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麻等人狼狽不堪的掛著勝利者的微笑出現在縣衙大堂時,他們有的臉上淌著綠血、有的鼻子滴著黑血、有的頭上纏著破布、破布上洇著血,這些血有的是炸樓時崩的有的是砸監察大隊時弄出來的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別人的。他們手裡拿著鋤頭鐵鍬洋鎬菜刀鍋鏟子糞叉子棍子和棒子,鋤頭鐵鍬洋鎬菜刀鍋鏟子糞叉子棍子和棒子上同樣滴著血,綠色的、紫色的、灰色的、黃色的、黑色的、紅色的,有的是炸樓時崩的有的是砸監察大隊時弄出來的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別人的。
八戒手裡還拿著那本勞動法。他知道,事情比想像的嚴重多了,「我的鄉親們,我的兄的姐妹們,你們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老麻擺出一副既天不怕地不怕又誠實憨厚又不卑不亢又玩世不恭又英雄氣概的樣子——你說這到底是什麼樣子?——說,「朱大人,我們有罪,我們是投案自首來了。」然後一群人呼啦啦跪在了八戒和白龍馬面前。
「你們因何投案?你們何罪之有?」八戒已然知道了發生的事情,只是在故意問著。
「一,我們砸了縣勞動監察大隊,還傷了不少人。二,我們摘了縣xx律師事務所的牌子,並將其砸得粉碎,第三,可就嚴重了,我們把孔不仁的『地獄樓』給炸了------」老麻漫不經心地將事情經過毫不隱瞞的講述出來。
「既是這樣,也沒必要跪著。」八戒意欲眾人起來,可老麻卻說,「朱掌柜的,在咱集賢縣有誰不知道您的威名,不要說大人,就連那三歲的孩童聽了您的名字都眉開眼笑手舞足蹈,這是為什麼?我不想多說,但現在您是朱大人,是一縣的父母官,既然是父母官,就要執行官位的職責,所以,我肯請您對我們既愚蠢又魯莽的行為依法嚴辦,只是在嚴辦之前,小人我有幾句話必須要對大人您講。」
「嚴不嚴辦的姑且不說,」八戒好像根本沒把老麻惹下的麻煩當回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嗯,嗯。」老麻清了清嗓子,「朱大人,您可聽仔細了,四年以前------」老麻一五一十的將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原本道來。在他講述的同時,後面那四百多人已是哭泣不止淚流成河。等到老麻說完,大堂地面已飄蕩起傷心的淚河,那淚河洶湧澎湃嗚咽不止,足足有半尺多深。
「要按你這麼說,這些人不但該揍,我看揍得還是有些輕。」白龍馬寬大的袍袖盡被老麻的哀怨打透,一雙深藍的眸子裡噙滿了滾燙的淚珠,「殺了他們也不過分,這幫人性滅絕天良盡喪的畜生。」
老麻突然激動萬千的從淚河中站了起來,「大人,我就是想問問你,朝廷也好皇帝也罷,你既然制定了法律總應該執行吧?你的法律總不能就是一張給老百姓擦屁股用的廢紙吧?百姓給你們交租繳稅,把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女交給你們去打仗,連命都沒了,你們不能就這樣一次次的糊弄我們玩吧?你既然有了法律,有了政策,就應該把這法律和政策落實到實處,不落實,連一張擦屁股紙都不如。這是什麼?是純粹的政治虛偽,是純粹的文字欺騙。我們找用人單位,用人單位把我們拒之門外。找勞動監察部門,又遭到他們拒之千里。去找律師,又遭到律師的嘲弄和恥笑,這不是把我們往死里逼嗎?」老麻看了一眼一直攥在八戒手裡的《勞動者和用人單位之間的責任與權益的相關規定》,「朱大人,想必你一定也看了手中的東西了吧,啊,可他們不但不按國家的法律和我們簽訂合同,還把我們簽成了什麼護工技工,這都是耍著花招變著花樣對國家法律的踐踏和侮辱。這些也就算了,既然我們已經簽了派遣合同,也只好認命,可現在國家明明規定他們要一視同仁平等對待,可他們為什麼還依然我行我素置國家的法律與不顧呢?大人,你現在就是地方一級政府,你和朝廷是一家的,你說該怎麼辦吧。」
「就是,現在有多少法律條文都是形同虛設,既然設了也白設,你還制定它幹嗎?玩呢!」阿賽早就憋不住了。
