中學畢業會考不合格,薩岡夫人也不曾收斂自己放浪的天性,卻不忘閒暇時閱讀薩特等名家的作品,通過自己卓絕的天賦來創作一舉成名。」
「及至成為作家,薩岡夫人依然活得瀟灑、隨性。」
「她從年輕到老年,總是香菸一根接一根地抽、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地飲,喜愛赤腳飆車,一度險些喪命。」
「此外,她還熱衷賭博,甚至吸毒成癮,並因逃稅和藏毒等等入獄,負債纍纍直到死去。」
「薩岡夫人毀譽參半的一生,總是令我想起她在十八歲時於你好,憂愁中所寫的一句話語」
「人們因為討厭自己,才會去愛別人。」
「會不會正是因為這句話語,她才心甘情願地活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世人皆說,薩岡夫人的一生,正如花火一場。」
「但她的文字卻對我說她比煙花寂寞。」
「四十三歲的薩岡夫人,在被誤診為癌症之時,第一時間所想到的事,竟是給自己少時崇拜的哲人薩特寫了一封情書,以此來傾訴自己多年以來對他的仰慕、愛戀之情」
「於是,我明白了並不是誰都能以同等的美麗而腐爛」
「明白了充滿骯髒的欲望的心中也沉睡著純潔的寶石」
「明白了就算是如潮起潮落一般極為虛幻的人的一生,也不會有一次是相同的」
「她的心正如筆下的文字一般,未曾隨著身體一同老去。」
「假若有一天,去法國旅行也許我會去位於洛特省的卡雅克的薩岡的家族墓地。」
「1954年,她帶著一部單薄的小說你好,憂愁走向世人,這部小說成為眾所周知的醜聞。而在寫出了眾多輕率的文字,經歷了同樣輕率的一生之後,她的離去卻是一個只屬於她自己的醜聞。」
「望著這段由薩岡夫人親自撰寫的墓志銘,我想低聲地問上一句:只此一生可曾玩得盡興?然後揮手告別這位不老的少女」
「卡夫卡君在你寫給我的情書里,你用了紀德的文句來描述你對我的戀情。」
「那麼請讓我用薩岡夫人的情書的一句來表達我對你的憧憬。」
「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您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卡夫卡君我喜歡你。」
親愛的先生:
我稱您「親愛的先生」想到的是這個詞在字典中的幼稚解釋:「任何一位男士。」我不會叫您「親愛的讓保爾薩特」,這太像記者採訪的口氣也不稱您「親愛的大師」,那是您最厭惡的稱呼也不會把您稱作「親愛的同仁」,那過於委屈您。很多年以前我就很想給您寫這封信,差不多三十年了,也就是自從我開始讀您的作品,特別是近十一二年以來,最終導致可欽慕的人已變得很稀少,以致人們幾乎要慶幸自己的可笑。也許是我自己變老了或變年輕了,以致今日可以不再在乎這可笑,而對此,您卻大將風度,從未放在心上。
我本想讓您六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收到這封信。這是法國的一個吉日,相隔幾年多,誕生了您和我,再過些年又誕生了普拉蒂尼,三位優秀人物。夏季短暫,動盪,凋謝而去,我最終放棄了這首生日頌。然而我要說的話還得向您說,也好證明這充滿情調的標題並非隨便說說而已。
一九五年我開始讀書,什麼都讀。從此,只有上帝或文學知道我喜愛或欽佩過多少法國或別國的作家,尤其是活著的作家。以後我結識了一些作家,也關注了一些人的寫作生涯。今天,如果說,作為作家,仍然有很多人讓我佩服,作為人,讓我繼續仰慕的惟有您一人。十五歲是聰明並且嚴肅的年齡,一個沒有明確目標因而也毫不讓步的年齡。您在我十五歲時所作的所有承諾,您都履行了。您寫了您這一代人最聰慧、最誠實的書,您甚至寫出了法國文學中最才華橫溢的一本書:詞語。同時,您又始終義無反顧地去幫助弱者和受欺侮的人。您相信人們,相信事業,相信口號您有時做錯事,像所有人一樣,但這一點卻與所有人相反,每一次您都承認。
您固執地拒絕了給予您成就的一切榮譽桂冠和物質回報,在什麼都短缺的情況下,您卻拒絕了人稱無上光榮的諾貝爾獎。阿爾及利亞戰爭期間,您的住所三次被炸,流落街頭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您讓劇團編導安排您喜歡的女性出演她們並不一定適合的角色。如此,您傲然表明,對於您來說,愛,不是對「對榮耀光彩奪目的埋葬」。簡言之,在拒絕人們所贈予您的一切,即重要性的同時,您愛了,寫了,分享了,奉獻了您該奉獻的一切,那是重要之本。
您是一位作家,更是一個人,您從未宣稱作為作家的才華可辯解作為人的缺點,也不認為只要能體驗創作的幸福便可以藐視或忽視親友和其他人,所有其他人。您甚至沒有首肯這樣的說法,只要有才華有誠意,即便做錯了事也是有理的。實際上,您沒有躲在才華後,在人所皆知的作家的這一脆弱點和雙刃劍後邊,您從未像那喀索斯那樣自我陶醉,而那喀索斯,還有小主人和大僕人,卻是我們這個時代留給作家的僅有的三個角色。相反,這把所謂的雙刃劍遠沒有把您像許多人那樣美妙而喧譁地戳透,您稱它在您手上輕巧、有效、伶俐您珍愛它,您使用它,您把它交給了受害者,您眼中真正的受害者,那些不會寫作,不會解釋,不會抗爭,有時甚至不會抱怨的受害者。
您不責難公正,因為您不願評判,您不談論榮譽,因為您不願受封,您甚至不提寬厚,因為您不知您自己就是寬厚的化身,您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公正之人,榮譽之人,寬厚之人,鞠躬盡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他人生活不奢侈亦不克儉,無忌諱亦無放縱,唯一縱情揮灑的是文字吸引人也樂意被吸引,才思敏捷,才智過人,總是把朋友甩在身後,又總是返回來讓他們感覺不到。您常常寧肯被利用被玩弄也不願無動於衷寧肯失望也不放棄希望。一個從來不願作典範的人,過的是怎樣典範的人生!
聽說,您現在失去了雙眼的視力,不能寫作了,而且肯定有時候非常痛苦。所以,也許您會高興地知道,二十年來,我所到之處,日本、美國、挪威,外省或巴黎,都能聽到人們談論您,男女老少都懷著這封信里所傾吐的那種欽佩、信任和感激之情。
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您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願上天保佑您。
弗朗索瓦絲薩岡
給讓保羅薩特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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