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送好音 六

    我根本沒有仗劍走天涯的豪情，只有一顆想跟著你的手萬水千山走遍的赤子心。——宋茵

    宋茵現在覺得頭疼。當然不是因為這趟從b市飛c市的航班。她帶著龍貓眼罩，不停的自我暗示，快睡著吧快睡著吧，我好睏啊好睏啊，麼麼噠~

    「不要強迫自己睡。」沈安歌坐在宋茵旁邊又換了個姿勢，經濟艙的位置相對狹小，他的大長腿放置得有些困難，還不是很習慣這樣的距離。

    沈安歌拉開宋茵的龍貓眼罩，「現在睡著了，晚上你就睡不著了。對倒時差不利，」看著宋茵瞪得圓圓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指在宋茵吃驚的表情下戳了戳她臉頰酒窩的位置「而且，你現在也睡不著吧。」

    宋茵腦仁疼。

    宋茵裝得一本正經的看著手中的遊記，是妍妍在機場買的，由於行李箱放不下乾脆一直放宋茵這兒。遊記是一對夫妻寫的《我們一起牽手旅行》，寫得很不錯。

    曾經宋茵和沈安歌也是憧憬過一起緊握彼此的手，走遍千山萬水，一直走到步履蹣跚，滿頭華發。

    當年，一次普通的志願者活動可以說給了宋茵兩次完全不同的措手不及。怎麼樣匆匆的趕回家的，宋茵後來一點也想不起了。

    老爸來機場接的她，然後直奔鄉下。

    等到了鄉下時，天色陰暗，分不清是凌晨還是黃昏。一直到外婆下葬時，宋茵都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而哀樂奏響時，宋茵也只是呆呆的攙扶著哭得不成樣子的母親。

    宋茵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她才想好了過幾天回家抱緊外婆撒嬌的，如今卻只剩下一塊冰冷的石碑。

    老爸在後面緊緊的抱著她和老媽，宋茵聽著老媽說：「媽啊她心裡苦，想了那麼多年，現在可以去陪爸了也好。她一直擔心自己更老更不好看，爸他認不出。」

    等老爸和老媽都回去後，宋茵在鄉下多待了一個星期。

    她住在外婆之前一直住的寺廟內，回想著老媽後來給她說的外公和外婆的故事，也想了很多很多。

    自高二那一年後，宋茵再一次的的感受到生命的稍瞬即逝。

    ——珍視的東西不應該再這麼錯失，身邊的人應當好好把握。

    在家裡過完小年後，宋茵才匆匆趕回學校。

    三月初的h市已經非常暖和。

    走在椰林陣陣的校道上，宋茵想起了很小時外婆曾說過的話，當時太小不喜歡外婆的文縐縐，如今再回想……

    外婆當時說：「不要哭到天明，太陽出來的時候要記得笑。」

    宋茵仰頭眯著眼看了會兒椰林縫裡面露出的絲絲春陽，忽然覺得周圍都是暖暖的。

    是呀，生活的每一天都應該更加珍惜。

    闊別將近一個月後，沈安歌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宋茵：在南國的暖春里，穿了件略休閒的白色寬鬆毛衣，看到他後，揮手，微笑著。

    沒有鬱氣，沒有惆悵，暖心得讓人心疼。

    沈安歌也微笑著揮手，隔著不窄不寬的校道，沈安歌清楚的聽到自己心動的聲音。

    果然啊，春天來了。

    宋茵和沈安歌正式交往是在宋茵大二下的第一堂專業課上。沒錯，就在課堂上，他倆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求專業課老師的心理陰影面積……）

    宋茵早到了10分鐘，不是因為她是個愛學習的學霸，相反，她只是為了占教室最後一排的位置。

    給室友在前面幾排占完位置後，宋茵徑直走到在教室最後一排坐下。旁邊靠窗的地方趴著一個男同學，似乎睡得很熟，宋茵可以看到對方比寸頭略長的頭髮在陽光下黑得發亮，肩背寬廣。有些熟悉，但是宋茵也覺得不可能：學物理的會來上經管會計的專業課？！

    上課鈴響了，教室的人逐漸坐滿。

    「宋茵，你好！」沈安歌從桌子上抬起頭來，看著宋茵。

    「沈安歌？你怎麼在這兒？」宋茵吃驚的轉過頭，驚喜交加的看著沈安歌，下意識的壓低聲音。

    「宋茵，你覺得我怎麼樣?」

    「啊？」

    「宋茵，做我女朋友好嗎？」沈安歌放下撐著額頭的手，緊張又專注的看著宋茵，不想錯過她臉上的絲毫表情。

    「啊？」宋茵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但大腦好像停止了運轉，手中的課本「哐」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不願意嗎？」沈安歌有些失落的看著宋茵，而宋茵又怎麼忍心看到沈安歌這樣的表情。

