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在隆興元年開啟,紹興三十二年的年末,因孝宗初登大寶,偏安一隅的南宋除去朝堂重臣品出的來年大變有些擔心外,萬民皆因春節將至皆歡騰。
剛過小寒,那位太中大夫、太常少卿、秘書少監朱文修終於走馬上任,知建康府。
是時,陳俊之早已赴鎮江府。
先是建康全體官員和名士於青祥樓設宴為這位建康大佬接風洗塵,翌日晚上,在建康首富城東郭大官人的打點下,建康富賈齊聚一堂,再次為朱文修接風洗塵。
李鳳梧自然是不夠資格的,父親李老三大腹便便的坐上八抬大轎去了青祥樓,李鳳梧本想去秦淮河聽聽小曲兒,但想著春節之後便是府學考試,如今李家風雨飄搖,由不得自己任性,只能老實的呆在家裡看書。
萬幸朱喚兒很美,紅袖添香夜讀書確實是件美事……如果朱喚兒能夠再開放一點的話。
建康位於南方,沒有北方那種冰雪覆蓋的凍冷,可小寒之後的濕冷依然讓人承受不住,大戶人家早早的用上了暖爐。
朱喚兒坐在暖爐旁,小心翼翼的放入幾塊產自廣南西路的烏岡櫟精碳,亦是後世的備長炭,在日本極其受歡迎,價格極為昂貴,在南宋只有大戶人家才會大肆使用,尋常人家根本用不起。
烏崗櫟精碳彤紅,沒有爆出一絲火星,兩人的身影便在炭火影中搖曳,書房裡暖意熏人,頗有點洞房夜燭影搖紅的風花雪月之感。
空氣不怎麼流通,朱喚兒身上那股天然的處子香味便顯得有些濃郁,混合著暖氣,聞在心裡著實讓人舒爽,恨不得夜夜如此。
李鳳梧抬頭輕聲道:「喚兒,將窗戶撐開些。」
本官人是來南宋左擁右抱的,可不想連你這丫頭都還沒收了就一氧化碳中毒玩完。
朱喚兒白了李鳳梧一眼,顯然是介意喚兒這種親昵的稱呼,不過看在這紈絝給自己送了件白狐大氅的份上,就讓他得意片刻罷。
待朱喚兒又回到暖爐旁坐下,李鳳梧笑了笑,「那大氅雖然挺貴,可你也不能放著不穿,難道要好生保管著以後失寵了用來賄賂其他姐妹?」
美的你,還其他姐妹……朱喚兒臉色緋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炭火熏的。
不過這紈絝真的是紈絝啊,那件狐毛大氅據說值好幾百兩銀子呢,去歲的時候,撫月摟的顏大家就收到了這麼一件,據說是城東郭大官人贈送,那時顏大家可沒少穿出來炫耀。
沉默著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李鳳梧將《詩經》掩上遞給朱喚兒,「考一下我吧。」
這些時日讀書,朱喚兒完美的擔當了書童角色,李鳳梧看書之後都是讓她來提問,正因為如此,朱喚兒才徹底被李鳳梧震住。
這紈絝還真有點高人不露相的意思,詩經三百零五首詩歌,他竟然只用了幾天就能全部背誦,偶爾還能說幾句什麼「我自橫刀向天笑」的豪邁詩句,完全不像個剛讀完蒙學的人。
算起來李鳳梧這紈絝讀完蒙學似乎只用了短短兩三個月,要知道尋常人,就算是天資聰穎的人,也少不得一兩年的功夫……當然了,歷史上那些天才除外,比如三國時期的曹子建,本朝的蘇大才子之流。
漢字博大精深,幾天時間熟背詩經並不難,還要理會其中的含義和典故,這也是個龐大的工程,是以李鳳梧才會讓朱喚兒考究自己。
朱喚兒接過《詩經》隨手翻了一頁,「嗣武受之,勝殷遏劉,耆定爾功。遏劉何意?」
這一句出自《周頌.臣工之什》中的《武》。詩歌本意是歌頌周武王的功德,是歌頌功德詩作中的上上之選。
李鳳梧幾乎想都不想,答道:「劉,殺也,遏,止的意思,即制止殺戮,武商伐紂代表天意制止暴君的殘殺,拯民於水火。」
朱喚兒漸漸的有點喜歡上了這種小日子,不用每日強顏歡笑迎客來,只需要應付紈絝神出鬼沒揩油的祿山之爪,心情不好時說說紈絝,厲聲以對甚至掐他幾爪,他也會齜牙咧嘴的笑笑,並不會置放在心上。
朱喚兒青蔥食指在唇瓣上舔了舔,又隨意翻開一頁。
李鳳梧忽然笑了,促狹她道:「喚兒,那書頁可沾上了我不少口水,你要是喜歡我直說啊,不用這麼間接的表示,親吻是個技術活,萬幸我還掌握得不錯,保證讓你不知道今夕何夕直奔天上人間。」
朱喚兒歪頭,眼咕嚕一轉,剩個白眼對著李鳳梧,「呸,少臭美了。」
嫵媚自生,這尼瑪就是個妖精啊!
