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鏡! 第一章 白龍王

    香島,半山白加道,這是條雙向雙車道的環山公路,因為道路不算寬敞,向來禁止巴士和小巴同行。這條路直通太平山頂,坐落在半山的豪宅向南能盡覽太平山山景與獅子亭。向北,香島最繁華的中寰、尖砂一覽無餘,海灣兩岸高樓與青峰層疊,其間碧波蕩漾白帆點點,等到夜晚,遠眺美不勝收的維多利亞港夜景,更是令人心馳神醉。

    在這條長度只有1.7公里的山路上,沿途都是眾人熟知的香島富豪,或者來自內地的隱形富豪,比如衡基李隆盛家族、華治大股東劉英雄、英超伯明罕俱樂部最大股東楊嘉成,當然還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朱裕。

    除去這些知名富豪,其他購入豪宅的隱形大亨們則保持著神秘。比如位於白加道盡頭的七十五號「何西花園」,是香島人盡皆知的豪宅,這棟曾引發保育爭議的花園宅邸,曾經屬於何西爵士,其繼承者則是何西爵士的孫子的何宏禮爵士。

    香島回歸沒多少年,這棟豪宅就被何宏禮爵士以五十億港元的香島住宅最高價賣給了不知名人士。

    這棟可以當做文物的豪宅正門不在路邊,大門以高架斜道連接,路口有穿著嚴肅的保安人員和崗亭,高大森嚴的鐵閘門上則貼有白底紅字的告示「私人地方,嚴禁拍照、嚴禁攝影、內有持械警衛」。這一行紅字,規整森嚴,帶著血氣,莫名的肅殺。

    日暮時分,一輛防彈版的黑色賓利飛馳,沿著山路盤旋上升,快速平穩的行駛到了「何西花園」的門口。司機按下了車窗,與門口的警衛用粵語交談了幾句,黑色鐵閘門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了通向江南風格中式宅邸的山林路徑。

    賓利飛馳慢慢的進入了莊園,駛過了位於主樓與大門中心位置的假山荷池,進入了八卦一樣的花園,花園的左右兩側,一側有造型古拙的八卦亭,另外一側則是一幢七層高的浮屠。浮屠並不能隨意修建,而是必須供奉得道高僧的法器法物、經卷或者舍利,才能夠在高僧的主持下修葺開光。

    乍一看,道教八卦亭和佛教浮屠風馬牛不相及,但卻正應和儒家風水學的適中,所謂適中就是「中庸」,就是恰到好處,不偏不倚,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儘可能優化,接近至善至美。

    整棟宅邸的建築美學也充分的表現了這一點,主建築的中式樓宇位居莊園正中心,圍繞著它的幾幢小樓布局整齊,錯落有致的散布在花園之中,形成了中軸對稱結構,暗合風水,又顯得秩序井然。

    很明顯,這棟莊園是在風水學高手的主持下修建的。

    黑色賓利在太平山向晚的暮色中,披著一層橙光行駛到了白牆黑瓦的主樓門口。五層的主樓門口已經等了一群人,他們以一個穿著淺紫色絲綢套裙的中年女子為中心,雖然中年女子已有人老珠黃之感,但眉眼間仍透著幾縷秀氣,素淨面容上流瀉的愁緒,也遮掩不住端莊典雅的姿容,尤其是她站在人群中,即使周圍有一群年輕漂亮的女僕,你的注意力仍然會被她的華貴氣質所吸引,即使看過去她年華將逝,你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去想像年輕的時候她的相貌會有多驚艷。

    中年女子按照香島習俗名叫林關雅南,是此間主人林建業的妻子,年輕的時候選過「國際小姐」,並一舉獲得了82年的「國際小姐」冠軍,是當之無愧的名媛。此時林關雅南早已年過半百,但看上去卻只有四十歲的模樣,真要說三十六、七也不是說不過去。

    當賓利停穩,背後的警衛走上前拉開了車門,先是副駕駛穿著黑T恤,面貌兇悍,皮膚黝黑的男子下了車,他手腕處纏著白色布條,背脊挺直,視線如鷹隼般環顧了一圈。

    接著後座穿著泰蘭德民族服飾白色立領馬褂和白色長褲的男子走下了車,男子白髮滿頭,面目慈祥清秀,就是個子不高,還很瘦。

    身材高挑的林關雅南雙手合十,帶領著管家和女僕向著白髮男子鞠躬,「薩瓦迪卡!」

    「薩瓦迪卡。」白髮男子回禮,隨後用廣普說道,「林夫人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白龍王大師。我家老爺纏綿病榻,不能前來相迎接,望您見諒。」林關雅南再次雙手合十鞠躬,她的普通話明顯比白龍王大師的要標準的多,不帶一點廣東口音。