一群人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地面的淚河一點點在升高。
「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八戒挺著高高膨脹起來的肚子站在椅子上暴跳如雷心焦似火。就在老麻大吐苦水的時候,八戒的肚子就開始一點一點的膨脹,老麻每說一句話,八戒的肚子就脹起一點,如同被氣管子一點一點擂起來的輪胎。好再老麻的話說完了,要不然八戒的肚皮非爆炸不可。
飄飄然八戒從椅子上落到了地面,雙手一卡腰部,一股酸澀的氣流噴涌而出,激得淚河左搖右盪,片片淚花飛濺到八戒那顆絳紫色的頭顱上。
「你姓唐,叫唐思遠。」八戒看著老麻說。
「是的大人,小人正是唐思遠。」老麻還不忘恭聲答道。
「老唐。」八戒那種充滿極度敬佩的眼神讓老麻有些不適應,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當官的這樣看著他,親切的稱呼他『老唐』。「老唐,你做的沒錯,一點錯都沒有,」八戒的眼神愈發溫潤,「像這種嘛事不管只知道吃喝行樂的狗屁監察大隊就應該砸了它,砸他個屍骨無存。像這種只為有後台有背景的個人和企事業單位銷財去災而不為百姓仗義執言的事務所就應該摘了他們的牌子,就像脫**的衣服一樣,脫他個乾乾淨淨一絲不留。像這樣只能給百姓添堵而不能給百姓造福的『地獄樓』就應該炸了它,有一座炸一座。」
老麻和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謝不是不感謝也不是。已經在後面捅咕了半天卻毫無意義的白龍馬扯著八戒的衣袖阻攔著,「二師兄,不,朱大人,你這是說什麼呢,你這樣怎麼能解決問題。」
「你別拽著我,」八戒推開白龍馬,「老唐,老朱我今天雖不能幫你們辦別的事情,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是無罪的,以後再遇見這樣的事情,你們可以隨便砸,見一個砸一個,老朱我給你們撐腰。」
「嘡嘡嘡------」一陣鑼聲由遠及近。
「誰呀?誰要給誰撐腰啊,你的腰是鋼筋做的?」還沒看見人影,一個牛逼透頂的聲音像冷箭一般從外面射進大堂。
這當,一隻待產的母豬托著肥胖的身軀哼哧哼哧滾進大堂,「大人大人有當官模樣的帶著一百多萬雄兵到到到到到了。」衙役丁噹噹放了一連環炮。
「一百多萬?」八戒自是吃驚不小。
「嗯一百多萬。」衙役丁說話沒有一點間斷。
「讓開讓開讓開讓開------」兇巴巴的喊聲操縱著兩架每秒三千六百轉的風扇快速推進大堂。那風扇陰風嗖嗖寒光耀眼,嚇得地上的人群紛紛躲避,躲避不及時的,胳膊腦瓜子和屁股被劃出了一道道血口,瞬間便血肉模糊哀嚎連連。
風扇在八戒的案前慢慢收勢,停止,入鞘,竟是兩柄五尺多長的利刃。持利刃的兩名七尺多高虎背熊腰的壯漢衝著八戒唳聲怪叫,「桌前的無名小輩,還不快快拜見馬大人。」壯漢分立兩側後露出一人。
再看那人,禿頭,綠臉,眯眯眼,下巴上長著一堆黑黢黢亂糟糟的狗尾巴草,身穿藏藍色官服,手持白玉摺扇,最怪異的是他那張奇大無比的嘴,左側嘴角到右側嘴角足有半尺多長,裡面似乎含著什麼難以下咽的異物,讓一側腮部嚴重凸出。這位應該就是壯漢口中的馬大人了。
馬大人手中摺扇一揮,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勇已將堂內堂外的百姓團團圍住。摺扇再一揮,竟變成了一根晶瑩剔透熠熠生輝的玉棍,然後他用玉棍指點著八戒,「剛才是你要給誰撐腰嗎?」
「嗯,是我。」八戒預感到形勢不妙。
「你,你誰呀?」馬大人聲色渾濁,小眼睛暴睜似龜神下凡,惶惶不可一世。
「我是誰?」『啪』,八戒一拍驚堂朽木,「我是本縣縣令。」
「你是本縣縣令?」馬大人轉身對左邊那名壯漢說,「他說他是本縣縣令。」
「哼哼!」左邊壯漢一聲哼哼,「那是胡扯。」。
「他要是本縣縣令,那我是誰?」馬大人轉對右邊壯漢。
「哈哈!」右邊壯漢哈哈一聲,「那是放屁。」
「賀中秋呢?誰是賀中秋?」馬大人每次說話時都把下巴高高抬起,生怕裡面的東西掉出來。
「我是賀中秋,敢問你是?」白龍馬一答一問。
