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俠風雲 第六章功虧一簣

    安清望著孟珙的眼神，心知這一戰避無可避，至死方休。當下也不再多話，集起全身勁力，弓身前傾，一股凜瀝氣勁旋卷而出，沖向孟珙。孟珙冷冷一笑，出人意料地把槍收於背後，仰頭望向陰沉的天空，而那股旋卷的氣勁衝到孟珙身前一尺時，好象被一面牆無形擋住，再無法前進半步。安清大驚，自己一直低估了對方，就憑這一手內力，恐怕自己和杜可風加起來都不是其對手，若不是用偷襲手段讓孟珙受傷在先，恐怕今天所有的人都別想離開。雖然知道自己不敵，安清好歹也是一流高手，心志早已堅如磐石，知道這次勝負只在數招之內，手中彎刀一擺，一道刀氣沖天而起，左腳一個玄步踏往前方，欲故演重計，以步法來填補功力的差距，腳未立定，孟珙像是受到感應般收回仰望的目光，閃電般射過來，目光有如實質般重重地擊在安清的心房，真氣一滯，安清心裡大叫不好，還來不及反應，孟珙的氣息早已得此良機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在氣勢上安清已輸得一塌糊塗。至此安清亦不再抱僥倖之心，知道這次必死無疑，當下心如死灰，拋開得失之心，望著眼前勁敵，心中一片寧靜，能死在自己敬佩的敵人之手，也算是學武之人最好的歸屬吧！內力緩緩注入刀上，受心境的影響，彎刀也仿佛變得有靈性，沖天而起的刀氣慢慢平靜，聚於刀前，凝而不散。孟珙眼裡閃過一絲讚賞之色，沒想到安清竟能在自己的逼迫下刀法再有進步，由後天躍入先天之境。當下也不敢怠慢，長槍從身後像毒蛇般閃射而出，也不見身形移動，槍尖已殺至安清身前，一聲真氣相撞的悶哼聲響起，隨即安清厲嘯而退，聲音沙啞。龍天翔起身欲追，孟珙搖頭阻止：「不用追了，他五臟俱碎，難活出兩個月。」言罷吐出一口鮮血，以槍拄地，望著胸前的一刀，心中喟嘆，若是安清刀法未有突破，此時恐怕已經立斃當場，此人刀法確達化境，竟在自己有十足把握下先一步擊中槍頭，臨死前的一刀反擊更令自己受傷不輕！一陣嘶鳴聲響起，戰馬噴著粗氣停下，從馬背上躍下十幾個彪形漢子，動作整齊統一。當先軍人正是江州趙范，只見他雙鬢微白，目光如鉅，步行間殺氣四射，這不同於武林中人的殺氣，而是一股死亡之氣，一種從鮮血中養成的殺氣，若不是身經百戰，很難有這種氣息。趙范正趕上孟珙與安清對決的這一槍，心中暗嘆，孟珙這一岳家槍法，可謂是雷霆萬鈞，雖然自己也會，但是要達到如此境界終是此生無望，孟珙被譽為軍中第一高手真是名不虛傳。

    「孟將軍，你受傷了」趙范焦慮之情盡顯臉上。

    孟珙望著眼前這位並肩作戰多年的同僚，心中一熱，微一擺手道：「區區小傷，修養幾天當可沒事。」

    強敵退去，又見到己方前來接應的隊伍，眾人心神大定，但想起戰死的夥伴，黯然傷神。孟珙想起死去的馬邢仲，那個豪爽不羈的老哥，心中悲憤難平，這次隨行的都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親兵，這一戰損失過半，每一個犧牲的部下都保持著戰時是姿勢，往日熟悉的面孔，如今傷心慘目，孟珙看在眼裡，痛入心脾。旁邊一名戰士，雙目怒睜，胸口被大刀從左至右劃開，血流一地，手中的長單刀插在一個黑衣人的腹內，雖然看不出當時打鬥的情形，但是明顯的兩人皆是以命博命。雖然在戰場上死傷無數，早已看慣了生死，但是看見自己熟悉的部屬死得如此壯烈，孟珙仍是悲痛不已。伸手緩緩將戰士雙眼合上，手未曾收回，背後一股陰沉之極的勁道壓體而來，同時周圍驚呼響起，孟珙不及細想，全身急退，迎上那股暗勁，一股陰寒之氣透體而入。孟珙心中明白與安清對決早已身受重傷，以至於在敵人勁力壓身時才有所感應，而偷襲之人的陰寒之氣更是聞所未聞，自己護體真氣竟然不能擋其分毫，只感胸口煩悶不已，似要炸裂開來，不禁鮮血狂噴。