    「我——」

    「後面的同學不要講話！」專業課老師停下講課，狠狠的瞪了一眼宋茵的方向。

    宋茵趕緊坐好，脊背挺直、目光炯炯雙眼有神的專注的看向多媒體。

    「噗嗤」沈安歌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下課後，宋茵的室友過來送回占位的書，在看到宋茵身旁坐著一個大帥哥後，齊刷刷的用「捉姦」的視線掃視兩人。

    宋茵被看得受不了了，剛想解釋的時候，沈安歌直接牽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宋茵受你們多多照顧了。改日一定請吃飯。」說完對著宋茵一連串的室友微微示意，就和宋茵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上，宋茵都在回想，自己剛剛應該是沒來得及答應的吧？就這樣定下來了麼？宋茵，你拒絕得了嗎……

    後來，請室友吃飯時，兩人被不停的追問感情經過，宋茵被問得支支吾吾，臉頰全紅，只說：「是寒假參加志願者活動認識的，然後就喜歡上了。」室友便鬧騰開了：「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嗎？哈哈哈，7棟b302的妹夫，你也是嗎？」「當然不是。哪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愛呢？」沈安歌給宋茵舀了一碗湯，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說。

    他看到宋茵的笑容明顯僵了一下。

    沈安歌垂眸。

    在大學校園的將近一年半的戀愛期間，沈安歌一直都覺得他和宋茵非常默契，或者說太默契。

    喜歡喝一樣味道的汽水，看過同樣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老電影，聽過同樣的專輯，甚至宋茵去過了所有他想去或者已經去過的地方，就連去的時間和路線都是差不多的。

    談戀愛期間，兩人商量可以過兩次畢業旅行，一次沈安歌大四時，一次第二年宋茵大四時。他們拿著地圖一起商量，意見或想法總是一拍即合。只是這種追溯不到緣由的默契，總隱隱帶來某種不安。沈安歌越來越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來問題，他和宋茵應該認識很久很久了，不應該僅僅兩年；他也越來越分不清楚宋茵真實想法，她真的喜歡嗎？還是以他喜歡而喜歡。

    而這近一年半的戀愛對於宋茵來說，是怎樣的呢？當沈安歌不知道她的三年裡，她喜歡上了他，那時的沈安歌就像是一個符號，是她偏執的方向；當沈安歌喜歡上她時，她仍然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他，她很感激能夠走近他，擁有他，但是她不知道這個擁抱能持續多久——相愛近一年半，她即將大四，而沈安歌即將畢業；她突然找不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沈安歌已經拿到美國的offer。

    鴻溝一旦確定，兩人的分離不是早晚的事麼？

    千山萬水還沒踏遍，有時候，手牽著牽著，就鬆開了。

    宋茵合上書本。看著飛機旁邊的窗戶發了會兒呆。

    旁邊傳來筆在紙張上特有的沙沙聲。

    宋茵斜著眼睛偷偷望過去，紙上的那是自己！

    沈安歌專注的一筆一划，畫出了宋茵——剛剛在候機廳睡著的樣子。只是畫中的自己沒有帶眼罩，嘴角帶笑，酒窩甜甜。沈安歌畫得很認真，甚至沒有注意到宋茵的偷看。

    頭頂昏黃的燈光靜靜灑下，灑在沈安歌漆黑的濃眉上，長長直直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挺直的鼻樑下薄唇微抿。宋茵的心又開始不爭氣的砰砰砰直跳，趕緊收回視線，一臉正色的看畫。宋茵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四肢身體在沈安歌的筆下一點一點的出現，正經臉也不自覺的一點一點的變紅。

    「像嗎？」沈安歌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宋茵，笑意滿滿有著幾絲調侃。

    宋茵趕緊扭頭坐直，拿書翻閱，錯過了沈安歌合攏畫冊時翻露出的其他幾幅自己的素描像。

    沈安歌推著行李，長腿特意放慢，悠悠走在宋茵的旁邊。

    宋茵兩手□□風衣的大兜里，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氣勢，一臉坦蕩的走在沈安歌的旁邊。