    「能夠諒解。」白龍王謙和的微笑了一下,「我來,就是希望能為了林施主化解災厄。」

    林關雅南抬手抹了把泫然欲泣的雙眸,「我先代老爺感謝您的大恩大德。」立即就要跪下。

    「欸~~~」白龍王嘆了口氣,他雙手托著林夫人,不讓她真跪在地上,「感謝的話先不要說太早。我也不見得真能幫得上忙,只能說是盡我所能。」

    林夫人將姿態擺得很低,「您肯來,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事不宜遲。」白龍王微笑著安撫,「我們先去看看林董事長吧。」

    林關雅南點頭,穿著唐裝的高大白人管家做了個請的手勢,警衛推開了朱紅色的大門,一行人穿過鋪滿玉石與琉璃的奢華大廳,又走過一段迴廊,乘坐電梯到了三樓靠右側的房間。

    房間門口站著警衛,見林夫人過來,警衛推開了雙開合金門。房間兩面是落地窗,視野開闊,能看見窗外的太平山和維多利亞港。房間極為乾淨,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只有一張大床和各式醫療器械,四、五個戴著口罩的醫生和護士或在儀器前,或在床邊觀察著躺在床上的男子狀態。

    林關雅南快步走到了床邊,握住了插著針頭的枯瘦大手,輕聲說道:「建業,白龍王來了。」

    半躺在床上的國字臉男子正是華隆集團的董事長林建業,華隆集團在香島上市,是內陸排名前十的大企業。林建業在幾十年前白手起家,建立了市值兩千多億港元的華隆集團。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睛,大概是狀態不好的緣故,雙眼浮腫,肌膚暗沉,唇色也不好看,但臉上的皺紋不算多,頭髮也還不少,你很難判斷他的年紀,只覺得他看起來比身旁的中年女子要老不少。如果說中年女子像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那麼他至少有五、六十歲。不過他濃眉下的那雙眼睛卻一點也沒有那種久病不起的渾濁與絕望,閃動著強大的意志,令人覺得他洞若觀火,無法敷衍。

    林建業撐著床坐了起來,勉強笑了一下向白龍王說道:「感謝大師不辭辛勞,過來看我,您先請坐。」

    管家和傭人不知道從哪裡推來了沙發和茶几,茶几上擺著茶壺、茶杯和一些點心小食。

    白龍王走到床邊說:「林董事長,我也很久沒有來香島了,好些故人許久沒見,也是借著機會過來會會故人。」

    林建業長擺了擺手說道:「不管大師為何而來,這份恩情,我林某都謹記在心,必有厚報。」

    白龍王與林建業握了下手,順勢坐在了沙發上,他的身體像是沒有重量一樣,沙發都沒有朝下凹陷。他隨意端起青花瓷茶杯,用杯蓋撫了兩下冒著熱氣的茶水,笑了下說:「林董事說這些話就是見外了。眾所周知,我白龍王幫人從來不收一分錢。」

    「我知道。」林建業誠懇地說,「不管後事如何,我林某人都欠您這份人情。」


    白龍王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認真的打量了好一會林建業,才開口說道:「這種情況,我一般是不會給人家建議的。畢竟無論是命理、看相、又或者算卦、祈願,都是根據一個人的現有的狀況,對他未來做出一個推測,就像是預測天氣,雖然說天氣很難預測,但並不是沒有辦法預測,你去推算出天氣,然後提醒當事者做好相應的準備,要不要帶好傘,要不要出門。其實說穿了,我們這樣的人也沒有什麼神通,扮演的就是天氣預報員的角色....」頓了一下他婉轉說道,「可林董事長,您這已經是身在暴風雨中了呀!」

    「我也知道我這種事到臨頭才求人,有些強人所難,但我也沒有辦法了,肝癌實在是太隱蔽,發現就是中晚期。」林建業苦笑,「其實生死之事,我也清楚很難勉強,但我有太多事情沒有了結,只求大師助我逆天改命,讓我了結塵事,我死也能瞑目了。」

    「建業.....」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林夫人又紅了眼眶,再次握住了了林建業的手,她轉頭看向了白龍王,「大師,只要能幫幫我丈夫,不管多大的代價,我們都願意付出。」

    「林夫人......」白龍王斟酌了一下說,「您與顧夫人、李夫人一向樂善好施,協助了我們白龍寺做了許多行善積德的大好事,如果不是您一向虔誠,誠心向佛,這一次不管是誰開口,我都未必會過來。」