    「這才是王堅真正的殺著。」這是孟珙倒下去的最後一個念頭。

    事起突然，又正是強敵退去，己方援軍已到的情況下，眾人心理防範最是鬆懈之時，大夥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只是下意識的發出尖叫聲，唯有龍天翔一見黑影的身法，就知情況危急之極，論速度自己絕對比不上黑衣人，因為刺客正是前次在街頭行刺未果的「絕影刺客」杜可風，天下能在身法和速度上勝過此人的絕不過三人，更兼且自己相距較遠，更是不可能趕在杜可風之前攔截，當下運足內力，將手中長劍脫手甩出，直追杜可風，自己再風馳電掣般趕去。

    杜可風一招得手，那敢遲疑，長笑三聲，就那麼凌空換氣，在長劍貫體前，一個迴旋避開長劍，身法全力展開，化做一道清煙，絕塵而去。此時眾人才回過神來，杜可風早已無影無蹤。

    依然是城西的那個城隍廟，只是平時從未有人的廟內此時卻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人，人人精神委靡，更有不少人身上帶傷，卻無一絲呻吟，紀律之嚴明一顯無餘。那位箭法如神的青衣人陳辛寒此時也是愁雲密布，兩個時辰前的偷襲，非但未殺掉孟珙，還損兵折將，安清此時仍是未見蹤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戰敗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

    陳辛寒舉頭望向王堅，卻見王堅，負手而立，目光注視著牆角一蜘蛛網，不僅無一絲焦慮之情，嘴露更掛著微笑，陳辛寒不由得困惑不已，但是多年的軍旅生涯已養成了聽令行事的習慣，雖然心下怪異，卻也不主動詢問。王堅也像絲毫未感覺到陳辛寒的疑惑，繼續盯視著那張蜘蛛網，陳辛寒順著眼光望去，只見一隻蝴蝶撞在蜘蛛網之上，雖然蝴蝶力大，但雙翅已被纏住，只能扭動著軀體拼命的掙扎，旁邊的蜘蛛也不著急，在旁邊候著不主動攻擊，只是在蝴蝶將要突出網的時候才攻擊一下，每一下攻擊雖然不能對蝴蝶造成傷害，蝴蝶卻也始終擺脫不了網絲的限制。一下一下的衝擊，蝴蝶的力量也一點一點的消失，慢慢的不再動彈，最後死去。此番雖然沒什麼大的爭鬥，但是看在陳辛寒的眼裡似有所悟。

    「陳統領，你的箭術當世無雙，但是要知道世間上最難擋的是暗箭。」雖然王堅的年齡比陳辛寒還小，但是王堅的身份要高出甚多，所以對王堅這近乎教訓的話，陳辛寒並不覺得刺耳，點頭應諾。

    「哈哈，王公子果然是計謀過人，杜某服了！」話未落地，一身白衣的杜可風出現在廟門口，此時的杜可風哪有一絲受傷的跡象。

    王堅觀其神采奕奕的表情，知道事已有成。果然杜可風也未讓他失望，「孟珙解決咧！」言罷兩人相視一笑，杜可風將偷襲的情形說了遍，搖頭嘆道：「孟珙不虧被稱為南宋軍中第一高手，在受安前輩反擊受傷後還能看穿我必殺的一招，不進反退，在我一掌達頂峰時以背相迎，讓我有十成的勁道只能使出八成，化去必殺一招，兼且弓身受力，衣袍鼓起的內勁又化去部分力道，所剩勁力也不過十之六七。」

    陳辛寒望向王堅的眼光中明顯多了份敬佩，如果以前說自己只是聽令行事，現在真的是服了，從當初長街的偷襲，到襲擊敗走，最後杜可風的出手，無一不在算計中，一環扣一環，讓人陷入局中而不知。