縱然經歷過美顏相機、PS出來的所謂狐媚妖照,也比不上這種天然的妖媚,李鳳梧不得不感嘆,難怪古來會有那麼多君主亡國在女人肚皮上。
喚兒這小眼神,那位國際范拍馬也趕不上啊。
朱喚兒很是輕鬆愜意,這種夜讀書的感覺讓她仿似回到了童年,家道未中落父母尚在的時候,自己便陪著父親看書,自由而快樂。
「匪安匪舒,淮夷來鋪。何意?」
李鳳梧故作沉吟狀,然後笑眯眯的道:「意思是說我李鳳梧紅袖添香夜讀書不是為了勾搭喚兒來一出蓮花觀音什麼的,而是要參加科舉金榜題成就一番大事業。」那笑容真是個醉人。
朱喚兒極其聰慧,霎時惱羞不已,將書扔到李鳳梧身上,怒道:「沒個正經,不來了!」
蓮花觀音什麼的朱喚兒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初入醉樂坊時那些**教導的那些齷齪東西,據說男子最愛女子最疼,這紈絝真是片刻不忘調戲自己。
李鳳梧哈哈大笑,那一句出自《大雅.盪之什》中的《江漢》。本意是說周宣王來到江漢之濱不是為了安逸,而是鎮伐淮夷到此駐紮。
將書放在書桌上,李鳳梧倦怠的伸了個懶腰,揉揉發澀的眼睛,近似哀求的道:「喚兒,唱首小曲兒吧?」
前幾日無意間聽得這丫頭唱了首小曲兒,李鳳梧只覺驚艷無比,從不曾想過沒有伴奏什麼的,竟然也能唱得這麼美……大概只能用銷魂來形容。
朱喚兒唱曲,沒準能媲美招醉閣的杜大家。
朱喚兒見李鳳梧一臉疲憊,沒來由的心軟了,端坐在小椅子上,撫著狐毛大氅的邊襟,聲如黃鸝,婉轉清揚,歌聲便如螢火蟲一般在夜色里閃亮。
「誰為你算的那一卦,是說一生命犯桃花,最是無瑕,風|流不假,畫樓西畔反彈琵琶,暖風處處,誰家少年心猿意馬,色授魂與顛倒容華,兀自不肯新月照東蠟,喜說折花,卻道不愛青梅戀竹馬……」
剛過小寒,月已逾半圓,夜色透過披在繇兒身上,婉約如畫,李鳳梧輕輕攤手將那枚銀色髮簪摘下,一頭清逸秀麗的漆黑長髮沒有了髮簪的束縛便流雲一般披散下來,垂過淡青色的襦裙,鋪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溫柔了天涯明月光……
小曲兒聲夜色里飄揚得極遠極遠,一如夢中的樓蘭鈴聲,漸生飄渺……
李鳳梧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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