    林關雅南急切的說:「那就求求您......」

    白龍王低頭雙手合十做了個不要言重的動作,「千萬不要說『求』這個字,您也知道我的,我指引信眾,當他們回來還願,我都說不要感謝我,也不要感謝佛,佛渡的是有緣人,而我只是替佛祖為你指了條路,至於你願不願意跟著走,你走不走得過去,一切都在於你自己。」

    林關雅南從白龍王的言辭中聽到了一線希望,滿心期翼的注視著白龍王,顫聲說道:「那就請你為我和建業指條路。」

    林建業也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白龍王,眼神中有些職業性的懷疑,不過他反握著林關雅南的手無意中將妻子白皙的肌膚卻摳出了紅印,他沒有開口,卻在靜靜聆聽。

    旁邊的醫生聽到大名鼎鼎的「白龍王」的名字,也裝作在忙自己事的樣子,卻在側耳傾聽。

    白龍王嘆息了一聲說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嘗試著為林董事長指一條可能的路。」

    「太感謝您了。」林關雅南抹了下眼淚,顫抖著說。

    白龍王左右看了看說道:「但此乃泄露天機,只能道與林董事長一人聽。」

    「你們全都先出去。」林建業毫不猶豫的說道。

    白龍王對站在身側的保鏢用泰語說道:「查猜,你也在外面等著。」

    林關雅南率先起身,帶著醫生、管家、女僕、警衛和白龍王的保鏢走出了房間,將門關上。

    一時間偌大的房間只有空調聲在嘶嘶作響,冰冷空氣中瀰漫著詭異的靜謐。

    白龍王沉吟了一聲說道:「不知道林董事長有沒有聽說過賭神呂鴻勝之事?」沒等林建業開口,他便繼續說道,「10年的時候,呂鴻勝病重,那時我在潛修,離不開寺廟,其女呂濟雲特意帶著他的衣服求見於我,想要我幫賭神......」

    林建業連忙點頭,「我就是聽說過這件事,才特意叫我內子相請於您。」

    「實際上我本人並沒有能力為,我是請的另外一個高人......」

    「哪位高人?」

    白龍王雙手合十,喃喃道:「信眾都稱呼他為道鏡禪師,但要我說,名諱又有何重要?」

    「道鏡禪師?」林建業皺起了眉頭。

    白龍王點頭,「道鏡乃法名,七十多年前年前他在托靈廟修習,當時兵凶戰危,道鏡禪師預感有災禍臨身,便帶著托靈廟的經典、法器與幾名親傳弟子繞道天竺,不遠萬里來到了泰蘭德。他在我師傅的幫助下,在青麥修建了一座寺廟,隱居在那裡,潛心苦修,如今已一百零八歲,但仍步履如風行十里,日誦經文三百篇。」

    林建業對「道鏡禪師」的前程往事並無興趣,迫不及待的問:「那他是如何幫助賭神的?我又該如何請他幫忙?」

    白龍王正色道:「有我在,請他幫忙並非難事,但我先跟您打個預防針。此法有違天命,有傷天和,不是萬不得已,我真不願意相告。」

    林建業點頭,「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求大師指點迷津。」

    白龍王在傾斜過來的皚皚垂陽中閉上了眼睛,夕照如金,給他的臉上鑲嵌了一層神秘與莊嚴,他低聲如念誦咒語般低聲輕吟:「你確定?」

    這三個字在空氣中卻重若千鈞,仿佛令整棟樓宇都在震顫,「不管什麼方法我都願意一試。」

    白龍王睜開眼睛,靠向林建業,像是怕人聽到,在他耳邊一番耳語,林建業本就泛白的臉色愈發蒼白,幾次三番滾動喉嚨,仿佛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白龍王直起身子,拍了拍林建業的肩膀,嘆息了一聲說:「賭神子女眾多,且子女們為了他的遺產,什麼事情都願意做,他選擇的餘地很大。但我聽林夫人說你只子嗣不昌......」他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往下說。

    林建業張開嘴巴,幾番發出了聲音,卻沒有說出話來,他閉上眼睛,表情掙扎了好一會,才顫抖著艱難的問道:「您覺得.....您覺得....這個方法真能成功嗎?」

    「我只是給您指一條路,就像是醫生給您開了藥,但藥能不能治好病,首先得看病人選擇吃還是不吃,其次藥到病除也並非絕對,吃了也許有用,也許沒用。」

    林建業面色陰晴不定,雙手抓著床單,青筋暴起,他牙關緊咬,像是極為痛苦。

    白龍王站了起來,「我言盡於此,不然你與呂鴻勝聊一聊,想清楚之後,再與我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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