「好你個大膽的賀中秋,朱溫大人是看得起你才讓你臨時替代幾天縣令之職,可你卻不識抬舉,整這樣一個又黑又丑的夯貨在這大呼小叫,」馬大人一運力,一四寸見方三寸多厚的金燦燦的物體脫口而出,「我讓你看看我是誰。」手臂一揮,馬大人手中金屬物件重重的印在了會哼哼的壯漢的大臉蛋子上,「你自己看,看看上面印的是什麼。」
「集賢縣縣令馬大嘴之印。」白龍馬念完才知道這傢伙竟是前來接替自己的鳥獸,怪不得這麼囂張,只是從沒見過刻著這麼多字的官印。
「哎呦,馬大人,都怪下官眼拙。」白龍馬沖八戒努努嘴,「朱掌柜的,趕緊把椅子給馬大人讓出來吧。」
「不行,」八戒故作嗔狀,「我這事情還沒處理完呢,怎能半途而廢。」
「快下去吧。」馬大嘴一扒拉,險些把八戒扒拉個趔趄,「本大人在此,你還裝的哪門子大尾巴狼。」
還沒等馬大嘴坐穩,甲乙丙丁四個衙役顛著屁股湊上前去,捏肩、捶背、端茶、倒水,盡顯奴才本色。
白龍馬本想和八戒商量些什麼,可那邊馬大嘴根本不給他們機會。他一手揉搓著蓬亂的鬍鬚,一手用玉棍指著下面的百姓,「你們的,亂鬨鬨的,髒兮兮的,什麼的幹活?」
衙役甲附在馬大嘴耳邊嘀咕嘀咕嘀咕了半天,弄得馬大嘴的耳朵濕乎乎粘唧唧,全是哈喇子。
「騷嘎,『地獄樓』是你們地破壞地?」
「是,是我們炸的,它不該炸嗎?」阿賽全無懼色。
「油希,你的老娘們的不好,良心大大的壞了。」
「哎,馬大人,聽這口音,怎麼的你是日本造啊?」老麻語氣中譏諷十足。
「我操,**才是日本造,」馬大嘴一高蹦到案台上,「你們這些流氓,無賴,就憑你們,啊,還想要什麼鐵飯碗,要什麼平等待遇,我呸,你們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地面的淚河已被踐踏得四處盪溢。老麻一干人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手中緊握著雜七雜八的武器。兵勇們也刀槍出鞘、劍拔弩張。
屋裡的溫度驟降,人們的腳下已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碴。白龍馬眉頭緊蹙雙手攥拳手心冰涼。八戒抓撓著又涼又癢的後背,琢磨著該怎樣制止這場一觸即發的械鬥。
「你,」馬大嘴用玉棍指點著老麻的額頭,「看看你那熊樣,還理論,你有資格理論嗎?啊,誰讓你爹不是大官,誰讓你媽不是貴婦,誰讓你舅舅不是局長,誰讓你叔叔不是縣長,實在不行你可以娶個有錢有勢的老丈人啊,你不是沒那兩下子嘛,你要是有那兩下子我寧可給你去舔屁股。」
老麻死盯著馬大嘴一言不發,但心中的岩漿已然升騰。
「你,」馬大嘴用玉棍指點著阿賽的胸脯,「看看你那模樣,長得跟癩蛤蟆似的,你要是長得有模有樣和月宮裡的嫦娥似的是不是也能嫁個富翁或是省長縣長之類的,哪怕是當個什麼『**』、『三奶』的,或是找個有錢的糟老頭子把你**了也行啊,你不是沒那兩下子嘛。」
阿賽死盯著馬大嘴一言不發,但心中的火山已然迸發。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馬大嘴隔空指點著老麻和阿賽身後那些血管急速膨脹的肉體,「你們什麼都不是,你們就是一群豬、一群蠢豬、一群天生就應該吃糠咽菜、就應該被宰割的豬-------」
矛盾,被馬大嘴的那張臭嘴徹底激化,天王老子來了也無法阻止這場慘痛的流血。鋤頭抵住了鋼刀,糞叉子鉗制住利劍,棍棒和長槍相接,菜刀和短刃互博。大堂內外,兩伙實力懸殊的力量殊死斗搏。喊殺聲叫罵聲流血聲兵器搏擊聲震耳欲聾。到後來,監察大隊和事務所的魚鱉蝦蟹也趕來參戰,並趁機進行了慘無人性的報復。
「媽了個巴子的,給我往死里打,統統的死了死了的油。」馬大嘴推波助瀾,國語鳥語一起湧出臭嘴。
師兄弟倆本想制止,可惜場面混亂不堪刀槍無眼棍棒無情。無奈和,八戒捂著滿腦門子大包拉著一瘸一拐的白龍馬嗚呼哀哉拼命逃竄。
這場暴力衝突的結局不言而喻,八戒和白龍馬的臨陣逃脫也不用細說。這就是歷史的潮流,也是歷史的漩渦。留下的,只是歷史上永遠也抹不去的污點和百姓心頭上歷久彌新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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