    王堅沉聲道：「這麼說來孟珙還沒死？杜兄又何以敢保證必死？這可有違我們當初的盟約。」

    杜可風正色道：「我敢保證孟珙活不過七天。」

    王堅緩緩搖頭：「此事關係重大，還請杜兄明說。」王堅語氣堅定,毫無放鬆。

    杜可風沉思了一會兒，似是下了很大決心，雙目凝視著王堅，低聲道：「因為我那一掌用的是聖門邪氣。」杜可風知道此話一出，雙方不再是盟友，而是生死之敵。

    「聖門邪氣？」王堅一聲驚呼，右手一探，擎出鐵扇，歷喝道，「大道教教主陳師正與你有何關係？」陳辛寒在杜可風進門後就取弓在手，此時更是長箭遙指杜可風，拉弓滿鉉，只要其有一死異動，立即予以射殺，其餘之也也都取兵器在手，形成合圍之勢。

    「正是家師。」杜可風既然說出了自己所用武功，當然知道再也隱瞞不過，索性大方承認。

    「皇上有令，凡大道教教眾格殺勿論，杜兄得罪了。」世間之事確實難測，剛才還是盟友，轉眼又是劍拔駑張的局面，這兩年來杜可風聲名之盛穩居江湖之首，更習得聖門邪氣，王堅知道自己這些人斷然留不下他，面臨如此強敵，卻也是荑然不懼。

    杜可風哈哈一笑：「王兄，杜某並無半點惡意，確實是真心與你結盟。從另一方面說，不是我自誇，就憑你們些許人馬，我杜某還未放在眼裡。」

    「是嗎？」杜可風話未落音，從門外閃過一青影，跨過廟門，右手閃電般向杜可風拍出一掌，這一掌沒有絲毫的花俏，掌風卻凌厲之極，掌未到勁先至，雖然是隨手而出卻又渾然天成。杜可風見來人武功強絕之極，哪敢硬接，仗著卓絕的身法，往後疾退，雖然避開了此掌，卻也是狼狽不堪。定睛一看，來人臉色灰白，赤手空拳，卻是安清，杜可風內心大駭，聽孟珙所言，安清應是身受重傷才對，但剛才一掌卻較之未傷前更為玄幻莫測，勁道也更為可怖，莫不是安清有意假裝受傷，但孟珙亦是天下有數高手，又豈能看錯。雖然心下猜疑，卻哪敢以身相試．

    「安前輩身受重傷，若是日後能復員，杜某再領教高招，今天看在安前輩的份上就此罷休，王兄後會有期。」說完就那麼翩然而去。王堅等人面面相覷，想追卻又有心無力，唯有任之離去，能在輕功上蓋過杜可風的，在整個金國恐怕只有完顏陳和尚，自己這些人追了也是白搭。

    「杜可風沒騙你，我的確已經五臟俱碎，命不久已。」安清微微一笑，臉上無一痛苦之色。

    王堅眼角含淚，望著眼前這張灰白的臉，心如刀割，自己從小失去親人，雖然義父對自己很好，卻是嚴厲無比。安叔對自己卻有種近乎父親的溺愛，每次搗亂挨打時都是安叔護著，沒次練功受傷後也是安叔包紮，在安叔的身上，自己得到了那份失去了的父愛，感受到了一點點的親情，現在就連這份愛也要失去。

    「不，安叔，我們馬上回家，義父神功蓋世，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王堅已經泣不成聲。

    「堅兒，男兒可流血，不可流淚。」安清雖然心下一直將王堅當子女對待，卻從不失了禮數，始終以仆自居，更別說如此稱呼，如今知道自己命不久已，更在臨死之時武功大進，躍入先天之境，行事亦是隨心所欲，「安叔不跟你們回去了，要去料理下自己的私事，堅兒幫我轉告完顏將軍，安清受將軍救命之恩，更得其以兄弟相待，安清感激不盡。」說完，伸手在王堅肩上輕拍兩下，轉身即離，毫無掛念。行至門邊忽地回頭一笑道，「安叔在與孟珙的最後對決中，終於踏入先天之境，那感覺真的很好，無憂無喜，無生無死，死亡在安某心中是另一種歸屬而已，你總有天會明白的。」言罷，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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