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到妻子的身體,卻得不到她的心,這種感覺令孫良夫心如刀絞。大筆趣 m.dabiqu.com
他派人去帝丘向衛公請了假,決心挽回這段婚姻。
衛公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對孫良夫既同情也愧疚,大手一揮,批准了假期。
孫良夫終日費盡心機,試圖逗笑妻子,卻在一夜聽到妻子的夢話。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如果你心裡還有我,我就提起衣裳涉過溱水來與你相會,如果你心裡沒有我了,難道我就不能嫁給其他的那人?)
孫良夫再不明白其中關節,也枉然讀了這麼多年的詩經了。
原來我是你無奈的選擇。
孫良夫哪裡咽的下這口氣,有了思路,再花些錢,派些探子,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
好啊,宋卬,原來負心薄倖人是你啊!惹我妻子鬱鬱寡歡的人是你!
公子卬從沒想到,只是收了人家一份花椒,會平白結怨一國上卿!
……
今時今日,看見妻子愁容葬花,顯然是忘不了那個丰神俊朗的情郎。
孫良夫氣如渦流,久久不散,遂喚來家大夫,詢問道「那個宋卬的使者走了多久?」
他對公子卬的稱謂漸漸不客氣起來。
家大夫道「許是走了,許是沒走,即使走了,也應該沒走多遠。」
「嗟。且與我尋來!」
沒多久,公子卬的使者就被家大夫帶了回來,使者精神大振,滿以為孫良夫回心轉意。
豈料孫良夫高聲厲喝「投之於鼎,添柴加薪,先以大火燒開,然後文火慢煮。我要他在手腳被烹熟之時,口舌仍然哀嚎作聲。」
家大夫被孫良夫的殘暴嚇壞了,連忙跪下來勸諫「宋人何辜?何必傷及性命?」
孫良夫顯出怒眉,道「宋卬折辱朕躬,我為衛國上卿,焉能受此奇恥大辱?今日宰了他的左右,他日其人若敢前來,必定蒸食其肉,啖其骨血。
我堂堂衛國上卿,兵馬五十乘有餘,哪裡還怵他宋卬十室之長丘?他宋卬有多少兵?長丘,小邑也。所能供養者,不過是區區十輛戰車,三百戰兵罷了。復何足道哉?」
《爾雅·釋詁》「朕,身也。」在先秦時代,不分尊卑貴賤,人人都可以自稱「朕」,類似於某,洒家。直到嬴政一統天下,規定「天子自稱曰朕」,朕之一詞才被皇權獨享。
孫良夫斜著眼睛看家大夫,眼裡寫不盡的殘暴「立刻開始煮,在城門口煮,城內國人圍觀的時候,給他們每人一杯羹喝,讓這個宋卬的使者親眼看著他們把他的血肉喝下去我要天底下每一個人都知道,追隨宋卬的下場。」
……
宋使很快就被壓赴指定地點,圍觀的匡人里一層外一層,把現場重重圍住。鼎下的柴火劈里啪啦作響,不完全燃燒的炭黑滾滾向天際而去。鼎中湯水被燒開,氣泡從下至上,由小變大,噗噗作響。
匡人都姓孫,乃是孫良夫的族人,當初孫家的采邑在戚邑,只是衛人不知天高地厚,向晉軍挑戰,被奪去了根基。孫氏好歹是衛武公的後嗣,他們為國家征戰卻失去了家園,衛成公只得給他們另覓土地,把匡城封給孫氏,用以棲身。
匡人尚武,尤其喜歡血腥的項目,烹殺被困成螃蟹的宋使,也成了眾人喜聞樂見的娛樂項目。
後世孔子周遊列國,路過此地,被匡人誤認為陽虎,慘遭圍攻,幾乎遇害。其尚武嗜血若是,可見一斑。
匡人也不知道今天烹調的食材是誰,只道是族長的仇人,即便是總角垂髫,也喜笑顏開地拍手叫嚷。宋使腦海里一陣混沌,就被兩個力士架起,投擲入鍋中。
宋使被鼎鑊的高溫折磨得齜牙咧嘴,圍觀者聞著肉香漸漸散開,無不拍手稱慶。
宋使高聲道「宋衛世好,貴人為何如此害我?」
孫良夫咧起嘴角,冷冷說道「宋使,你死到臨頭,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誰,為何要烹殺於你,不亦悲夫。
今時今日,我便教你死個痛快明白。我乃衛之上卿氏孫名良夫,你所屈身侍奉的宋卬,於我有不解之仇。我不但要殺你,如果宋卬北來,我亦會懸其首級,使拙荊觀賞解恨。要怪,就怪你跟錯了人。」
宋使回道「我乃宋公僚屬,不為太傅家臣。然則太傅志向高潔,幾次三番,救國於水火,我深恨不能親而從之。
太傅嘉言善行,爾等與太傅為敵,料想不過腌臢鼠輩。腐鼠齧齒之類,安能敵鴻鵠高飛。玉碎留白,竹焚留節,士人之死,早晚而已,何必分別。
我願先長眠地下,孫氏,爾其首級亦搖搖矣,不日太傅將興大兵為我復仇,爾必將從我於地下。」
說罷,高唱《詩經·巧言》,仰面受死「彼何人斯?居河之麋。無拳無勇,職為亂階。」
你算什麼東西?封地在黃河南岸,沒有什麼能耐,除了給國家招致禍患,你還能做什麼?
孫良夫本來的封地在戚地,恰居黃河南岸,他本人也沒有軍功,這種指名道姓的、卓然高雅的辱罵更令他攥緊了拳頭。
孫良夫的家大夫見了後,搖搖頭道「效忠他的太傅,至死不悔,不可謂不忠;鼎鑊加薪,猶能誦以詩經文采,不可謂不智;慨然赴死,不可謂不勇。公子卬能拔擢這等國士為之效命,定非泛泛之輩,孫氏自取其禍,我何必沾染葷腥,從其陪葬?不如去之。」
他悄悄拾掇包裹,離開了匡城。
……
宋使之死,孫良夫的宣言,為從者、御者所目睹、親聞。他們目眥盡列,淚眼婆娑,揚鞭縱馬,尋覓到公子卬的軍營里哭訴。
公子卬聽得這個訊息,又是震驚又是憤怒,遂立刻傳令,召開軍議。
田雙第一個拍案而起,大呼「匹夫,不拔其城,夷其族,不能解其恨!」
管理反對道「不可,我軍僅二百五十乘之數,單獨面對山戎,猶顯單薄,倘若強攻城池,傷亡難測。為今之計,稍事忍耐,且平了宋患,再料此仇,不遲。
昔日齊襄公報九世之讎,人皆譽之。大丈夫不可逞一時之快,而逆其時。」
管理記得,公子卬曾經與他說過,向氏之鞌邑(曹縣),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寶地,其下埋藏有喚作鐵的寶藏,能煉製無堅不摧的神兵,能造具青銅不入的甲冑,且金銀之礦,數目不少,能富其國,伍其軍士。
還有喚作煤的礦藏,有通天之妙,須臾難說盡其好。
只要打下鞌城,平了內寇,屆時興師討平匡邑,不過是反掌之間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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