    而宋茵的內心獨白是：什麼時候分道揚鑣？什麼地方分道揚鑣？什麼藉口來分道揚鑣？腫麼破腫麼破！

    「一起去吃頓晚飯吧，我已經預訂好了。」沈安歌隨手招來一輛出租車，低頭望著面無表情的宋茵。

    「……」宋茵並非真正面無表情，她只是還沒想好要以怎麼的表情拒絕。

    「大晚上的，現在你一個人能去吃什麼？肯德基？」沈安歌抬起行李塞進後備箱，出租車師傅也幫忙將沈安歌的行李放好。

    沈安歌打開車門，看著宋茵。

    宋茵：「……」

    出租車內，宋茵剛更了一條微信狀態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m′??)」

    沈安歌也在擺弄著手機，似乎和某人聊著簡訊。很迅速的聊完，從宋茵的角度只能大概看到沈安歌簡潔明了的回覆。

    在淡淡的手機光下，沈安歌的容顏更顯清俊。

    宋茵看到沈安歌微微翹起的嘴角，這麼開心？尼瑪一定是個妹子！宋茵覺得有些沮喪。這tmd的還說沒分手？！哼！玩曖昧？沈安歌你越活越low了！

    咳咳，宋茵清了清嗓子，也讓自己不要再瞎想，命令自己要端正態度。

    下了車，宋茵有點不相信這還是她出生的c市，竟然有這麼清幽古色古香的地方。

    沈安歌走上前，側立在朱紅的大門前，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扣住鐵環，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從宋茵這樣的角度看過去，沈安歌長身挺立，與這古色古香的建築似乎融為一體。

    屋檐下的紙燈籠，投射出昏黃的光暈，落在沈安歌身上。

    翩翩濁世佳公子。宋茵當時這樣想著。

    「吱呀」一聲，木門很快由裡面打開，戴著瓜皮帽的老人家向來客打了個千兒，直接接過兩人的行李。然後有穿中山裝的小哥領著沈安歌和宋茵進入大堂。

    「夏至，謝謝。」沈安歌對著小哥說著預訂的房間，小哥會意的點頭，便繼續在前面領路。

    宋茵一臉淡然，實則不停的驚嘆。

    她小幅度的儘量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周圍，哇塞，那個青花瓷瓶好像真的，是真的嗎？我靠，這麼一大片梅林都可以給古裝劇采景用！我去，這個字畫她貌似在妍妍她boss的辦公室看到過，誰的是真的？

    到了「夏至」，小哥已經退下，門口站著穿旗袍的姑娘笑吟吟的彎腰行李，做著請直走的手勢領著他們入內，然後退下去傳菜。

    「夏至」原來是一處水榭，現在在冬季，四周用荷青色的綢布搭著，屋裡似乎有著地火，和著些許的夜風，不覺悶，也不覺得冷。

    「這裡擅做清淡的家常菜，今天太晚，你又吃了幾個月的奶酪，可以清清腸胃了。」確實很體貼入微啊，宋茵覺得自己應該真誠的道謝，然而話一出口，就成了

    ——「如果aa的話，我就回去訂肯德基〒▽〒」

    沈安歌手臂搭在桌面上撐著額頭，低聲笑了出來。宋茵覺得一陣心癢。低音炮的音質帶點微微的啞，這是屬於沈安歌的獨特的嗓音。

    在這樣的夜色里，笑聲勾人。沈安歌是個妖精，宋茵覺得。

    一頓飯下來，宋茵其實沒嘗出味道究竟怎樣，因為她實在太餓了……沈安歌問她怎麼樣時，宋茵邊忙著往嘴裡塞肉片，邊搖搖頭，一臉遺憾的說「量，太少了。」

    然後，沈安歌便開始直接將盤子端起來乾淨利落的倒一大半進宋茵的盤子內。

    這tm是餵狗……

    一頓飯下來，宋茵偷偷摸摸圓鼓鼓的肚子，心想這頓飯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難捱。

    候機室的那段對話好像被直接刪去了一樣，沈安歌沒有再提，宋茵也落了個自在。

    「回家嗎？」沈安歌扭過頭望了一眼宋茵。

    「……當然。」這不廢話麼？難道咱倆還要去開房?宋茵忍住白眼。

    「伯父伯母在麼？」沈安歌笑著看了一眼宋茵。

    「……沒在。」尼瑪，爹媽如果在家，我為毛要跟你出來aa，現在都肉疼。

    沒錯，最後的最後，宋茵還是覺得吃前男友的便宜不太好，就忍痛付了另一半，反正也是她吃得比較多，也不虧。宋茵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帶鑰匙了嗎？」沈安歌乾脆轉過了身，直直的看著宋茵，眼中隱有笑意。

    「……當——」麻——蛋——的，家裡面的鑰匙在b市宿舍！！！

    「沒帶吧。」沈安歌乾脆走了過來，攬著宋茵肩膀，帶著走出去。

    宋茵迅速閃退，抓緊風衣：「我不跟你開房！」

    我———去！心裡話喊出來了！宋茵捂臉，不想見人。

    「一天到晚想什麼呢？」沈安歌笑出了聲「去我那裡住幾晚吧，有空房間。」

    宋茵直接想拒絕：「算了，我還是去酒——」

    「你還有錢嗎？」

    我——勒——個——去！表妹那長長的購物清單，國際機票，還有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個值一萬的破晚餐！！！

    宋茵趕緊點開支付寶查看餘額，呵呵，27.75，告訴她這點錢能去青旅的地板睡幾天？！

    沈安歌好似很欣慰宋茵此時的處境，他就在旁邊安靜的看著，眼中滿滿的笑意。

    還有不能與他人言的隱藏在深處的複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